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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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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走近了,伴儿抬枪要打,林驿丞说:“急什么,这么个距离,打不准。”我们都透过桌椅板凳的缝隙,瞧着大兵一步一步靠前,张目说:“我数了,拢共是一百三十六号人,当间还有个领班的。”林驿丞往手心吐口唾沫:“够咱们爷们儿忙活一阵子的了,来,准备接驾。”一队大兵走到五十步开外,一排站开,冲着我们开打,一时硝烟弥漫,硫黄味儿呛得人直咳嗽。只听李耳说:“操,他们把圆桌上的大理石面给打碎了,上边天然的老松修竹都毁了。”他头一个站起来还击,我真没想到他的枪法这么准,几乎弹无虚发,要不是他总得往膛里装子儿,怕是早报销十个八个了。那些大兵想不到我们会有枪,而且还会使枪,呼啦啦地都卧倒了,趴了一地。就听大兵们喊:“不好了,他们手里有家伙!”又听到当官的骂道:“他们手里有家伙,你们手里难道没有吗?”老门房笑道:“他们的家伙都是烧火棍子。”刚说完,嗖的一声,一颗枪子擦着他的头皮就飞过去了,把老门房扑通吓了个坐墩儿。

“操他娘的……”

三娘瞪他一眼:“别村言村语的,没瞅见有女人在跟前吗?”老门房赶紧给她道歉,偏这会儿工夫,又一颗冷枪打来,把三娘的发鬏给打散了,三娘气坏了:

“操他娘的!”

见三娘也骂起来,我们不禁都笑起来。老门房说:“太太,瞧我怎么给你解气的。”他站起身来就放了一枪,谁想到倒下的却是他,我寻思他是被枪的后坐力给弹了一下子,细一看,半张脸都已没有了,直滴答血。伴儿抱住他喊半天,都喊哑嗓子了,老门房也没回音。

“先别忙着难受,把这群混账打退了是要紧。”

听林驿丞这么说,我们都疯了似的放起枪来,打得大兵抬不起头。林驿丞喊一嗓子:“撤到大厅去。”我们上了台阶猫腰钻进厅里,关上门,顺着窗户眼儿往外射击。大兵越聚越多,也越来越靠近,枪子跟蝗虫一样乱飞。我一颗心直跳到嗓子眼儿,再顶不住,就得退到后院耳房去了。枪子又不长眼睛,把好端端的书坊不定糟蹋成什么样儿了,我巴不得将大兵阻在当院里,就可劲儿放枪。

“你到底有多少子弹,这么糟害?”

林驿丞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放枪,就说我。

“子弹还多着呢。”我说。放枪一多,肩膀头子让枪托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生疼,还不时得甩甩,活动活动。不然,要是麻了,连扣扳机都扣不动了。“能省一颗,就省一颗。”林驿丞嘱咐道。

“你就放心,我心里头有数。”我说。

正说着,只听张目“啊”了一声,我们回头一瞧,张目面色刷白,一手是血,使劲捂着胸口,血顺着指头缝淋漓涌出。我问他:“你怎么了?”张目答道:“我中枪了。”我手脚忙乱地将他放倒,到供桌上抓一把香灰按在他的伤处,又赶紧招呼三娘。

三娘跑过来,我一阵心酸地说:“你将他背到后面去,包扎一下。”三娘流着泪,将张目的一条胳膊架在脖子上道:“你忍着点。”张目却说:“我能走,让你一个娘们家背我,将来不定又怎么拿我垫牙呢。”三娘从大襟上扯出一条绸汗巾,堵在他的胸口上:“就甭这么多话了,话多伤气。”林驿丞和李耳都没言语,也不敢回头瞧,只是闷头放枪,但是眼圈都是红的。张目又说了一句:“该我露脸的时候,我总也露不了脸,这是命。”说完,笑了笑,三娘紧紧抱着他,脸贴脸道:“快别这么说……”再瞧张目,虽说大睁着两眼,瞳仁却散了,一点光泽都不见了。

“孩儿他爹,醒醒!”

我见三娘只顾搂着张目摇晃,就过去将他搭到后院去。

三娘并没跟着,脚跐着椅子,拿枪瞄着准,一枪撂一个,众人瞧她这个样儿,也都没法劝,把劲头全使在放枪上。等我安置好张目的尸体,回来一看,甬道两边已挤满了大兵,贴着墙根儿,打起来颇为费劲儿,只能干着急。

“只有放他们进来,枪子才能够得着打他们,赶紧往后院退。”林驿丞冲我们几个喊。

“不能啊,后院是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了,干脆拼了一死顶着吧。”我气急败坏地说。

“依林大哥的主意办吧,不然也是白费枪子儿……”三娘对我说。瞅她的神色,并不见一丝的伤心欲绝,知道她是强忍着的,叫我很是佩服;也就不再争什么了,随着他们后边,拎着大枪,默默地退到后院来。大兵见厅门紧闭,也不敢擅进,先扔了几颗德国造的手雷,将门炸开,然后没头没脑地往里打枪,枪子嗖嗖地像下雹子。我们躲在后院墙犄角,他们打也白打,够不着我们。李耳这时候叫渴,说嗓子眼儿直冒烟。我说:“正好,我这房里还藏着一坛子山西汾,叫你们解解渴。”

“赶紧,快拿来。”李耳说。

“我也想喝。”三娘说。

林驿丞豁达:“你们喝剩的,都归我。”

我从书橱最下面的柜门里,取出一坛酒来启了封,也找不到杯,就嘴对嘴地灌了几大口。

“爽快,好爽快。”我抹抹嘴儿。

“我已经等不及了,该我了。”

三娘抢过酒坛去,一通畅饮,滴下的汇成水流,顺着下巴颏淌到脖子上,又顺着脖子淌到衣襟上,她喉管咕咚咕咚的下咽声能听得清清楚楚。李耳怕她醉了,赶紧去夺:“嫂子好酒兴,不愧是巾帼豪杰。”李耳拎着酒坛子,拉开一醉方休的架势,可惜,没喝上两口,大兵就闯进大厅里来。气得他不得不撂下酒,举枪就撂倒一个,吓得其他的大兵都趴在原地不敢动窝了。

我说:“准是大兵瞅你的饮相不雅,才来搅你的兴致。”李耳说:“虽不十分的雅,却也不十分的俗,不信,你瞧——”砰的一枪又撂了一个。

“好歹你们还都解过馋了,我尝还没尝上一口呢。”

林驿丞一边放枪,一边抱怨。我跟他们说说笑笑之间,已经放了七八枪了。突然,枪机咯噔一下子,我以为是卡壳了,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空膛了。我赶紧翻兜,几个兜居然都已空了,想问伴儿要,又想起他是短枪,他的子弹搁我的枪里也使不了。急得我直跺脚,冲着林驿丞嚷嚷:“谁有富余的子弹?”三娘回一句:“谁都不够使的,哪来的富余?”林驿丞放下脸来:“刚头嘱咐你省着用,你就是不听。”我咧着嘴言道:“这会儿再说这个,都晚三春了。”林驿丞扔给我几发子弹:“要懂得过日子。”我拣起来,数了数,才三发,不禁嘟囔了一句:“絮叨了半天,才给这么几颗,还不够填牙缝的呢。”林驿丞吓唬我说:“要是嫌少,那么就还给我。”我赶紧说:“好吧,我凑合用,也别拂你面子。”李耳在一边帮腔说:“我就知道这小子得便宜卖乖。”我刚要还嘴,突然胸口一凉——“王品,我的天呀,你受伤了!”

我听见三娘跟我喊,我明明跟她只有一步距离,可是声音却听起来仿佛隔着老远老远,而且还是时断时续的。林驿丞对李耳说:“我把他们的火力压下去,掩护你去照看王品。”这时候,三娘早过来搀扶我,想让我进屋去,可是我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根本站不起来。李耳也跑过来了:“兄弟,你伤得要紧不要紧?”我说:“没事,就是冷,你给我抱一床被来。”说话的时候,早是上牙打下牙,浑身哆嗦,我只觉得漫天大雪,落在我身上一层又一层,最后将我整个掩埋了……

二十

林驿丞说:

一枪撂一个,我还从来没这么过瘾过。头些年,都是躲在老鼠洞里,煽阴风,点鬼火,哪有个男子汉的样子。现在,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大兵一拨接一拨,络绎不绝,仿佛总也打不绝似的,我的枪筒子都打红了,一碰就打弯,报废了,幸好王品的那杆枪还能使。“林大哥,我们被包围了!”我听李耳说。

“包围了又怎样,顶不济跟张目、王品他们一块儿做伴。”三娘说。我对三娘说:“李耳糊涂,情有可原,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呢?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呢。”

三娘说:“怎么才叫山穷水尽?人手越来越少,子弹也不剩几颗了,对手却还有百十来口子……”

我冲三娘努努嘴:“你忘了那座假山……”三娘听了,一拍脑门说一句:“他娘的,我怎么把这么个好去处给忘脖子后头去了。”李耳见我们说得热闹,直纳闷:“你们这是闹什么典故,我怎么听不明白?”我说:“先别问了,赶紧离开这里。”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三娘非要背上张目,李耳也要捎着王品,我对他们说:“只要我们都活着,还愁没人发送他们吗?”这两人觉得我的话在理,才不争竞。我掉过头来招呼伴儿:“混蛋小子——”却发现伴儿满脸满身的血,早死了,心疼得我跟什么似的。这孩子跟我好些年,突然这么做鬼,我自然悲苦难言,不胜感伤。三娘怕我耽搁时间,揪住我的一条胳膊,李耳也架住我的另一条胳膊,连拉带拽地跑出垂花门。我跳上假山搬开一块悬着的山石,现出一个洞口来。李耳还犹豫,不敢进;三娘瞧不上他迟迟疑疑的样子,就推开他,带头跳了进去;我是第二个跳的,临进山洞密室之前,我瞅一眼周遭,只见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一百来号大兵,端着枪拥过来。我说道:“李耳,跟我来。”李耳应了一声,先探进脑袋来,稀罕地问:“咱客栈里还有这么个隐秘所在,我怎么一直不知道?”这时候,三娘已经点着了火把。

“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我们就走了!”三娘威胁他说。李耳赶紧说:“我下,我这就下……”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了下来。我怕他摔着,赶紧脚不停、手不住地拽起他来,他却告诉我:“坏了,我伤了。”看了看他脸上身上,并不见流血,李耳说:“我中枪的地方在后心。”我扒掉他的袍子,才瞧见他的后脊梁都被鲜血浸红了,枪眼旁边焦煳一片,我叫三娘拿火把照着,我撕下袍子的内衬,要给他包扎。

李耳却一个劲儿摇脑袋:“怕是不中用了。”

我哪里肯依?非要给他包扎不可。

“他们都已经上来了。”

李耳的话还没落地,洞口就有大兵探进头来,三娘举枪就打,那人“啊呀”一声就倒栽下去。我拖着李耳往里走,尽量离洞口远一点。刚挪开,一个接一个的手雷就丢进来,轰隆隆,震得耳朵根子生疼,嗡嗡作响。我听见李耳说了一句“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咽气了,我不觉眼角湿了,一声不言语地撒开他,低着头对三娘说:“我们走吧。”三娘却不动地方,我问她还在等什么,她说:“子弹没有了,我们得再抢两杆枪,不然就赤手空拳了。”

我示意三娘把守在洞口的这头,我守在那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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