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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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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中他又一次喃喃自语:“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曹锟如果贿选总统成功的话,等待学界的将会是更为凶残和黑暗的统治。就是自己不走,彭允彝之流也会想方设法驱逐他离开北大的。

    海面上起风了,那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的寒星,可是罗文于独国铁窗哀怨的目光?蔡元培的心碎了,终于步履踉跄地摸回了船舱。

    2

    心灰意冷的蔡元培一到上海,就在码头上看见一位长眉细目,满面红光的中年人在招手呼叫。他就是张元济,每当蔡元培最为困难之时,对方总会及时伸来援助之手。张元济热情地将客人接进极司非而路的寓所,就吩咐家人给他安排房间和酒菜洗尘。他长着中等身材,戴一副金丝眼镜,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举止温文儒雅。趁着吃饭前的空隙时间,两位老友相拥进了书房。

    书房里三面全是清式红木书柜,堆满了线装古书。一张大写字台背后悬一幅主人书写的立轴,这位大出版家的平生志向由此可见一斑:

    昌明教育平生愿,故向书林努力来。

    此是良田好耕种,有秋收获仗群才。

    写字台边摆着几把西洋式的圆形椅子,当时上海人称之为圈椅。海盐张氏为浙北望族,自始祖南宋绍兴年间进士张九成起,历代科举都出过几位显赫的祖先。他和蔡元培既是同科举人,又是同科进士,后来又一起在翰林院共事,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今天一见面,他就极力主张蔡元培去欧洲定居。见老兄神情沮丧,似乎在为生计发愁,这位商务印书馆的大掌柜含威一笑,透出了早已深思熟虑的计划:

    “孑民兄,我想还是以编译书稿为名,每月由商务印书馆预支你三百大洋。其中二百元为编译费,一百元为调查费。不知意下如何?”

    蔡元培眼眶一热,一股暖流突涌而至。眼前恍惚又浮现第一次出国留学时的情景,那是1907年的秋天,他为了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正因囊中羞涩发愁时。张元济主动找上门请他译书,答应每月预支一百大洋。辛亥革命失败后,他第二次携全家赴法国时,又是这位古道热肠的老友伸出了援助之手。也正是在张元济的一再催促下,蔡元培先后为商务印书馆撰写和翻译了名震一时的《伦理学原理》、《中国伦理学史》、《中学修身教科书》、《哲学大纲》等学术专著。想到这里,蔡元培感动地凝视着老友,不解地问:

    “菊生兄,元培不才,可为何每当遭受灭顶之灾之时,总是你两肋插刀地跳出来为我雪中送炭”

    张元济也动了感情,低首枪然一笑道:“因为我们同样生不逢时,却空怀一腔教育救国,改造国民的夙愿。区别是你以毕生精力办学,而我却立志振兴二十世纪中国的出版业。我俩也算天涯一知己,惺惺惜惺惺罢了!”

    蔡元培一到上海后,各界名流纷纷前来拜访。而他却开始为出国做起准备、先是不断谢绝北大师生的挽留电函,写信安排蒋梦麟以个人名义代行校长之职。当时浙江为筹办杭州大学,曾邀请学界名流成立了一个杭州大学董事会。他因不能前去开会,就和陈大齐、蒋梦麟联名提出了一份《筹办杭州大学的建议》,参照国外名牌大学和北大的经验,提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办学方案。据说后来这所大学的创立,基本上采纳了他的思路。

    而当时的孙中山已重返广州,又一次重振了陆海空大元帅府,在苏联顾问团的帮助下,以大无畏的气概,全力指挥讨伐陈炯明和滇桂军阀的叛乱。这天,张元济见汪精卫、胡汉民和徐谦上门,忙在一品香设宴款待诸位老友。席间,蔡元培心情沉重地摸出一封亲笔信函,脸色歉疚地递给汪精卫说:

    “兆铭兄,有一件事实在为难,还望兄帮我将这信亲自转交中山先生为感。前不久孙先生托北大教授石瑛带来一函,命我前往广州效力左右。按理本应立即动身,奉令承教。但冷静一想,现在中山先生军务倥偬,麾下所需要者,自是治军筹款之材,元培于这两方面实无一点能力。再说现今儿辈有赴欧留学之议,年幼途远,非元培亲自照料不可。所以还望兆铭兄帮助解释一番才好,以免孙先生误会哟。”

    说完他有点步履蹒跚地站起身,略显尴尬地向汪精卫弯腰鞠了一躬。几年不见,汪精卫还是那样风流倜傥,而蔡先生已明显老过多的忧虑和折磨已使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消瘦而疲弱,望着这位历经沧桑,满头白发,额头上爬满岁月炎凉的龙钟长者,汪精卫和胡汉民都感叹万千,深情地劝他先安心去国外静养一段时间再说。

    正当蔡元培经过长时间的奔波和追寻之后,身心疲惫地准备远离红尘,过上一段隐居生活之时,一个新的机遇,一种新的生活,又随着春天的阳光明媚地照亮了他的脸庞。他刚到上海,那位浙江兴业银行的总经理徐新六就赶来提亲。这门婚事还是几个月前说起来的呢,徐新六是杭县人,其父徐仲可又是蔡的乡试同年,也算是世交女方叫周养浩,还是当年他和黄钟玉创办爱国女校时的学生。徐新六的母亲何墨君曾是该校的教师,平时与周养浩关系甚密。他们见蔡先生丧偶后生活实在太苦了,就有心促成这段姻缘。

    那天经徐新六再三介绍,蔡元培也动了心。徐新六说:

    “周女士是位老姑娘,祖籍南京,幼年在富阳新登和杭州长大,擅长写诗和绘画,性格文静贤淑,今年三十一足岁。她对先生一直很敬仰,前几年还专程到北京府上拜访过先生和师母,您还为她的工笔仕女图题过诗呢!她素有出国深造的心愿,如能在这次结婚,先生正好携妇将雏,举家前往欧洲,我们做朋友的也就放心”

    蔡元培因平时介绍的人大多,曾提出三项择偶条件。一是原有相当认识,二是年龄略大,三是熟请英文。现在这些条件倒是基本具备了,可是当他仰卧在沙发里,一种伤感之情却悄然在心中蔓延。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他也常摸出周养浩的照片静静端详。望着望着,他的思绪又会一下子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

    “老爷,回乡的行装奴家都收拾妥了,咱们何日离京”

    那是第一位夫人王昭的声音,当时这位翰林爷正因百日维新的失败,心情抑郁地递上告假呈文,准备辞官回乡。记得他瞥了一眼身材瘦小、脸色蜡白、并且颤着一双小脚的夫人,内心不由得漫上几分爱怜和苦涩。见她因一边检点行李,一边哄带孩子而累得额角沁出了微汗,他不由地嗔怪了一声道:

    “你以后可不要再叫什么‘老爷’,也不要再称什么‘奴家’了,听了多别扭呀?”

    “唉,奴家都叫惯了,总是改不过来呢!”

    “王昭啊王昭,你真是个铁槛寺里的贾桂人叫你坐着,你说是站惯人叫你站着呢,你恐怕还会说是跪惯了吧?”

    蔡元培那天望着夫人天真而又茫然的神情,只能无奈地摇着头。他们自然是旧式婚姻,王昭有洁癖,日常生活中又比较小气,还缠了小脚,结婚的最初几年他似乎并不爱她。但是随着婚后的第七年,夫人接连给他生下两个儿子,他们这才慢慢找到了夫妻生活的感觉。蔡元培终于发现了夫人那种“澹于世荣”的美德。现在想起这位苦命的亡妻仍心里发酸,一位旧时代的女子,竟能毫不介意地丢弃为世人羡慕的翰林夫人名分,甘心跟着他去当一名荆钗布裙的民妇,这份大义,又怎能不让他感激和怀念

    还有黄仲玉,跟自己将近生活了二十年,可几乎一直在流离颠沛、担惊受怕中度日如年,最后连临终时都没看上一眼。唉!想起来真是有愧呀。现在这位美如玉、静如水的周小姐,更像一位待阁的名门闺秀,如让她来陪伴自己这半老夫子,不是太亏待人家了

    黄昏了,又是一个漫长的黄昏。

    他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走进了夏天,走进了简朴而新式的婚礼。那是在苏州留园的一座江南庭园里,几位老友,三五知己,相拥着一介老书生和一位出水芙蓉般的新娘,在音乐的伴奏下,走进新的一轮人生境界

    是夜,两人亲昵地在灯下凝视着对方。望着那脉脉含情的眼睛,他那颗蓄满苦难,疲惫不堪的心,恍惚一下子找到了归宿。新房里隐隐传来一个欣喜而微颤的吟咏声:

    忘年新结闺中契,劝学将为海外游。

    鲽泳鹣飞常互助,相期各自有千秋。

    

    这境界他已经期盼过多次

    这境界他知道终于来临

    

    十天后,蔡元培携眷离沪赴欧。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终于来到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居住。夫人和女儿进了国立美术学院,他开始潜心为商务印书馆编写《哲学纲要》。每天黄昏,一对老夫少妻散步于林间小道,吟诗赏月,结伴游览,总算过了一段恬静祥和的家庭生活。

    3

    而北京那幕“贿选总统”的闹剧,也正是紧锣密鼓地开场。

    曹锟为了当总统,先黑着脸赶走了王宠惠的“好人内阁”,又逼国务总理张绍曾于夏天自动辞职,然后就亲自导演起一出“逼官”戏。他亲自唆使冯玉祥部下张之江率领一帮军官,佩刀闯入新华门,在居仁堂里向大总统黎元洪索要军饷。紧接着,曹锟的党徒又下令警察罢岗,还撤走了总统府的卫队,雇佣了数百名乞丐,自称是“市民请愿团”,天天在黎元洪的住宅前手执小旗,狂呼乱叫地逼他下台。黎元洪心里自然明白谁在搞鬼,就直接打电报向曹锟和吴佩孚抗议。更有甚者,竟公然给黎元洪的住宅断了水电。黎元洪终于一气之下,带上总统大印悄然出京。曹锟闻讯十分恼怒,急令直隶省长王承斌“劫车夺印”。只见黎元洪的专车刚到天津新站,就被上千名军警团团围住。王承斌下令摘去了机车,逼迫这位大总统交印。黎元洪被逼得走投无路,心里实在无法忍受这奇天大耻,竟气得欲拔出手枪自尽,幸亏随员急忙上前阻止。可怜这位大总统,最后也只得乖乖地将印信交了出去。

    曹锟见“倒阁”和“逼宫”大功告成,又一声令下,开始用高价收买起议员。甘石桥吴景濂的议员俱乐部仰其鼻息,于10月4日发给每个议员一张五千元的支票,共发出了五百七十六张。不过,这种五千元一张的支票,还是普通选票的价码,除此之外,还有万元及万元以上的特殊票价。是日上午,曹锟及其党徒们利用开“宪法会议”之机,测验了一下出席会议的议员人数,嗬!到会的竟有五百五十一人,他们见选举的法定人数不成问题了,就发出通知,定于第二天召开总统选举会。

    10月5日清晨,大批军警荷枪实弹,杀气腾腾地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也许正是这种拎棒子叫狗的架式摆过了头,到了规定时间,到会者反而寥寥无几。等来等去,开会时间一拖再拖,来的人还是屈指可数,吴景濂这才慌了手脚,为了这次贿选,已耗费了一千三百五十多万元贿款,万一出点差错,又如何向曹锟交待于是当场决定,会议改为不定时,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够了法定人数就什么时候开会。到了中午时分,会场里还只有四百余人,吴景濂急得真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已又派出一批亲信议员去拉同乡、同党的议员,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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