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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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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着。
心理学早已批判过的资产阶级学科嘛。现在提倡干部知识化,但也不能胡来,
变成赶时髦的一场闹剧。当然,调动人的积极性,提法还是对头的,只是路子不大
对头。体制改革、加强企业管理,这是全党全民关心的、势在必行的工作。现在各
个工业部门,各个省、市都在搞试点,闯门路,能够抓出些成绩,自然是众望所归
的一件事。作为重工业部的第一把手,他应该做出些决策,提出些办法。但是,经
济理论界有一帮人头脑发热,跟着他们胡闹会捅娄子,出问题。他需要等一等,看
一看。等什么,看什么田守诚也说不清楚。反正,根据他的经验,那些让人拿不
准,或是僵持不下的事情,往往就在等一等、看一看中拖了过去。就像北京冬天刮
的风,一上来就是七八级,飞沙走石的。它不能老那么刮吧,刮上一两天,就会转
成五六级,三四级,最后变成一二级。眼下他只须找些人搭个班子,做些姿态。对
郑子云和汪方亮的那套搞法,还能起点钳制作用。
他说:“是的,我们应该抓好企业管理、体制改革工作。我也有个想法,还没
考虑成熟,是不是把企业管理司和调研室合并,成立一个咨询委员会,研究开展这
方面的工作”
林绍同一愣。这么一来,不是把调研室从汪方亮的管辖下挖出来,另立一套人
马,和汪方亮唱对台戏吗汪方亮是什么人物论魄力,论智谋,论根子,哪一方
面都是硬邦邦的,不是关键时刻,不应轻易交锋。
“恐怕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田守诚看了看林绍同。林绍同也木无表情地看着田守诚。但两个人立即心照不
宣地互相明白了。
“好吧,那就再等等,看看也好。”田守诚垂下双目。
田守诚待人处事,大多留有余地。就拿汪方亮“文化大革命”
中被开除党籍这件事来说,田守诚当时是举手同意的。私下里,却很会送人情。
前些日子,田守诚还对汪方亮说:“那时候,开除你党籍的决定显然是错误的,但
我也不好反对,因为我和你私人关系过密。”
汪方亮并不买账,立时拉下脸来说:“胡扯!首先是原则。应该说的,就要说。
什么私人关系不私人关系,我不承认和你有什么私人关系。”
“文化大革命”后期,田守诚和郑子云先后恢复了工作。逢年过节,田守诚总
是偷偷去看看汪方亮。那时候,汪方亮还因为“恶攻”的罪名未恢复工作,更没有
恢复党籍。想想,那是什么罪名.又是什么时候啊。有几个人能这么干呢能做到
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郑子云却从来没去看望过汪方亮。但在讨论处理他的问题
时,却坚持实事求是。如果田守诚和郑子云在部党组会议上发生意见分歧,形成不
了决议的时候,汪方亮几乎总是郑子云的支持者。其实,他们两人的私人关系并不
十分密切。据田守诚多年的观察,郑子云不交什么朋友。只能这样理解,那是两个
互相需要的帮手,而并非推心置腹的朋友。
纪恒全告诉郑子云:“报社叶知秋同志来电话——”
第十九章
郑子云觉得叶知秋太过地不拘小节。动不动就打个电话,而且在电话里直呼老
郑,为什么不称郑子云同志呢部长的电话,参加听的人少说有一打,还不算她那
一头的。是一种炫耀吗不像,她当然不是那种世俗的女人。而且,时不时地还要
写个语气相当随便的条子或短笺给他,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对社会上
一些问题的看法,或是对他们曾经交谈、辩论过的一些事情,再作一些说明和补充。
文笔诙谐而潇洒。但,在中国这块封建意识还到处寻隙侵蚀的土地上,女人,是顶
顶让人敏感的问题啊,稍不注意,就会使人身败名裂。郑子云对待女人的问题,是
十分谨慎的。
邦子云每天要收到若干封信,不论什么“亲启”、“内详”,甚至写“大人亲
收”,一样按公文程序办理,由秘书纪恒全首先过目,进行一些必要的处理之后,
再转给他。电话也是照此办理。像叶知秋这样太过随便地打电话、写信,会平白地
增加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想想看,纪恒全告诉他叶知秋电话时的神情。真是
岂有此理!最近,还搞了个“邮票事件”。有封注有“叶知秋缄”的来信,纪恒全
不知为什么不拆了,却拿着那封被人撕去纪念邮票的信,到处诉苦:“谁把邮票撕
了我怎么向郑部长交待”弄得人人都知道叶知秋给他写信,又好像他和叶知秋
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怕人知道,连秘书也避着。
鬼知道。没准那邮票就是纪恒全撕的,有意搞个“国会纵火案”呢。
是不是应该告诉叶知秋以后有事可以写信到家里不好。好像他真和她有什么
事情。何况,他看出叶知秋对夏竹筠印象不佳。
郑子云不希望叶知秋有更多的机会去加深这个印象。不管怎么样,夏竹筠毕竟
是他的妻子,凡是与她有关的一切,必然会波及到他。他们是“模范夫妻”,郑子
云的一生,应当是无懈可击的一生。
郑子云拿起电话筒,语气里带着过分渲染的距离感:“你好,我是郑子云。”
对郑子云的努力,叶知秋竟全然不予理会,她开门见山地说:“告诉您一个也
许使您不快的消息,您那篇关于思想政治工作的文章,后天不能见报了。”
“什么原因编辑同志亲自对我说后天发稿。”郑子云有点光火。他毕竟不是
一个以写稿为职业的随随便便的小人物。何况这篇文章,又是报社派人上门请他写
的。
“说是总编的意见,希望您对文章里的一些提法,再斟酌一”哪些地方呢你
是不是谈得具体一些。“
“比方说,‘团体意识’这样的概念,我们这里一般是用‘集体主义’——”
叶知秋不知为什么笑了笑,“其实,用意相同,用‘团体意识’接受的人可能更多
一些,也就是说,多些统战意味,如同用‘人情’比‘无产阶级感情’接受的人更
多一些。调动人的积极性,自然是调动一切人的积极性,而不仅仅是学雷锋的先进
分子。我以为是不必改的。我们的一些同志,到现在还认为,运用心理学、社会学、
社会心理学和人类学等理论研究人类行为的规律,是资产阶级学科。实际上人总是
有行为的。资产阶级社会的人有行为,无产阶级社会的人也有行为。人总不能躺着
不动吧,实际上躺着不动也是一种行为。问题是你用什么立场、观点去研究它。您
看过《参考消息》上报道的日本丰田汽车厂吧我以为他们很会做人的工作。谁家
死了人,会送上一笔丧葬费;谁过生日,会收到礼物
这就是心理学。当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资本家赚钱,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它
用于社会主义的目的呢“
倒好像那篇文章是叶知秋写的,她在说服他相信她的论点。
也或许她敏感到了郑子云的犹豫。
郑子云没有更多的“野心”——如果要用“野心”这个词儿的话。他已经六十
五岁,年轻时的许多抱负,到如今只剩下这一点:他希望在社会主义新历史到来的
时期,根据他多年在经济部门工作的成功和失败的实践,在企业管理问题上,提出
他认为切实可行的办法。它也许不完全正确,但哪怕有一部分可行,也会使他感到
欣慰。他开始把自己的想法、体会形诸笔墨。如何使思想政治工作更加适应新的历
史时期的要求,便是其中一篇。这第一篇出世,就是如此的不顺利。他要不要考虑
这意见呢是不是他走得太快了如果不修改呢可能全篇都不能发表。人总得有
小的、局部的妥协,不然就要失去全盘。那就连一部分也不可能为人们所了解,所
接受了。
郑子云没有回答。改或不改都还在斟酌之中。他不便同叶知秋说那么许多。
叶知秋的嗓音低落下来,似乎对郑子云的反应迟钝有些失望。
“还有一个情况,我得提醒您注意:报社里常常会来这一手,实在和作者意见
僵持不下的时候,也会答应您可以不改。等到见报时却面目全非,他们会推说值班
编辑不了解情况,在付印时做了临时处理。您必须把这一点先和他们挑明。再一个,
实在发不了,是不是可以直送中央一份。我以为这篇文章是很有创见的——”
“谢谢,再说吧。”郑子云匆匆地放下电话,心里有些不快。这个部里上上下
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随便地和他说话,太没有界限了。
窗外,斜射的太阳晃得郑子云睁不开眼。他闭上眼睛,向椅背上靠去。
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吃力的事情,没有那种争执不下的扯皮会,也没有说
很多的话。但郑子云仍觉得疲倦。这疲倦不是体力上的,而是来自内心。
每每他从某一个侧面,或某一个细节看到自己仍然必须在利弊的权衡里挣扎一
番的时候,他都会产生这种沮丧的情绪。这沮丧他绝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不愿为任
何人所知晓,包括夏竹筠在内。
好吧,还是妥协吧,退让吧。
这也许是他匆匆地扔下电话筒的另一个原因,好像要躲开叶知秋的责难:为什
么不把正确的意见坚持到底不,她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在她的内心深
处呢
九
陈咏明疲劳已极。耳朵里像塞了两个棉花球,铿锵的锣鼓声、人们的喧哗声、
爆竹的嘭嘭声,仿佛都离得很远,很远。
分到房子的各家各户,都要请陈咏明吃饺子,不吃谁的都不行。这怎么吃呢
陈咏明就是有二十个肚子也不行。不知谁出了个主意,每户出一个饺子,派一个代
表,在基建队那口大锅里煮好,请上陈咏明,大家一块吃。现在,基建队那I:1
大锅前头,热气蒸腾,煮饺子的人正你推我搡陈咏明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他
不能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干涉别人表示自己欢乐的方式。他必须站在那里,那也许会
使大家的笑声,得到几秒钟的延长。他应该为一切人的快乐,尽力去做。哪怕这努
力发出的温热,像炉灶里爆出来的火星那样的微小。
几天几夜几乎没有合过眼。仿佛这样,他就可以给那与死神搏斗的吕志民增加
一份力量。
最后在给排雨水管子上漆的时候,吕志民从脚手架上跌了下来。
谁这样说的“这孩子太大意了。”
不,陈咏明自己就是一个严正的法官。问题在他这里。他应该预计到人们在接
近成功时往往会出现的麻痹。一切出其不意、完全可以避免的不幸,往往发生在最
后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是什么人,难道是和吕志民一样的毛头小伙子不成为什么
他没有做一次讲话,强调一下人们应该警惕和注意的问题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
上度过的几小时,如同几年那样长。
每一个从手术室出来的穿白大褂的人,都会使他心惊肉跳。神经已变得那么脆
弱,每每郁丽文走过来,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他都拧过身子,不去望她,头也不
回地问她:“你告诉我,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肝破裂”
“有希望吗”
“在努力”
“好吧,干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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