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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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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之词?袁盛出自江左袁氏;和裴杜没有私交;他用得着附和人言?和杜士仪同时在场的张丰是吴郡张氏子弟;张齐丘的儿子;当初在御史台是以出了名敢言著称;而且袁盛说;之前这张九郎在苏州还一力反对茶事;他会不明就里就附和杜士仪所言?他们的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你那侄儿和杜士仪有旧怨;到苏州又和张氏争地争道;故而衔恨在心;意图令人行刺嫁祸张氏。朕真是长见识了;不知道该说他这嫁祸的伎俩用得如此炉火纯青;还是如此异想天开怪不得此人当初京兆府试只能忝附末名;如此品行;怎堪为朝廷官员
李隆基口口声声的指斥;对柳惜明显见是深恶痛绝;柳婕妤终于知道;这个侄儿是完全保不住了。此前因为要对王皇后曲意顺从;她不得不按王皇后的意思;把柳惜明放逐到了衡州;而后王皇后废黜;她几乎倾半个柳氏之力来奉承武惠妃;这才终于勉强算是抹平了旧事;又把柳惜明从衡州弄了回来。之所以不让其回两京;与其说是怕什么得罪王毛仲;其实完全是怕武惠妃想起旧事
可是谁能想到;那个已经在外头呆了这么多年;按理说该长大该明理的侄儿;竟然是变本加厉
“陛下;家兄当初把儿子送到衡州;本意是想磨砺他的xing子;可实在是山高路远;料不到他在外越发放纵妄为。柳氏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弟;妾身也是异常痛心的”柳婕妤手按胸口;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令妾身入道修行;妾身自无不愿;可万望陛下垂怜;不要因为一个不肖子弟便抹杀了柳氏多年忠心侍上而且;二十四郎还小”
见柳婕妤痛哭流涕;如若平ri;李隆基兴许会生出几分怜惜;但此时此刻只有厌恶。他甩开了那只想要抓住自己袖子的手;冷冷说道:“二十四郎朕自会交给稳妥的人接手;你不用cāo心至于柳氏;朕还不会因为你那侄儿便行迁怒;若有出sè子弟自当继续任用;若没有;那盛衰生灭自有天数”
柳婕妤被这绝情冷峭的话说得心头冰冷;眼睁睁看着那个既是君王又是丈夫的人拂袖而去。那一刻;她跌坐在地;心中想起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废之后在冷宫之中不过数月便撒手人寰的王皇后。那个骄傲的女人;那个和李隆基结发共患难的女人;那个曾经居高临下俯视她们这些后宫妃妾的女人;一朝被废荣华不再;甚至连家族都几乎被连根拔起;她那时候还在暗地里讥诮过对方;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一转眼就轮到她了
当李隆基回到贞观殿的时候;依旧余怒未消。当初他杖毙了长孙昕;看似给那些仗势横行的皇亲国戚一个jing告;但事后仍是迁怒于惹出事情的御史大夫李杰;没多久就找了个由头把李杰给左迁了。而此次杜士仪等人惹出了这等事情;他亦不无恼火。可一想到剑南道那茶引司对于国库的贡献;如今淮南道江南道亦是种茶者众;不数年之内应该就可以获取到更加丰盛的茶利;他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李杰当初是被殴;杜士仪到底是遇刺;而且是刺史署门前一次;到别业见柳惜明时又是一次;情理不同而杜士仪偕同苏州刺史袁盛等人终究是密奏;而且距离两京遥远;此事就不用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身旁一个内侍吩咐道:“宣骠骑大将军虢国公杨思勖
随着去岁率兵再次平叛邕州;杨思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宦官之中第一人;官拜骠骑大将军;爵封虢国公;几乎可以和王毛仲的官爵平齐。而他杀人如麻的残酷手段;也在从他征讨的人口耳相传中变得人尽皆知;故而但凡他周身五步以内;无人敢贸贸然靠近。入了贞观殿后;他杀气腾腾地出来时;四周围的宦官宫人无不是躲得老远。
这位煞星又是要受命去何处杀人?
和众人猜测的不同;杨思勖出宫之后径直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柳宅。当柳齐物从对方口中得知了那个令人惊悚的事实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两眼一翻;于脆利落地昏了过去。然而;碰到别人兴许会体恤一二;杨思勖的反应却直接而粗暴;他眉头一皱直接拿起角落中一个花瓶;扯了鲜花往地上一扔;继而就把里头的水全都泼在了柳齐物的脸上。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被这样冰寒的冷水泼面一激;柳齐物立刻一个激灵苏醒了过来;等看清楚面前那张狰狞的脸;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噩梦;他终于完全绝望了下来。挣扎着站起身来;他也顾不得的衣裳;声音嘶哑地问道:“虢国公;不知陛下如何处置小儿?”
“做了这样按律当诛的事情;还想活么?”杨思勖最看不起这种徒有家名;却教导不出出sè子弟的世家大族;轻哼一声便冷冷地说道;“本应杖毙以儆效尤;不过为了给永穆公主和延王稍存体面;陛下已经命人即刻前往苏州;将此子赐死。届时行刺杜侍御的案子便是山贼所为;算是陛下对你柳氏的格外体恤。只不过;今后若不能从科场进身;你那些子侄便好自为之”
谋刺官员并不是株连全族的大罪;但天子此言却形同于断绝了他这一支柳氏子弟的门荫;柳齐物几乎差点再次晕倒;心中恨不得自己当年狠心些;直接把柳惜明这个孽子一直拘在衡州。然而此刻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勉强打起jing神诺诺连声谢了天恩;等到送了杨思勖回到屋子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再次软倒了下来。
几代人辛辛苦苦;方才有他这一支的富贵荣华;可现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说是不声张;京城那些权贵还有什么会不知道?
尽管这么一件事算是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解决了;但李隆基难免心烦意乱。因此;当案头一而再再而三堆满了御史台中的御史弹劾张说;而张说麾下亦有人不断攻击宇文融和崔隐甫的时候;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这一天;他再次莅临了集贤殿;和上下众学士直学士畅谈学术纵论古今君臣尽欢之后;他临走时到门口时脚下微微一顿;继而便看了一眼领衔的张说。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张说那些华发似的;他竟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方才轻声说道:“说之;该让贤时就让贤;你致仕”
尽管张说早在继续打这一仗的时候;就知道难免会有这一天;心里却仍是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他也好;姚崇宋憬也好;全都是崛起于武后年间;若没有那位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女皇;没有他的今天。他本以为自己入东宫辅佐李隆基便好似姜太公于周武王;可他终究是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他深深朝着天子躬了躬身;一字一句地说道:“臣明白了。”
张说的致仕只是一个开始;当接下来的消息从中书省有条不紊地经由门下省;再发往尚书省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说罢尚书右丞相;勒令致仕。崔隐甫罢御史大夫;免官侍母;宇文融罢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出为魏州刺史。
竟然完完全全是两败俱伤
曾经门庭若市的宇文宅;一夕之间成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偌大的宅院中;来来往往的仆婢脚下匆匆;大多面sè惶急;唉声叹气。那座曾经进出皆为显贵的书斋;现如今大门敞开;里头端坐的主人却再也不复往ri的意气风发
第五百零五章 腹心之谋,贵主之算
前一ri还踌躇满志;想着如何在户部进一步推行财计改革;后一ri却罢官去职;出为刺史;人生一起一落之间那莫大的落差;几乎让自忖看透世事变化无常的宇文融为之难过得吐血。整整一夜;他就这么枯坐在书斋中;粒米未进;滴水不沾;甚至他都不愿意去照镜子;不想看见镜子中那个憔悴而枯槁的自己。直到他看见郭荃和李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斋时;涣散的眼神这才重新有了焦点。
“宇文户部”
这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叫了一声;面对这熟悉的称呼;宇文融不觉心里一涩;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苦笑道:“从今往后就收起这称呼。再也没有什么宇文户部了;张说致仕;我被贬出京;崔隐甫直接免官圣人实在是明察秋毫有了我们这前例;还有谁敢动辄朋党;争斗不休”
这时候宇文融终于恍然醒悟了过来;郭荃不禁暗叹为时已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李橙昨天已经去看过张说;发现张说的jing神状态远远好过他的预计;再想想之前张说说过的那些话;他怎么不知道;自忖已经没有起复机会的张说是用这一招两败俱伤;断送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同时;把宇文融扫出了京城;也换取了两位现任宰相的善意。他知道此前自己就算如此说;宇文融也决计不会相信;而现如今就更加没法开口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了。
“宇文户部可有什么打算?”尽管已经不该再如此称呼了;但习惯使然;郭荃还是如此问了一句。
“事已至此;怨艾也是无用;魏州刺史总算是河北重镇;亦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一夜沮丧;宇文融终究不是那等少年入仕平步青云的人;尽管这六年来的飞黄腾达几乎让他有些飘飘然;但这重重的一跤还是跌得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此时此刻;他双手用力拍了拍双颊;最终微笑道;“既然能够从区区富平主簿一路升到了户部侍郎;此番就算出为魏州刺史;我也一样能够风光回来”
见宇文融总算恢复了几分平常之态;郭荃不禁心中稍定;连忙又劝解道:“这些年关中河内河北水旱大灾不断;各州刺史虽勉励救灾;但成果寥寥;如今宇文户部既然出为魏州刺史;圣人恐怕并非只是恼火朋党;也有用你主持救灾之意。要知道;满朝上下;再没有人能如同宇文户部这样走遍天下;又曾经主持过劝农救灾之事。”
这是郭荃和李橙在路上相遇之后;就商量好的话;见宇文融果然面sè一动;李橙也顺势劝道:“郭御史所言不错;这些年大河屡次决口;河堤溃决;然则各州刺史非但不曾尽心尽力地救灾;反而大多还是被动等候上命;到情势紧急时方才发民夫重修堤岸;以至于灾情越发严重。要知道;去岁八月初;黄河便是在魏州决口”
此话一出;宇文融登时露出了斟酌之sè。去年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封禅泰山之后;天下并未因此风调雨顺;反而是连场大灾。chun夏之间;一场大旱不期而至;甚至一度在北方大部分地区滴雨未下;于是天子连番派重臣往祭西岳及西海河渎。而到了夏秋之间;先是河南大水;死者数以千计;而后这场水灾又愈演愈烈;由数州而蔓延到了北方近五十个州。就在去年九月;他还曾经在河南河北之地主持救灾;魏州自然也曾经去过。
这么说;天子只是愠怒;因而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但相对于已经勒令致仕的张说;他还有机会;因为他去的是魏州而不是其他那些更偏远的州;只要他展现出与职位匹配的能力和手腕;那么他就必定能够重新回朝;届时再进一步也尚未可知
“好;好;我若是就此沮丧颓废;岂不是让张说那老东西高兴了去?”宇文融霍然起身;面上重新又露出了振奋的表情;“我会让圣人知道;有些事情是非我莫属”
宇文融既是重新打起了jing神;郭荃和李橙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大气;甚至后者都压根没想着去计较宇文融对张说的怨念和诋毁。而对于这两个曾经屡受自己提拔举荐;关键时刻仍不离弃的心腹;宇文融在打起jing神之后;不免又想到了更加实际的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从宰相执政;再到他们这些执掌各部牛耳的高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就如同当初张说罢相;当初他重用过的人;如王翰张九龄等等;纷纷左迁贬官;现如今他出为魏州刺史;张说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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