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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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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么早进京来。往年能够有两三位节度使一同进京;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可这一年先期抵达京城的;便有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北庭节度使李俭;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而这会儿明德门处旌旗招展;赫然又有谁归来;不但城门守卒翘首辨认;进出城的人们也纷纷扭头去看。
“是范阳兼平卢节度使安大帅。”
“敢情是那个安胖子。”
在河北道;除非是在私底下;绝对不会有人拿这三个字来戳安禄山的神经;可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纵使他在外再威风八面;却管不住长安百姓怎么看他说他。安禄山身兼两镇已久;算是名正言顺的河北王;可他的胃口并没有完全满足;河东和朔方在杜士仪手里;河西和陇右在王忠嗣手中;他早就垂涎已久了。甚至他还在半夜三更做过美梦;自己兼任六节度;威名席卷天下。
所以此时此刻;他并不在乎长安军民如何看自己。坐在自己那匹极其壮健的坐骑上;他腆胸凸肚左顾右盼颇为自得。就当他正预备入城之际;突然只听得身边传来了一个提醒声:“大帅;兼领朔方河东的杜大帅也到了;就在我们后头”
说话的是侯希逸;尽管他这些年颇得安禄山信任;但要说安禄山最信赖的人;自始至终就是从前的阿史那早干;现在的史思明。如若安禄山不入朝;必定会让史思明代行;而他若入朝;则必定留史思明坐镇。可除此之外;侯希逸的建言每每一语中的;也给他奉献了不少功劳;故而他始终高看其一眼。故而此刻他听到侯希逸这么说;也不往后看;而是立刻似笑非笑地问道:“依你之见;此刻我可该让路?”
“当然不;大帅又不是和他同时抵达;抑或是在路上相遇争道;而是先来后到;那么大帅就当不知道他来;昂首直入就罢了。毕竟;他是两镇节度使;大帅也是两镇节度使”
听了侯希逸这话;安禄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隐隐的怨气;想到侯希逸便是早年跟随杜士仪;最终没得到什么好下场的;他当然完全能够理解。所以;他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随即就说道:“你这主意听着似乎没问题;可是我上次路遇杜大帅的夫人;便是人家给我让的路;现如今杜大帅还身兼同中书门下三品;那就是宰相;还带着大批漠北各番邦的使臣;我当然得谦逊些。侯希逸;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现如今可是我范阳节度使府的都知兵马使;何必纠结着过去那点恩怨?”
“大帅说的是。”
侯希逸状似凛然应命;可等到安禄山真的吩咐麾下亲兵让路;等到杜士仪一行人过来时;又亲自拨马上前去打招呼时;他故意落在原地不动;眼神却紧紧盯着杜士仪。当发现杜士仪仿佛却不过安禄山好意;先行入城时;冲着自己的方向微微颔首;他便也不露痕迹地眨了眨眼睛。
这么多年了;两人竟是不能见面;通书信也只能偷偷摸摸;就和做贼似的
随同杜士仪抵达的;还有一大溜使臣;所以鸿胪寺的官员早就已经来了;只不过没想到两位节帅从东西两面几乎不分先后地抵达;他们也只有于瞪眼。所以;安禄山能够让路;他们也松了一口大气。
等到鸿胪寺的官员们接了使臣;负责去把人安置到四方馆后;杜士仪便带着亲兵到都亭驿中休息;以便宫中召唤。而他前脚刚到;安禄山后脚也抵达了此处。因为此前抵达的章仇兼琼、李俭和王忠嗣全都已经见过了天子;都已经归私宅去了;所以这偌大的都亭驿中;自然是他们两个品级最高。
刚刚在城外只是打了个照面;杜士仪还不得不承了安禄山一个人情;如今同在都亭驿中;他自然也不能避免安禄山亲自过来拜访。安禄山只道杜士仪从来没和自己打过交道;因此满脸堆笑热络非常;伸手不打笑脸人;杜士仪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这一位。当安禄山突然把话题转到了阿布思身上时;他便陡然提高了警惕。
“听说之前杜大帅派遣郭子仪郭将军攻打回纥的时候;曾经隐瞒消息坐镇安北牙帐城;而且还挫败了一起企图夺城的阴谋。那时候;似乎同罗之主阿布思就在左近?竟然这么巧”
“阿布思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想着安北牙帐城中空虚;故而带兵前来助阵。而且此次征伐回纥;同罗铁骑也算是助益不小;他这个副大都护很称职。”
安禄山没想到杜士仪一口咬定阿布思是带兵助阵;顿时目光一闪;随即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杜大帅真是知人善任。”
和杜士仪既然不相统属;彼此之间又不是朋友;反而可以说是敌人;最大的目的又没达成;安禄山自然不会停留太久;片刻之后就告辞了。出了主屋;他见侯希逸迎上前来;他便二话不说招手吩咐对方和自己同行。等到了自己的那座院子;他才眼露凶光地说:“他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布思此前带兵驻扎独乐河;分明是别有用心;他竟然还替此人遮掩;一口咬定那是驰援安北牙帐城;当我的探子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侯希逸知道安禄山对同罗骑兵觊觎已久;便顺势接着安禄山的话头道:“大帅可要就此事上书弹劾?”
“没有证据;弹劾有什么用;这又不是当年的集选舞弊;我一句话就能让一大堆人落马;那是查得出来的;而今天这是查不出来的。”安禄山满脸愠怒;随即突然又嘿然笑道;“不过;杨慎矜和王两个窝里斗;一下子全都栽了;李相国想来正乏臂助;我对他的重要性就大多了。在他那儿多下一点苦功夫;说不定他日我节制四镇;却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了。侯希逸;回头你替我去宫中那些贵人的私宅转一圈;如果能让我比杜士仪早面圣;那就最好了。”
侯希逸自然满口答应前去奔走。然而;当他拜了一圈门头回到都亭驿时;却得知杜士仪和安禄山已经同时被召入兴庆宫去了。对于这个结果;这些年来越发敏锐的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暗想杜士仪外任多年;尤其在朔方节度使任上的时间;超过了任何一位前任;现如今漠北一片太平;河东朔方亦是无战事;只怕当今天子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也未必可知。
可担心归担心;在他如今这位子上;却也无法可想;只能耐性子在自己的屋子里于等。百无聊赖的他翻了翻书架上的书;突然对那几本署名北邙山人的传奇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并不是读书人;认得字会书写;可要说那些艰涩的诗赋就理解不能了;那些词彩华茂的奏疏也同样是他的软肋。可这几本传奇遣词造句无不讲究;可却偏偏很好懂;其中娓娓道来那种从容;让他大为叹服。可他才翻看了两本;突然就一下子想了起来。
当初让杨慎矜和王全都卷了进去的最初缘由;不就是横空出世的《杨氏春秋》?于是王告发杨慎矜私藏谶书;交接僧道;意图复辟杨氏江山;然后杨慎矜反告王交接匪类;图谋不轨;而且竟也拿出了一堆证据。这下子狗咬狗之后;天子点了御史大夫裴宽主审;李林甫眼看无法塞了一个杨钊进去;而那杨钊在裴宽突然坠马受伤之后接过了主导权;竟是把杨慎矜和王的罪名全都坐实了;于是两人双双赐自尽;殃及家人一个个都被流放。
这竟是一起不逊于吉温当初引起的大案
“若是陛下真的贤明;岂会有这些荒谬的案子什么太平盛世;简直是笑话”
“侯希逸;这是都亭驿;你竟然口出诋毁;不要命了”
突然闪进来的一个人让侯希逸吓了一跳;他正好喝问;却认出了对方;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来的?万一让人瞧见”
“放心;长安都亭驿乃是天下第一大驿;既然主帅不在;底下人都一个个去闲逛了;我让心腹看住左近;不会有人来。”虎牙解释了缘由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了安禄山这么多年;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侯希逸顿时嗤笑了一声:“安胖子还没想得那么远;只不过;他倒是做梦想过节制六镇;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他对契丹和对奚人的那些所谓胜仗;大多都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他提拔的将领却不可小觑;这安胖子着实有些眼力;只有这一点和大帅错相仿佛。所以他还说;大帅灭了奄奄一息的突厥;把回纥打得不得不托庇于黠戛斯;只不过是部将得力;算不得什么功劳。”
虎牙不在乎安禄山怎么看杜士仪;他想了一想;就低声说道:“这次李林甫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一个杨慎矜;把王给搭了进去;即便这两个人原本就野心勃勃;可问题在于;他多年来说一不二的威信动摇了;这次杨钊升任御史中丞;他甚至无力阻止。正因为如此;在陛下面前同样宠眷非常的安禄山他一定会死死抓住。人一旦露出颓势;就很难挽回;杨钊靠着宫中有人;又还年富力强;很可能取而代之。你要做的;就是让安禄山和那杨钊势不两立。”
“这恐怕都用不着我刻意去做。”侯希逸顿时哈哈大笑;随即醒悟到这是在都亭驿;即便虎牙已经很小心了;可也说不定有人窥伺。于是;他立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安禄山可比咱们大帅好色;康夫人和长子安庆宗留在长安;而段夫人则是和其余儿子留在幽州。康夫人也就是占了个发妻的名分;段夫人才是他的心头至爱。结果呢;上次段夫人的兄长在长安路遇杨钊没有避道;被狠狠教训丨了一番;段夫人哭诉;安禄山早就记下这笔账了。”
虎牙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小小的插曲;当即莞尔。
可侯希逸想到杜士仪此次回京的前景;不禁心中沉甸甸的;当即问道:“李林甫不倒;大帅和我等全都心中不安。而李林甫如果倒了;大帅有灭突厥败回纥之功;只怕陛下未必能够容得下。此事大帅就不曾深思熟虑?”
“到了大帅如今这官职;退无可退;入朝拜相是一条死路。拖一天是一天;毕竟大帅还年轻;谁能逼他告老?”话是如此说;可虎牙自己都觉得言不由衷;可杜士仪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他也不是最清楚;只能岔开话题道;“不管这次安禄山是否会看出李林甫的颓势;你记得提醒他一声;可以在后宫中下点功夫。”
后宫?是那个杨淑仪?还是张谢二位美人?
侯希逸正在琢磨;突然想到以自己常年在外的性子;哪里分得清楚谁和谁;当即心领神会地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至于在后宫的谁那里下功夫;我一个大老粗怎么会知道?我想着谁能吹枕边风;那就让安胖子给谁下功夫呗
虎牙见侯希逸如此说;不禁笑了;他也不便多留;又嘱咐了几句别的话就悄然离去。约摸一个多时辰后;杜士仪便从宫中回来;迎上前去的他见对方脸色沉静;想要问问面圣时究竟是否有什么意外;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可很快;他就获知了一个消息;杜士仪固然出了宫;可安禄山却尚未回来。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杜士仪当然能够猜出;李隆基故意把安禄山留在宫中单独说话的用意;事实上;从前他常常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可自从在云州云中郡用那样激烈的方式和吉温闹翻;紧跟着又是连场大案;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这种待遇的可能性;因此并没有多少意外。他一直在做的;不过是尽量延迟某一天的到来;为自己营造相应的舆论氛围。
安禄山看似报捷次数不少;可哪曾像他这般;利用各种途径;已经千方百计宣传了自己这么多年?
宣阳坊杜宅;当杜士仪沿着坊墙上开的乌头门进入了前门大院;而后在偌大的门楼前下马时;他就看见王容和杜幼麟已经早早等在了这里。在如今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不知道妻子究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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