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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龙行-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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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略略估算,厅中木柴统共十三担,一担两捆,每捆五把,由此可得,鸟铳足有一百三十把,他眼看火器数量不少,不由暗暗皱眉。
龙峻面色凝重,俯身拿起一把细看,那鸟铳上刻着“列字柒仟伍佰贰拾号某年某月日造”,正是廖文灿交给他那些拓片上的其中一个铭文。鸟铳虽不算新,但火挟、铳腹、扳机、瞄具、准星、射口等各部位俱保养完好,无一损坏,根本未到报废的程度。他眉头深锁,将那把鸟铳放下,和钱满一道,每捆都仔细看去。这些鸟铳虽新旧不一,但都能正常使用许久,却不知张保为何要将之核销报废,兵仗局军器库又怎会未能及时回收,任其辗转流落到江南,被锐刀门发现半途截获?
钱满一一查看完毕,站起身来疑道:“漕河之上关卡不少,这货船运载大量火器,怎能躲过盘查?”
龙峻不答,只从革囊里拿出那张漕府通行关防递了过去,低头踱到隔扇前的太师椅旁,撩袍坐下,思忖片刻,抬眼问道:“廖先生,运鸟铳的货船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才被锐刀门识破截获的?”边说边伸指虚点,示意廖文灿坐下回话。
廖文灿拱手落座,侧身答道:“今年冬季气候寒冷,便连淮河都结了冰,以至漕河无法行船,许多货物都是经陆路运到扬州,再装船南下,这批货也是在扬州装的船。”他轻声一叹,续道,“赵老门主的那帮徒子徒孙大多是穷汉子,从杭州起始,沿运河直到淮安,各码头上都有他的门徒在讨生活,有些还是苦力们的头头。无巧不巧,这批货的主人在扬州码头装货,找来搬运的雇工和聘用的船夫,竟十有**是锐刀门弟子,其中领头的,便是赵门主长子赵崇文的首徒。那后生原先是拉纤出身,虽然年轻,人却难得机敏,跟着货主监管装船时,觉得这帮人十分古怪,明里说是运载瓷器,却对易碎货的搬运力道和放置讲究不甚了了,说话打着官腔,态度嚣张跋扈,不像是行脚客商。他见这些人行事鬼祟,对货物遮遮掩掩,担心有人利用自己和门里兄弟为非作歹,就在行船途中寻机潜入货仓,暗中开箱查探究竟。这一看之下非同小可,他情急失措,来不及知会自己师傅,等货船行到常州武进怀南乡靠岸补给,便火速聚集门众拿人截船。”说到这里,他喟然长叹,“想那后生也是一番好心,却不想却不想非但自己安危难保,还给师门平白惹上一场大祸。”
钱满已看好那张关防,递回给龙峻,坐在一旁听廖文灿述说,此时开口问道:“那后生叫什么?现在何处?”
廖文灿答道:“他叫沈六斤,现被关在扬州府大牢里。”
钱满双手抱胸,盯着散落地面的鸟铳沉吟一会儿,忽道:“青阳,若这人还有命在,我想个法子,把他提到南京锦衣卫狱去。”
“也好。”龙峻点了点头,接着询问廖文灿,“我曾听你说,运货的那批人,在事败之后俱都已服毒自尽,那货船又是何人所毁?”
“这正是我和赵老门主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廖文灿摇头叹道,“据赵崇文所说,放火烧船的人是当晚后到的,他们根本未曾正式交上手,而且人数不止一个,轻功和武功俱都晋身一流,却不知为何,毁了船就马上离开,并没有将漕运关防和鸟铳劫走。而那艘船一经点火就迅速烧毁,甚至泼水都控制不住火势,倒像是船上早涂了火油火药一般。”
龙峻皱眉道:“那船难道并非锐刀门所有?”
“不是。听赵崇文转述六斤的话,似乎货船是那帮人早就备好了候在扬州的。”廖文灿低头思忖片刻,望向龙骏和钱满道,“龙爷,钱爷,廖某这些天有一事不明,还需二位指点。这批鸟铳既是被人暗中做手脚扣下,要偷偷运往浙江去,送货的人自当多番仔细,不能惹人注意。就算不得不雇佣脚夫船工,都应该挑那些老实巴交,头脑不灵光,背后没有势力,也不曾拉帮结派的才好。可这些人偏偏反其道而行,路上又故意招摇,欲盖弥彰,倒像是有意向锐刀门泄露行藏一般。”他越说越觉不妥,朝龙钱二人拱手请教,“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合常理,太过蹊跷,不知两位大人有何高见?”
钱满抬眼问道:“自尽身亡的那批人,尸首可还在?”
廖文灿一脸沮丧摇头:“那许多人于船上立时自尽,在场见到的都心惊不已,赵老门主担心贸然搬动毁坏现场,因此把尸首都先留在船上。岂料当晚货船竟付之一炬”他长叹一声,闭口不语。龙峻和钱满立时明白,言下之意,那些人的尸首,自然也随着货船一同烧毁了。两人对望一眼,俱都想起“朵颐楼”上张凤举和许策之间的对话,心中暗自猜测,这毁船焚尸一案,不知衢州那位是否曾派人动手?而私扣转运鸟铳之事,那边又究竟参与了多少?
龙峻支颐沉吟道:“即便货船上浇了火油,人的尸首也不可能一时间烧为灰烬,总会有骨骸残片遗留下来罢。”
廖文灿一愣:“这服饰皮肉全无,龙爷还能看出什么来?”
龙峻不答,只淡然道:“我只问你,可有残留。”
“呃,有。”廖文灿连忙回话,却又为难道,“只不过,货船泊在运河码头,焚毁之后,大多尸骨都沉入水中。赵老门主可怜这些人身不由己,死后尸身也不得保全,便吩咐门徒尽量打捞。但捞上来的骸骨都已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只好将他们聚在一个坑里葬了。”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这样的散碎尸骸,龙爷也要吗?”
“自然要。”钱满接过话茬呲地一笑,伸手朝龙峻一指,“你不明白,这人非但有本事让死人说话,就连骨头,也能让它讲些有用东西出来。”
龙峻不理他的夸口,继续询问:“廖先生,你说货船泊在运河码头,那船身贴近水面的部分,总没有被火烧毁罢?”
“这个”廖文灿料不到这位龙指挥要的东西越发古怪,苦笑道,“龙爷,货船的残片,已全沉入水底,因为无甚用处,所以不曾叫人打捞。”
龙峻吩咐道:“我另派几名手下给你,过会儿就赶去常州锦衣卫衙门,让卫所把总随你去码头沉船处,将遗留的船骸打捞上来。”
廖文灿担忧道:“可是,赵老门主的生奠就在明天,我怎能”
他尚未说完,龙峻已举手打断:“你无须在码头上停留,只要将人带到,指点了方位就可返回锐刀门。”廖文灿听他话意已决,只得无奈点头。
钱满在一旁插嘴笑道:“咦?你又练了新本事,连木头都能让它开口了?”
龙峻随他揶揄,提声招呼吴戈进来,吩咐他找几个口紧且可靠的校尉,将这批火器重新包裹收好,不可对外声张。又转问廖文灿,是否在锐刀门原先藏鸟铳之处,另放置了代替掩饰的物事,看他点头,略感满意,便起身踱出“清风馆”正门。只见李玉已收拾好工具,婷婷立于正厅后方天井处等候,秋波流转,对他盈盈一笑,款款迎上前来。
“龙、龙爷,请留步!”廖文灿眼瞧龙峻打算离开,忙出声挽留,赶上几步躬身施礼,期期艾艾道,“这个,龙爷,早间在锐刀门的那一针,可否、可否高抬贵手”
李玉走到近前,听了这话有些好奇,转头细看龙峻,却见他只是双眉一挑,反问道:“怎地,廖先生怕我反悔,不肯给解药么?”
这一句话说得廖文灿苦笑连连,忙抱拳道:“不敢,不敢。”
龙峻淡然一笑,瞥了李玉一眼,抬手虚引:“廖先生,李门主,请先去前院大堂稍坐,龙某随后就到。”他那里行若无事,竟绝口不提解药,廖文灿又因身份上下有别,不能强行向指挥使大人讨要,无奈只得拱手告罪,垂头随李玉往前院而去。
钱满走到龙峻身后,站着看二人走远,这才笑道:“我可把牛皮吹出去了,且看你是否真能让骨头和木头说话?可千万别让我下不来台。”
“这桩案子疑点太多,我总不能只听锐刀门和他姓廖的一面之辞。”龙峻转身看他,眯着眼睛笑道,“那些人如真服毒,骨骼里应该会有药物残留。至于那货船,在水里泡久了,还能留下多少痕迹,却是要打捞出来才能知道。”
钱满低头沉吟,良久方低声开口:“这些鸟铳明明毫无损伤,张保为何要报废核销?又怎会转运到这里来?还有那张漕府关防,来历也很是可疑。”他抬头望向龙峻,心生不解,“青阳,我虽在南京,却也听说,陛下一直有意重用张保,几次露口风要召他回京,意欲将东厂交托掌管,或许今年年初就会下诏令。张保为人一贯小心谨慎,办事也滴水不漏,当此要紧关头,怎会出这种岔子?”他反复推测廖文灿的话,越发觉得疑窦丛生,轻哼道,“这鸟事实在古怪得紧,怕是要问张保才能知道了。”
龙峻也正负手深思,闻言摇头道:“我看张保也不一定清楚。”
钱满眉头一挑,问道:“哦?怎么说?”
龙峻却不回答,只道:“这里你先瞧着,我去前厅会客,等云峰那边消息到了,再详谈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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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第十三章 私心(五)
(不好意思,更得迟了,前面一节有点改动,愿意重看的朋友可以重新看看)
送货前来的七巧门门众共有一十五人,正坐在前院“舒啸堂”内,或同廖文灿和李玉寒暄,或彼此要好的凑在一处闲聊。老三老五和小十三大概对他们拿住六子心存芥蒂,刚开始客套了几句,后来就只是默然陪坐。所幸澄园的迎客正堂颇为宽大,十数名宾客个个都有座位,一大群人聚在厅中,倒也不显拥挤。廖文灿虽因解药一事心有挂碍,但他毕竟久于江湖,老于世故,懂得收拾情绪。在厅中与众人随意谈笑,面上丝毫不露端倪。李玉寻隙旁观,不免有些佩服。她虽和借闲堂主人素有往来,但对他的脾气性情,了解并不算深。而此时细观,这人擅于掩饰,不自矜身份妄自尊大,待人接物平易可亲,也就不难明白,借闲堂何以会人缘宽广、事无不成,江湖传闻可算名副其实,所言非虚了。只不知龙峻在他身上做过什么手脚,究竟有何目的。
正暗中思忖,“舒啸堂”后门天井处传来一声轻咳,将她思绪拉回,接着脚步声轻响,龙峻绕过正堂的太师壁,缓缓踱入厅内。李玉盈盈立起,刚要开口,坐在她左侧,一个菜农摸样、五十上下的汉子已抢先起身,跨前一步,恭恭敬敬作揖道:“龙爷,小的给你请安!”
龙峻停住脚步,抬眼略作打量,嘴里问道:“你是”他虽已改装,容貌与前大异,但在地道中曾表明身份,再凭李玉的态度,七巧门门众自然能猜出他是何人,忙都随之纷纷立起躬身施礼。
那菜农笑眯眯直起腰道:“龙爷没见过小的,小的前些时日曾在镇江卫所里住过,鄙姓蔡,大伙儿都叫我老蔡。”
龙峻恍然一笑:“我记得,李门主曾对我提起过。”随后睃李玉一眼,望着那老蔡道,“把我从镇江卫所运出去的,便是你罢。”
“贱名不足挂齿,龙爷真是好记性。”那老蔡拱手笑道,“年前全赖龙爷不计前嫌,肯收留我等,如若不然,老蔡哪还有命继续卖菜。”
龙峻踱到大厅主座撩袍坐下,淡淡笑道:“举手之劳,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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