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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当代丐帮-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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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脸自报家门,他叫严小伟,29岁,因为长得瘦,别人都叫他“猴子”,是河南登封市大金店镇西村二组人。“不过我离家早,9岁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在武汉呆了20年,20年中就回去过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该算是河南人还是武汉人了。”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在武汉“资格”老,“猴子”的河南普通话里总夹杂着几句武汉俚语,像“个巴马”、“个婊子”(武汉话里骂人的口头禅)之类的。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猴子”显得特别兴奋,滔滔不绝地给我和小曹讲起他的闯荡经历。1982年,在他还是一个9岁的孩子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人流浪到武汉。那时小,只能四处讨饭吃。后来一对做早点生意的夫妇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让他帮忙推推车,做些杂事,这样过了6年。再后来那男老板死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再在那里呆了,就又一个人出去流浪了。1992年,19岁的他因为偷工地的铝合金被抓,判了劳动教养2年。1994年放出来后,他到外地去了几趟,其间回过一次河南老家,但哥哥嫂子对他不好,把他赶出来了,他就发誓再也不回去了。1997年在武汉,他再次因为偷铝合金“二进宫”,这回是在监狱里呆了2年。
讲到这里,“猴子”指着旁边门面的铝合金卷闸门说:“就像这个门,我三下两下就能把它搞开喽!”他比划着,“在门下放一根钢筋,下面垫一块砖头,外面用脚用力一蹬,一下就开了!”我闻言不禁替那些店主吸了一口冷气,那门下铁气森森的“锁将军”,在“猴子”的眼里简直不堪一击。
3、“猴子”的歌
“你年轻力壮的,脑袋又活,为什么不想着去找份工作?”我问。
“打工?”“猴子”一脸不屑的样子说,“谈都不谈!”
“我现在这样不好吗?有吃有喝,又没烦恼。我才不愿听别人使唤,还挣不到钱!”“猴子”恢复了老大的样子,指着前方一大块空地说:“这个地盘都是我的。我在武汉混了这么多年,附近公安的、商店老板、银行保安我都熟,平常没事我就在这里捡捡渣子(方言,指垃圾),一天也能卖几块钱。”“猴子”又指着前面一家还在点灯营业的大排档说:“我在帮那家大排档的老板做事,每天凌晨帮他把炉子、桌子、凳子收了,骑车送到他家里,下午4点钟再去把东西运到这里来。一日三餐老板管我吃,每月还给我一两百块钱零花钱。我又不愁吃不愁用,打什么工!”
“猴子”接着说,他以前也帮别人打过工,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帮忙,后来工头欠他五六百块钱工钱,怎么要都要不回来,一两个月的辛苦白费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给别人打工的念头了。前不久还有一个工头找他来让他去打短工,他说什么也不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每天能吃就吃,能喝就喝。以前还想家,现在家也不想了。我觉得这样挺自在!”“猴子”不无得意地说。
听着“猴子”的话,我突然想起小曹,2001年2月份我曾帮他联系到广州一家工厂做工,他却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跑回了武汉。还有黄鹤楼下捡渣子的“花脸”谭东,明明有回家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地放弃了。那种为人所不齿的流浪乞讨生活,为什么比拥有一份工作、比享受家的完整更令他们感觉快乐?在“猴子”身上,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找到了些许答案。
“猴子”继续大口地喝酒,情绪飞扬的他竟开始唱起歌来。哼的调是一首流行歌曲,词却被他篡改了。“猴子”的歌唱得的确不错,调压得很准。我和小曹恭维起我们的“老大”,连拍巴掌带称赞:“唱得不错!唱得不错!”
“猴子”愈发来了精神,说给我们唱一首他自己编词的歌曲,名字叫《夜半三更去作案》。“猴子”讲,这首歌是他1997年坐牢的时候写的,是写给一个女人的。他曾和这个女人一起住了半年,后来闹翻了。在牢房里空虚寂寞,想起为这个女人偷东西的事,就写了这首歌。后来出狱后又添加了一些歌词。
“猴子”说这是他翻唱别人的一首歌,曲调用的是《铁窗泪》。边说他就边唱了起来:
我的心上人
要求实在高
买了摩托车
还要金手表
还想吃得好
还想穿得好
老子实在办不到
那一天晚上
老子去偷摸
一下不小心
摔了一大跤
关我的第二天
送我去坐牢
我的心上人
偷偷她在笑
笑你妈的× 老子坐牢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
我真心为了你
为了你去偷东西
法院判我两年的徒刑
你却在外变了心
刑满释放回家里
家里已经换了地
可怜的孩子
身穿着破衣
你却在外花天酒地
有一天亲眼看着你
一个男人拥抱着你
当时的心情
充满了杀机
恨不得一把掐死你
掐死你我良心过不去
我们还是跳江去
滔滔的江水
淹没了爱情
我们还是离婚去
上帝呀请你保佑我
保佑我的好儿女
凌晨2点多的街头,空旷而宁静,“猴子”的歌很清晰地飘在夜空里,对面大排档吃夜宵的人们不时往这边看,“猴子”全不在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我叹服他的记忆力,这么长的歌词居然一口气唱下来,没打一个梗。唱完后我们继续给了他一阵巴掌。“猴子”又喝了一口酒,趁着兴致说再唱一首,这首歌名叫《我要回家》,也是他在狱中写的。1997年过春节的时候,他特别想家,就写了歌词,选的是《外婆的澎湖湾》的调:
从家里到狱中
才有几步路
从童年到如今
这条路不遥远
我一踏进监狱的门
才知道监狱的苦
眼里含着泪
再叫声爹和娘
悔恨与伤心的泪水
就会哗啦啦地往下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去看我的爹娘
儿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我不去看她谁去看她
这首歌,“猴子”唱得很动情。我和小曹睡意全无,被他歌词里的情绪感染着。看着“猴子”不知被酒还是被歌声染红的脖颈,我想,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才艺天份的人,只是上苍没有给他一个平常人的命运。
“‘猴子’——”大概凌晨3点多,对面的一家大排档里,一个男人在向这边呼喊。“猴子”说老板要打烊了,他要去帮忙收拾东西,然后一溜烟地跑去了。
4、流浪的第一夜
“猴子”再回来,已经是凌晨4点。我和小曹都缩在床单里,身边的小曹已沉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我隐约感到“猴子”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在我们身边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然后从旁边拿来一堆大概是破棉絮之类的东西,盖在我和小曹身上,随后跑到他自己的被窝里睡去了。“猴子”的举动让我在那样的夜里有些感动,我想他到底是“老大”,懂得怎么在细微之处关照“手下”。就这么想着,我沉沉地睡去了。
凌晨5时许,我被沿街的寒风和早起路人的嘈杂声惊醒。我蜷缩着身子,努力用被单去压盖弥散在躯体间仅有的一点温暖。天在蒙蒙中开始泛白,发黄的路灯也渐渐褪去雾笼下的一点点光圈。又一阵寒风扫过我的脸,侵袭着我的鼻孔和眼睛,让我颤栗,欲睡不能。我睁开眼,看着周围熟睡的三个乞丐,他们的姿势宁静而安详。这是属于他们的一个平常的清晨,对于我却是第一次。我开始用乞丐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突然觉得,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偶尔,三两个路人厚重的身影和匆匆的脚步经过我们,他们的眼光看着他们正走的路,而无暇顾及在这个普通的清晨,躺在路边角落里的这四个普通的乞丐。
街道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多,有晨起锻炼的老人和小伙子跑步的声音,有做早点买卖的生意人推着货车的声音,还有赶着上班的人们的清亮的咳嗽声。我已经睡意全无,想坐起身来,但又觉得眼睛有一种睡眠不足的酸胀感。微微地探起上半身,一阵彻骨的寒冷让我不能抵挡,索性又把脑袋缩进床单,睁着眼睛等待其他三人起床时刻的到来。
流浪的第一夜!流浪的第一个凌晨!我想它应该可以让我终生铭记。那一夜,我用自己的身体品尝到一名乞丐的艰辛与苦涩。或许,对小曹、“猴子”们而言,这种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生活已成习惯,并在习惯中麻木了个中苦难况味。但我依然认为那是一种人生的不幸:人来到世间,偌大的土地上,居然连一个固定的、可以挡风遮雨的栖息之所都没有,不是巨大的悲凉吗?
好不容易又挨了一个钟点,“猴子”在那边喊出骂人的声音,是在催促另外一个流浪汉起“床”。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附近几家门面传出了拉卷帘门的刺耳响声。我和小曹钻出床单,挺起上身,揉着惺忪睡眼,打量着这个已经到来的新一天的清晨。
我和小曹收拾好行李,正欲离去。“喂——”后面传来声音,我们扭头,是那个刚起床的流浪汉。昨天夜里他一直蒙头大睡,我们这才看清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20岁出头的样子,头发有些蓬乱。他立着腰站在那里,用手指着从航空路口到同济医大门前的范围说:“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懂不懂这里的规矩?告诉你们,这一片不许你们捡渣子,这是我和老大的范围。要捡渣子到别的地方去,懂了没有?”
我们两个连说知道知道,不捡就是了。“猴子”在一旁开腔了,说:“你们别怕,这里我说了算。你们晚上可以回这里来睡,要愿意在这一片捡渣子也可以捡,不过不能让你们白捡,要守这里的规矩。”
我们问还有什么规矩?“猴子”冲旁边那小伙头一甩说:“你去,告诉他们规矩。”那小伙忙趿着鞋跑过来,说:“我们老大看你俩蛮老实,批准你们在这儿混饭吃,但记住,每个星期要孝敬老大一包烟,每个月要请老大吃一次荤!”
“什么烟?有没有要求?吃荤,是不是要上馆子?”
那小伙子扑哧一笑,说:“这烟嘛,有钱就买贵的,没钱买便宜的也行,我们老大不挑。吃荤嘛,可不是指上馆子”小伙子突然压低声音,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神情诡秘地说,“就是打炮,玩女人,懂了吗?”
我们摇头,表示不懂。那小伙子进一步解释:“就是你们出钱,叫我们老大去玩一次女人。还不懂?”
小曹说:“我们自己都没女人,上哪儿去弄女人来呀?”那小伙子有些不耐烦了,说:“女人不用你们操心,你们每月交些钱来孝敬老大就是了!”说完,一脸嬉皮相地挥手让我们走了。
5、“猴子”嫖妓
汉口航空路成了我和小曹流浪最初的“根据地”。白天,小曹就在这一带捡渣子、讨饭吃。我则四处游走,寻访流居在这一带的流浪汉和乞丐们。途中,见到被人扔弃在地上、垃圾箱里的矿泉水瓶、易拉罐、塑料碗之类的东西,我会捡起来放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等着傍晚交给小曹去卖钱。但对那些还残剩有饭菜的盒饭、被人丢弃的蛋糕之类的食品,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把它们捡起来,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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