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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的优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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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提包里取出一个奶油色丝线纸制的钱包。
我立刻解开蓝色丝绒带。里面是像黑色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的黑巧克力果仁。
“他付给我一小时22欧,” 曼努埃拉说着,摆上茶杯,又重新坐下,并礼貌地把列夫请出去发现世界。“22欧!您相信吗?别的住户只付给过我8欧、10欧、11欧!这个小气的帕利埃家女人,她只付给我8欧,不光如此,她还把她那恶心的内裤随意扔到床下面。
“他也可能把脏内裤随意扔到床下面的呀。”我笑着说道。
“哦,他不是那样的人,” 曼努埃拉说,突然她若有所思起来,“不管怎样,我希望自己能够胜任。因为他家有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您知道。还要给那些名叫‘君子’的植物浇水。”
曼努埃拉说的是小津先生家里的中国盆栽。那些植物都是非常庞大、细长的样子,却没有给人平时让人看起来不舒服的扭曲的感觉,而当盆栽被放到大厅时,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纪,沙沙作响的叶丛,如同瞬息消失的遥远森林一般。
“我怎么没想到室内装饰师会有这么一招,” 曼努埃拉接着说道,“全部取消,全部重做!”
对曼努埃拉来说,室内装修师是在昂贵的沙发上放上坐垫,接着退后两步来欣赏一下效果的天上的神仙。
“他们把墙都给砸了,”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对我这样说道,她气喘吁吁,快步爬着楼梯,手上还拿着一把超大的笤帚--“您知道,现在他家真的很棒。我真希望您能去看看。”
“他那两只猫叫什么?”我不得不这样转移她,为的是避免并打消曼努埃拉头脑里这个危险的怪念头。
“哦,它们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她一边说,一边悲哀地看着列夫,“它们都很瘦,走起路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这样。”
外壳下(2)
她边说边做出两只手摆来摆去的奇怪动作。
“您知道那两只猫叫什么名字吗?”我又重复一遍。
“母猫的名字叫吉蒂,公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她说。
一滴冷汗以破纪录的速度随着我的脊柱流淌下来。
“是叫列文吗?”我暗示道。
“没错,”她对我说道,“就是这个名字,列文。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皱着眉头。
“难道是那个革命家?”
“不是啊,”我说道,“那个革命家叫列宁。列文是一部俄国伟大小说的主人公。吉蒂是他深爱的女人。”
“他把所有的门都换了,”俄国伟大小说并不能吊起她的胃口,曼努埃拉继续说道,“现在,那些门都能滑动了,真的,您要相信我,这方便多了,我自己在想我们为什么不把门做成跟他一样的,这样既能得到更大的空间,还会变得没那么吵闹。”
她说得很对。不止一次,曼努埃拉的概括使我不由得为之赞叹。但是这几句平淡无奇的评语也同样引起我一种微妙的感情,这种感情与另外两个原因有着密切的联系。4。 断与续
这两个原因,同样与小津先生的电影有关。
第一个原因在于滑门本身。早在看电影《茶泡饭之味》时,我便对日本人生活的空间,以及在未将空间割断,并且还能在看不见的轨道上轻轻滑动的滑门倍感兴趣。因为,当我们打开一扇门。我们其实就是以一种狭隘的方式改变了我们的空间,首先,我们会触碰上这扇门,接着再用不均匀的比例将门推开一条缝。要是我们仔细揣摩一下的话,便会知道,没有什么比打开一扇门更丑陋的了。如果在这个门所在的房间里看的话,这扇门像极了一条断裂带,或又像是外省的破坏空间整体感的障碍物。如果在隔壁房间里看的话,这扇门便像是形成了个洼地,打开一个既宽大又愚蠢的裂缝,并消失在原本完整的墙壁上。在这两种情况下,门干扰了宽阔感,没有其他的作用,除了通行的作用外,而通行的作用也会用其他方式来取代。滑门,避免了障碍,美化了空间,不仅没有改变空间的平衡,而且还使空间发生了变形。当滑门被拉开时,两个空间相互沟通,互不冒犯。当滑门被关上时,每个空间又恢复完整。此种分割和汇聚都无须僭越。如果说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推门是一系列撬锁的行为,那么拉门就是人生一次无声的漫步了。
“说得没错,”我对曼努埃拉说道,“这确实很方便,而且还没有噪声。”
第二个原因来自联想,滑门使我联想到女人的脚。在小津先生的电影当中,我们数不清电影里有多少次拉门、进屋、脱鞋这样的场景。女人,尤其是女人,她们在这些动作中有着卓越的才能。她们进屋,将门随着墙壁滑开,轻盈快速地迈了两小步,使得她们来到高出来的被他们认为是起居室的空间前,脱掉鞋子,不用弯腰解鞋带,一上台面,便做了一个流畅而优雅的驻足旋转动作。她们的裙子轻轻飘鼓起来,而那因上台面而微屈的膝盖是那么充满活力和精确无误,身体也毫不费劲地随着这个脚步画了个半圆,这脚步继续着奇怪的断续小碎步,仿佛脚踝被绳子捆绑上了一般。但是通常来说,动作的羁绊都会让人有约束的感觉,那无法理解的顿挫活跃的小碎步给那些走动着的女人的双脚打上了艺术品的烙印。
当我们在走动时,也就是我们这些西方人在走动时,鉴于我们文化的影响,我们总是试图在构思出的连贯动作中参透人生的真谛:毫无障碍的效率、象征性的流动表现和延续的生命动力是一切成功的保证。在这里,狩猎的豹子是我们的标准;所有的动作都和谐地融合起来,我们根本无法区分接下来的动作,猛兽的奔跑对我们来说是唯一和漫长的象征生命完满成就的动作。但是当日本女人凭借她们的小碎步击破了自然动作强有力的展示时,当看到违反自然的场面时,我们可能会感受到灵魂被蹂躏般的痛苦,其实正相反,我们会产生出一种奇怪的幸福感,仿佛隔断会带来心醉神迷,一粒沙子会带来高尚美丽。在生命神圣节奏的被亵渎中,在行动的被制约中,我们找到了艺术的范例。
那么,原本是想要继续的被推到了自然之外,原本是想要继续的,由于它的间断性,故而一方面变成自然的叛徒,一方面又变得更引人注目,动作造就了美学创作。
因为艺术,就是生活,只不过是伴随着另一种节奏罢了。深刻思想之十
语法
意识层
那是通向美的途径
外壳下(3)
早上,一般来说,我总是会花些时间在房间里听听音乐。音乐在我的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音乐是唯一能让我忍受得住的好吧我需要忍受的是:我的姐姐、我的妈妈、学校、阿喀琉斯·格朗费尔耐等等。如同美食不仅仅是味觉的享受,画作不仅仅是视觉的享受一样,音乐,也不仅仅是听觉的享受。我之所以每天早上都听音乐,也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只是想用音乐来为一天定个调子,这很容易,同时还有些不好理解:我们之所以认为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心情,那是因为我们有千层意识,而且我们有办法进入到意识层当中去。例如,想要写出一篇有深刻思想的东西,我必须进入到意识层里,否则思想和词汇就出不来,我必须有忘我精神,同时又高度集中。但这无关乎“意志力”,这只是我们行动与否的机械反应,像是自己给鼻子抓痒或是向后翻跟头一样。要是提到机械反应,没有什么比听一段小曲更令人惬意的了。比如说,当我们想自我放松一下时,我就会放某些能让我达到所有事情都无法触及的一种超脱世俗的心境下欣赏的音乐,就像看电影:这是一种“超然”的意识层。一般来说,如果要进入到这个意识层,我会听爵士乐或是产生效果更慢但持续时间更具实效的恐怖海峡乐队恐怖海峡乐队,是一支1977年成立于英国纽卡斯尔的四人摇滚乐团,其主要风格是经典摇滚(Classic Rock),曾获得过格莱美等多项奖项,而1984年的畅销单曲《金钱无用》(Money For Nothing)是其巅峰之作。--译注(Mp3万岁)。
于是,今天早上,在我离家上学之前便听起了格兰·米勒40年代的美国著名摇摆爵士乐鼻祖。--译注的音乐。必须相信的是,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当那个意外发生后,我丧失了所有的超脱感。那是在上迈格尔夫人的法语课时(她本人却和她的名字正好相反迈格尔夫人名字法文为Maigre,意为:瘦。--译注,因为她身上鼓出了赘肉)。而且,她还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我喜欢粉红色,我发现这是一种受到不公正对待的颜色,人们把粉红色当作幼稚和浮华的玩意儿,而粉红色是一种非常微妙细腻的颜色,这是在日本诗歌中很多见的一句话。不过粉红色和迈格尔夫人,就像果酱和母猪。总之,今天早上,我有她的法语课。这堂课本身就是一项苦差使,不管是做语法还是文章阅读的练习,迈格尔夫人和她的法语课可以被概括为一系列技巧的练习。在她的课上,似乎写文章只是为了能让人们辨认其中的人物、叙述者、地点、情节、故事节奏等等。我认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文章首先应该用来阅读并引起读者的共鸣。您能想象到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们这样的问题:“你们喜欢这篇文章/这本书吗?”然而,这恰恰是唯一能让我们了解分析叙述或故事结构的意义更不用说,在我看来,初中学生的文学思想要比高中生或是大学生的文学思想更加开放,让我来解释一下:在我们这样的年龄,老师们只要向我们提及一点点关于激情或是拨动我们心弦的事情(像爱情啊、叛逆啊、新鲜事物啊),只需这些便能有机会达到他们的目的。我们的历史老师雷尔密特先生,只用了两堂课就使我们赞赏不已,他给我们展示了一些断手或是切唇的照片,而这些人是因为偷窃或是抽烟根据《古兰经》的戒律被处以极刑的。然而,他并不是以恐怖电影的形式放给我们看。这真的很激动人心,在接下来的一堂课我们注意力都很集中,而接下来的内容主要是让我们提防人类的疯狂,却并不是要特别提防伊斯兰教。那么如果迈格尔夫人费心用颤音给我们念上一首拉辛的诗(日升日落/提图斯告别贝雷妮丝),她可能会发现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少年对待爱情悲剧会如此的成熟。不过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可能就困难得多:他们接近成人年龄,并且已经有了大人的道德意识,他们会问自己,在这出戏剧中自己继承的角色和地位到底是什么,接着随着某些事情的变质,金鱼缸便不再遥远。
于是,今天早上,当我跟往常一样上完一堂苦闷的法语课,一堂毫无文学的文学课,一堂毫无语言智慧的语言课后,我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我无法控制自己。迈格尔夫人特别讲解了一下品质形容词定语,借口是我们在作文里完全没有用这个,“这个东西你们小学二年级时就应该学会用的,”“真想不到还会看到语法这么差的学生,”她补充道,特别看了一下阿喀琉斯·格朗费尔耐。我不喜欢阿喀琉斯,但是在这一点上,当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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