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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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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懈地寻求“永恒的爱情”,恰恰证明了它的虚幻,人们热烈地讴歌“始终不渝的忠诚”,恰恰印证了此举的不易。它们并非是那种依据人类的本能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做到的事情,而是必须以压抑和牺牲人类的某些本能做为代价,才可能实现的。
我想,其实人类的爱情不过是基于性生理基础之上的性幻觉和性想象罢了,这一点我们只要观察一下人的发育过程,就不难明白。人在童年时期,性腺尚未发育,那时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产生不了性的意识,于是,便也无所谓爱情。爱情是随着身体的性发育渐趋成熟而产生的,青春期的到来带来了美妙的青春期幻想,那就是爱情的初始。人类特有的思维能力给那种性幻觉和性想象涂上了绚丽的审美色彩,于是它便进入了音乐、雕塑、绘画、文学和其它各门类的艺术。唯其如此,人类的性行为方式才超出了一般动物单纯的性交活动,而有了特异的升华。
然而,究其实质,它仍旧不过是基于性生理基础之上的性幻觉和性想象。
好了,我们应该看清楚了:期望一种感觉、一种幻觉、一种想象,可以一成不变,可以永远存在,是多么荒谬可笑。
实际上,经历过火热爱情而后建立了家庭的大多数男女,在经过多年的家庭生活之后,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变成了彼此生活的合作者与陪伴者。
完全依赖爱情而建立起来的家庭并非是最稳固的,期望通过家庭这种形式来实现永恒爱情的人,往往会大失所望。从社会的角度来看,每一个家庭不过是一个经济组织,它要保障家庭成员的生存发展和家庭后代的产生延续,以使整个社会稳定和发展。社会关注和要求的是缔结合同的双方信守合同,以保障家庭的稳定从而保障社会的稳定。也就是说,它向每个家庭成员要求的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
一方面是基于性本能的个人的感情,这是个不稳定的变数;另一方面是基于社会整体利益的社会的要求,这是个不变的常数。这对难以化解的矛盾,必然会给人带来无数的烦恼和痛苦。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特定的民族特定的时代特定的社会的产物。当我审视和鉴定我自己的时候,我得出了如下的结论:我所在的这个民族,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它很早就从母系社会蜕变而出,形成了日益完整的夫权制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女人的一生是从属于男人的,男人用聘礼的形式买来了女人,女人做为男人的性工具,她的终极目的就是生育属于男人的后代。就象猪马牛羊越多,标志着一个男人越富足一样,女人和孩子的数量也是一个男人富裕的标志。于是,越富裕越有地位的男人,就越要多娶女人多生孩子。
与此相适应的社会道德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三从四德”,是那部女人必读的经典《女儿经》里所提出的各种要求
我所处于的这个时代,实行“真正的”一夫一妻制仅仅五十年。也就是说,这个制度不过是从二十世纪中叶才刚刚开始。在此之前,男人娶妾纳小是很正常的、被法律所认可的行为。
然而,时代毕竟变了,随着女性日益广泛地参与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女性终于开始争得了与男性平等的地位,“男女平等”的口号已经写在了法律的旗帜之上。
可是,传统的道德文化依然根深蒂固,即使在标榜着男女平等的一夫一妻制家庭里,仍旧处处遗留着夫权思想的残余。我是一个男人,那是我的房子和钱,那是我的老婆,那是我的孩子他通常要随我的姓
当我闭目沉思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自己。和周围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在少年时代他们浪漫地憧憬过爱情,在青年时代他们热烈地追求过爱情,进入中年之后,爱的潮水在家的港湾里已经平稳舒缓波澜不惊。于是,他们渴望港外的汹涌,有机会就可能出港去探奇求险,但是在一番汹涌之后,他们还会回来享受港湾里的那份安稳平静。他们有了驾驭风浪驾驭自己的能力,不会轻易地翻船。他们有了对于社会规则的洞悉,不愿受到那些规则的惩罚使自己损失太多。
他们中有些人或许会在某次出港之后一去不返,但那不过是另一个港湾的锚泊罢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重新上演出港与泊留的旧剧。
他们心底那种出港的骚动想必是与生俱来的,那是一种难以更改的宿命。
先祖把基因密码遗传给了他们,那是他们生命的组成部份。
即使到了老年,只要生命之树尚绿性的欲望仍在,他们还会可歌可泣地回味爱情渴望爱情
我说过,我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夫权传统的民族的男人。自从来到吉玛山,进入了这个母系社会,我才更清楚地看到我的观念我的行为,早已无可更易地被铸造成型了。
自从我听了冕诺的指点,到我的哦耶家去帮忙犁地之后,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她们家的常客。做为常客,这就是说,我和哦耶相会的时候,不必非要半夜三更悄悄地从女楼的窗口潜进她的房间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敲开她家的院门,从那里直接走进去。
然而,待遇的提升,不仅没有给我带来喜悦,反而使我增添了新的烦恼。
每次当我赶往那处山坡,去帮助我的哦耶犁地的时候,平措都会出现在那里。
我不想和他打交道,但却忍不住会时常地打量他。那种时候,我会觉得他魁梧的身板就象一堵无处不在的墙壁,遮挡住了我的视线,遮挡住了我的去路。对于他,我的目光是冷淡的,或许还含着敌意。然而,平措却总是友善地对我笑。
他那对温润的大眼睛酷肖牛眼——那头拉犁的犍牛的眼睛。
二牛抬杠。两头牛,一根杠,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我和平措是并行的两头犍牛,我的哦耶就是那根杠子么?
这样想了,越发觉得心里闷气。
有过那样的黄昏,我到哦耶家去了,我的哦耶和她的母亲陪着我坐在火塘的旁边。她们给我上茶,酥油茶,浓浓的香香的,还有烤得软酥酥的糍粑。心爱的女人在火光里摇曳,一跳一跳,一闪一闪,宛如一个幻影。这种时候,我就觉得糍粑更粘酥油茶更厚,心里真是惬意得很。
这种时候,平措却来了。看到我,他没有丝毫的不悦或尴尬,他打着招呼,就挨坐在我的身边。熟识得象是朋友,亲热得犹如兄弟。他也有浓香的酥油茶,他也有烤得软酥酥的糍粑——陡然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酥油茶和糍粑全都失了滋味。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等一会儿,是我走,还是他走——我的哦耶和她的母亲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们稳稳当当地坐着,不紧不慢地唠着,脸上一派祥和与平静。
我觉得已经很晚很晚了,平措终于站起来,告辞离去。出门之前,他向我笑了笑。我不喜欢那笑,那笑里有一种优越感,仿佛他是大哥我是小兄弟,他在向我谦让。
那一夜,虽然是我留在我的哦耶的女楼里,但是我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事后,我认真地想过,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吉玛山了?我在这个地方,滞留得已经太久太久。我到吉玛山是来采风的,邂逅我的哦耶,不过是一段浸染了异域色彩的风情。就象天上流走的一片云,就象海子边吹拂的一阵风,它美丽,它清爽,但它毕竟是要一掠而逝的。
我艰难地做出决断,给自己定下了行期:三天之后离开。我和我的哦耶,还有三天的缘份。
对于我来说,这有些象死刑宣布后的绝望。我渴求那因绝望而带来的颠狂,我要每分每秒钟都和我的哦耶在一起!
当晚,我在冕诺那儿早早地吃了饭,就匆匆地赶往我的哦耶家。站在她家院门前的时候,月亮才刚刚升起。那条卷毛大狗钻出来了,它对我已经熟识,喷着鼻息,在我身边摇头摆尾地蹭来蹭去。开门的是老母,看到是我,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有一点意外和惊奇。
老母把我迎到火塘边,却不见我的哦耶出来。我疑惑地坐下,正想开口问,老母已经把苦荞酒给我端了上来。
“于,喝完这碗酒,你就走吧。”老母和善地说。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没事,于。远道的来了,远道的。”
在老母的解释中,我终于明白,今夜我的哦耶要与另一位“依塔”在一起,我应该象平措那样,微笑着离开。
然而,我做不到。
那个男人是谁?他是做什么的?远道的——,他来自从昆明?中甸?西昌?
成都?——,他是在外赶马的吉玛人,还是偶然到吉玛山来的外族的客商?
我的身体变做了火塘,有许多火苗在不可抑制地窜跳。
我执拗地对老母说,我要见见她,见见她,说几句话就走,只说几句话
老母望望我,起身去了。
不一会儿,她复又回转来。
“她会跟你说话的,于,她会见你的。今天不行,今晚不行。”
我什么也不再说,从火塘边起身离去。
骑在黑走马的鞍背上,一个人郁郁不乐地往回走,我的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沮丧。
黑走马仿佛知晓我的心思,它耷拉着脑袋,闷不出声,连个响鼻也不曾打。
一路的沉默,我在那沉默中将嫉妒燃做了火,火又焚成了灰。等我见到冕诺的时候,灰已经冷了。
“明天,冕诺,能送我走吗?”
“于,怎么了,你?”冕诺望着我笑。
“不怎么,我是该走了,”我的声调很平静,似乎不带任何情绪,“我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唉,于,走吧走吧。升起来的月亮,还是要落下去的;飞过来的雁鹅,还是要飞回去的。于,你终归不是我们吉玛山的人。”
是的,我不是吉玛人。我接受了吉玛女人给我的爱,可是我却承受不了这爱带给我的痛苦,我无法适应吉玛人男女之间那种相处的方式。我想,如果我象冕诺一样长年在吉玛山生活的话,我一定会在嫉妒的煎熬中辗转而死。
冕诺此刻正歪靠在毛毡上,嘴上轻松地衔着一根烟,双手不紧不慢地搓拧着皮绳。
看得出来,与我对坐的冕诺,很快乐,很悠闲,丝毫没有苦恼的神情。
我说,“喂,冕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娶个女人,成个家?”
“于,你说什么,成家?”冕诺停下手,把身子坐直了,“家,你们汉人的,我见过。一进屋,大的,小的,哭,叫。背呀,抱呀。男人样样做,煮饭喂猪担水浇地有什么好?”
冕诺脸上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对他无话可说,只能苦笑着咧咧嘴。
第二天,在冕诺的伴随下,我俩一起向楠砻河边走去。隐隐的,似乎已经听到哗哗的水声了,眼前却只能看到赭红色的泥土铁灰色的山石和葱郁的草木。
那河是藏在大山心底里的,它藏在前面的峡谷中。峡谷是大山心底绽裂的伤口,楠砻河就在那道深深的伤口里呜咽。
冕诺扛着两个涨鼓鼓的胶皮轮胎,它们用皮绳绑紧了,一个穿戴在冕诺的脖子上,另一个垂挂在他的肚皮前。那就是我们的船,冕诺就要用它送我渡过楠砻河。
我不想循来时的老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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