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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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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自昭本来说的气话,觉得说完也就完了。谁知道局长正愁着运动扭转不了落后的局面,想找理由摆脱自己的困境呢!史自昭却自己跳了出来,他一想如果把他抛出去,不仅洗刷了落后的名声,而且还会一举成为先进典型,自己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局长很快汇报到市委,市委如获至宝,立即又汇报到省委。省委觉得这还了得,这不是公开对抗运动吗?简直反了,比右派还右派。批示通报全省,报纸、电台曝光。
  这事虽大大超出了史自昭的意料,但是他并不后悔,而更激起了他的反感,他觉得与其当那个昧良心的领导,还不如当个不亏心的右派心里更平静一点。所以不仅不检讨求饶,反而坚持说自己是实事求是的。但他万万也想不到竟然处理得这样重,定为极右,送到这里来了。
  第二天高队长又来了:“你们班还有人有更严重的问题,吕南,你说说。”
  吕南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说:“我是因为历史问题来的。”还没等他说完,高队长便质问起来:“说清楚,什么历史问题。”和对王显能的态度显然不同。吕南说:“我在国民党空军干过。”高队长说:“干过什么反革命活动?”吕南说:“给国民党飞机装过炸弹,轰炸人民解放军。”高队长说:“你知罪吗?”吕南犹犹豫豫地说:“知罪。”
  “你当时担任什么职务?”高队长直奔要害。吕南说:“上士!”高队长不慌不忙地说:“上士?上士几个杠几个花?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告诉你吧!你的时候是一个杠,三个金豆儿,上尉军官,有你的照片为证。还想抵赖吗?”
  “那照片不是真的。”提起那照片吕南就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着急地说。高队长发起火来:“照片还能是假的吗?你朋友的妻子交出来的,能是别人给你伪造?”吕南心情越激动越慌乱:“不是说照片是假的,是照片上衣服是假的,不,不,”他冷静了一下,然后又更正说,“不是衣服是假的,我是说那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借来的”
  “你们看看,他心慌意乱了。”高队长说,“正说明他心中有鬼,阶级敌人就是阶级敌人,真是狡猾透顶了,证据确凿还想抵赖。”高队长冲大家说完以后,又对吕南说,“我问你,你借那衣服干什么?”吕南说:“地下党让我送一个紧急情报,那时机场控制很紧,不允许随便出入,机场里地下党领导便叫我穿了他的军官服跟一辆吉普车出去了。送到情报以后,接情报的地下党领导人——我大学的同学,他说这倒挺有意思,你就穿这身衣服咱照个相吧,这就是后来他老婆交出的那张照片。”吕南这时情绪稳定下来,总算把问题说清了。
  “给地下党送情报?谁的地下党?”队长带着讥笑和讽刺轻轻地说。吕南说:“共产党的地下党。”高队长慢悠悠地说:“你编得多好!写小说行了。”然后突然大声说,“你放明白点,现在不是让你编故事,是让你交心,交待你的罪行。你给共产党送情报?错了,你是国民党特务。隐瞒历史钻入了革命队伍。你说你的衣服是借的,证明人呢?以后都没有消息。巧啊!都失掉联系?解放前大学生那么少,一个大学生,到国民党军队里当一名小兵子,谁相信?你骗谁?交待你怎么当了国民党特务,怎么混入了革命队伍。”
  吕南心里痛苦极了。想不到他服从革命需要,打入国民党机场去做首长的勤务员,倒成了今天说不清的问题。可是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承认是特务,一承认就会追个没完,更说不清了。便说:“我不是特务,就是给共产党做地下工作。”花班长看准了这是立功的机会:“够了,他不老实大家说怎么办?”有人喊了起来:“老实交待!”更多的人喊了起来:“老实交待!交待!”
  吕南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些事在这里是说不清的。高队长显然不满意人们坐着喊:“他不说话行不行?”看到有人连喊也没喊,便说:“这也是对你们的考验,看你们对国民党特务是什么态度。”王显能突然站起来,接着有些人也站起来,喊道:“交待!不交待过不去!”有些人左看看右看看,又看看队长目光炯炯地正在瞧着每一个人,便也站了起来,围了上去。白刚最后也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大家紧紧地围住吕南以后,他也没有往前凑,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后面。
  他和其他人相反,不怕别人说自己不积极,也不怕队长说他思想顽固。他倒是不愿意给人一个积极的印象,因为同样的命运很快就会轮到自己。而且他的处境将比吕南更坏,不管内心如何,吕南还口口声声承认知罪。既不想申诉,也不想喊冤,小心翼翼,什么话也不敢说。他呢?申诉的念头虽然暂时打消了,可是他决心不改变自己的初衷,不承认什么罪行。这样他将面临更困难的处境。所以他不能迎合队长,和别人一样去“积极”。那样很快人们就会说他是假积极,比不积极更坏。虽然当时假积极已成为一种风气,一种时尚,但是他不愿意附和那种潮流。他不愿意违背自己做人的尊严,违背自己的理想。许多人为了理想,命都丢了,既然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他肯放弃这一点,本来是可以不到这里来的。但是他还是宁肯到这里来,也不愿泯灭自己的良心。现在他对自己的选择,也并不后悔。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4(3)
  正在白刚走神的这一刹那,人群涌动起来了,前面的人们对吕南推推搡搡,一边推搡着,一边大声喊叫:“说,交待你当特务的经过。交待你为什么隐瞒国民党上尉军官身份?”由于宿舍里通道很窄,没有空地,三十来人几乎是人挤人,也推搡不到哪里去。吕南几次被打倒在地,很快又自己站起来,只是始终没说一句话。队长虽然对斗争火候很不满意,但是也不好让人们公开狠打。而且时间很晚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工,所以队长对斗争劲头批评了几句以后,便对吕南说:“看起来你是不愿意在班里解决问题,那好,以后咱换个地方,我不信扭不过你这个劲来。”
  吕南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给他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到队部去批斗,不少人都是王显能这类打人能手,那一关要难过得多。今天这一场也给白刚留下了难题。怎么闯这一关?能坚持得住吗?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5(1)
  班里大部分人都过了交心关,但白刚还没过,成了他放不下的一桩心事。一想到这里,便会想到吕南。
  吕南这人是个谜。他们俩挨着睡觉又说得来,经常偷偷地说几句小话。虽不敢敞开心扉长谈,但轻声细语的几句悄悄话,也觉得这个人老实诚恳,不像个阴险奸诈诡计多端的人。但领导说他是个特务,他自己不承认,可是又不敢把真实情况亮出来。平时行动也总是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像是有事压在心里,可是又从不吐露半句。这样就不仅领导怀疑,使关心他的人也不免有几分疑虑: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对待批斗的态度,也令人迷惑不解。连白刚有时都为他着急,自己确实历史上有问题你就讲出来嘛!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怕什么?如果自己没有问题,那你就说出事实真相,说出来总会有人相信的。可是他却采取了“摆肉头阵”的办法——任打任骂一声不吭,顶多只说一句:我是给共产党做地下工作的,不是国民党特务。再问什么就不说话了。这不是死挺着挨打吗?为什么采取这种傻办法呢?
  他的交心到底算完不算完,也让人捉摸不定。已经好几天没有让他上队部交待问题了,他的事算了结了?要是了结了,又是怎么了结的?白刚比别人更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下一步他将面临同样的命运。吕南虽沉默寡言,但平时他还总是主动找白刚谈问题的。但是对白刚关心的这个问题(他应该知道白刚会关心这个问题),却只字不提。
  白刚自己采取主动了。一天中午饭后,他看吕南自己在一个渠埝旁休息便凑了过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交心时为什么不说话呢?你做地下工作为什么不把具体情况讲出来?”白刚所以单刀直入是因为这里没法长谈,怕被人看见引起怀疑。
  吕南用眼睛扫了扫四周,确信没人以后才回答说:“说也是打,不说也是打,就不如不说。”白刚说:“我看还是说了好,领导不相信,有些人心中会同情,就不会打得那么厉害了。”
  吕南说:“越说头绪越多,揪住一个头儿就可能斗你几天,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不说具体情况,他们就没有新词儿,只能是喊几句老口号,这样斗着也就没劲儿了。”
  “你不说话事儿能算完吗?多会儿是个头呢?”他虽然觉得吕南说得有道理,可是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吕南说:“你说话事儿就能完吗?在机关里都弄不清,这里把你交给一群打手,还想解决根本问题?”
  “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吧!你的交心算结束了没有?队部斗争时咋说的?”这也是白刚特别关心的一个问题。他想从吕南这里了解些情况,以决定自己如何应付即将面临的这一场灾难。
  “咋说的?他们还能告诉你实底?我看也就这样了。”
  白刚疑惑地问:“能这样不了了之吗?”
  吕南说:“其实交心让你认罪,无非是给你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杀鸡给猴儿看,让谁也不敢闹腾。你不认罪也不会整天整你,他们不能把人都打得趴下,还指望这些人干活呢!”听到这里白刚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看到白刚对他的事情很关心,后来吕南又向他讲了自己奇特的遭遇。一切还得从他看见一出“西洋景”开始。(过去有一种小生意叫“拉洋片”,一个暗箱里面有灯,从小窗口的放大镜望去,可以看见里面很大的画片,专放淫秽画,叫“西洋景”。)
  他是北京一名牌大学学生。五十年代,省级机关里大学生很少,他在机关成了“笔杆子”。有大材料也不管是哪个处的,都叫他执笔,忙得他头昏眼花,经常加班加点。那是一个星期六的黄昏,天黑的早,还没下班人们都走了。吕南赶写完一个材料,想赶紧交给主任,他一看门没锁(那时多是门外钉钌铞,用锁从外面锁门),知道研究室荀主任还在,便推开了门,见屋里黑咕隆咚没有人。他很奇怪,是主任忘了锁门?他扶着门把手迟疑了一下,正想退出去,突然听到一个极轻微的声音:“有人来了!”是主任的声音。这不是荀主任在屋里吗?他正想说:“这么黑了为什么不开灯?”突然又听到一个声音:“机关人都走光了,谁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吕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朝里边的墙角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出了一身冷汗。模糊中见一个女人,光着屁股骑在了主任身上。主任躺在地上,可能是听到有人来了,一个劲儿推她,她还不起来。一起一落地抖动着,正在兴头上。吕南悄无声地退到门外,赶紧走了。
  星期一吕南给荀主任送材料去,想和主任说说材料中的几个问题。平时遇到这种情况,荀主任总是乐于发表议论,今天却一反常态,对材料不感兴趣,很冷漠地说:“不用说了,把材料放下吧!”吕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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