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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鲤-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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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堵得胀痛。
  她唯有踩着涔淫遍地的血水之路向前奔去,眼里只剩下那几乎被浮光掩埋的两人。而浸在血池之中的他忽然伸出手——那是一只长满绀青色鳞片的手,肘后逆生着青色的鳍羽,尽力向前伸着,似要抓住飞奔而来的她,略一顿,五指张开。
  他墨蓝的瞳仁周围被那眼泪染成金红,最后深深地,深深地望了她最后一眼。
  血路两旁那一团一团的浮光如有神智,瞬间便结成了坚硬的光墙,将她小小的身影挡在外面。
  
  白小俏仿佛跌进真正的云朵里,绵软极了。可偏偏又是坚不可摧的,任凭她如何推,如何拉扯,那光墙仍旧挡在她面前。
  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听不见任何声音。虽然她终于能喊出声音了,但是所有的喊叫都被包裹在这层层叠叠的云朵里,无法传递到另一端。
  她知道云层的另一端将要发生什么,她不敢去想,只能一遍一遍大声叫着阿姐,直至声嘶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整间地牢忽然又猛烈震动起来。风声肆虐,暴怒地撕扯着聚成云朵的浮光。风的力量比白小俏不知大了多少倍,却也没能撕碎那一层一层的浮光。
  浮光彼端传来一声钝响。
  刹那间,电闪雷鸣,浮云变了色,浓重的湿气席卷而来,大雨倾盆。
  白小俏被突然消散的浮光闪了个踉跄,跪进血水里。
  血水顺着地砖间的纹路四散流淌,被大雨冲刷成淡红色,血腥气却混在湿漉漉的雨水里越来越浓。
  白小俏将遮住眼睛的长发拨开,看见眼前一双绣鞋。她慢慢地抬起头,视线向上一路攀爬,终于看见阿姐殷红的唇,仿佛一朵偷了夜华的妖冶红梅。
  姿梅将右手摊开在她面前。
  一对光彩夺目的金色珠子,还能依稀看得清内里似蓝色一般的核。
  白小俏看着那一对珠子,身子瞬间僵硬。
  姿梅蹲下,拉起她按在血水中的右手。她的右手被血水染成红色,与姿梅遍布血渍的左手如出一辙。姿梅展开她的掌心,轻轻将珠子放在她手心里。
  “百乔,我拿到这个了,回来吧。”姿梅幽幽道,“莫伤心,是他害了他自己,谁也怨不得。若不是他当初那般一意孤行,事情又何至于变成如今的不可收拾?他总说,什么事情他来担,可是他担得起么?”
  白小俏愣愣地望着姿梅,好像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一对金珠在掌心里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不安分地滚动,她手掌险险一倾,便差点落下来。她紧张地将手掌握起来,珠子凉凉地贴合着她的掌心,好像有脉搏在微微跳动一般。
  姿梅看她失神的样子,心间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无名火,广袖一挥,怒道:“他算什么仙人?他配的起你么?他当初信誓旦旦,说你的一切交给他,他来照顾你,永生永世。好,他是仙人,神通广大,可是最后呢?他不仅护不得你周全,反而还对你痛下杀手!凭什么他就该那么跋扈?凭什么他就可以定你生死?凭什么他就能随意践踏你的感情?”
  大雨如注,湮灭了最后一抹浮光,地牢里黯淡下来,血腥气几乎使人窒息。姿梅的声音忽然软下来:“百乔,当初若不是你,阿姐早就粉身碎骨了,阿姐欠你一条命,如今以此还你,不知还不还得起?”
  白小俏惊醒了似的,身子一颤,左手飞快攀上姿梅残破的锦袖,死死攥住,口中茫茫然地唤道:“阿姐阿姐”
  “百乔,莫怕。”姿梅软声安慰。
  白小俏忽然放开她的袖,踉跄着起身,扑到血池边。
  池中之人没了气息,半身伏在池边,一双覆着绀青色鳞片的手还死死扣着池边砖槽,似要挣扎着上岸来。
  他的脸向白小俏这边侧着,表情平静,双目闭合,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金色的泪,而那金色流下来,混杂着血水,变成暧暧的金红。
  白小俏跪在他面前,不敢触碰。
  “百乔。”
  她怕冷一般颤抖,仿佛入了魔怔,听不见人言。
  姿梅走到她身后,却只是默默地站着。
  良久,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忽然极轻极轻地啜泣了一声。
  “阿姐,我只是,只是想问一问,当初他怎么舍得。”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声叹息,“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他啊。”
  
  ——————————————百乔回忆————————————————
  
  曾经我以为,也许我只是一场风,亦或一场倾盆的大雨。
  我踯躅在世间,即便偷得漫长年月,苟活几世,亦终将化为虚无,留不下一丝痕迹。
  虽然常有人问我:“你是谁?” 
  可我知道,没有谁真正看见我,也没有谁真正记得我。而他们这样问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每每听到这句问话我就很困惑。
  而后我便总是凶神恶煞地回答:“我不是谁,我就是我。”
  我的确不是谁,我只是我而已。
  我不过是这样的——跟我一眼便能瞧见的山下道口那根树苗差不多高,不过今年春天它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而我不巧只是个泥巴做的人,我不会再长高了。
  我的眉毛有点短,所以显得脾气不好。这都要怪那个替我捏身体的泥瓦匠师傅,他中途打呵欠了,一不留神,瓦刀便削掉了我的眉尾。
  我左肩上立着的那只总爱打盹的鸟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可是我嫉妒它,故意叫它小乌,乌漆麻黑的乌。
  我乐得看它生气,反正它也离不开我肩头。
  它不能动,我也不能动。
  如今这般静止了一般的年岁,我便时常想,也许是老天爷看我之前太过逍遥自在,便叫我收敛收敛吧。
  
  之前我并无实体,随水流四处漂泊而已。
  可我莫名觉得以前我是应该有实体的,至于为什么又没了,我记不得,脑海里有个巨响,所以我自个儿猜测,也许我上辈子是个碗碟花瓶儿之类的物什,摔碎了。其实是什么也无所谓,我落在水里,随着河流四处游荡,倒也乐得开心。
  就这么随着水流一直漂,漂了多少年岁也不知道,直到被个满脸胡子的人一瓢舀起,两眼一抹黑,和稀泥去也。
  我心里号叫不止,不知这一脸凶相的大汉要将我和泥巴和成个什么模样,我可不要做个鼻孔朝天的看门狮,张牙舞爪的,忒丑忒丑!
  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我便无聊得睡着了。
  好像还没睡多久,待我醒来,便已经成了个泥巴胚。好在看这泥塑的身子倒是个人形,不至于沦落到蹲门前给人看门的地步,可是脸上乌漆麻黑,那个满脸胡子的人正拿着一盆红呼呼的颜料往我脸上画。
  我心里哀怨不止,身体却挪动不了半分,只能任凭他在我脸上这般那般地发挥,不得反抗。
  不过,胡子叔或蹙眉或微笑,我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倒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精神一松懈,倒也不惧他将我描得美丑老幼了。
  左右不过是个壳子。
  胡子叔画完后,将我扔到太阳底下又晒了几日,直将我晒得头晕目眩,对他的好印象一朝倾覆,在心里暗暗呸了几口。
  之后,我又被丢进黑洞洞的烧窑,烤啊烤啊,全身都好像要融化了。
  三日后出窑,胡子叔看起来很满意。
  我就这样成了个唇红齿白的瓷娃娃,肩上落一只叫做小乌的鸟,一起被胡子叔送到一座财神庙,做了那同样是泥巴糊的财神爷座下的随行童女。
  可我从来没见过财神爷下凡,想来是财神爷觉得这庙里香火不旺,给忘了吧。
  我一个人倒乐得清闲,庙里我最大,四周亦常有些蝴蝶野花化成的精怪来与我说话。便是它们,常常问我,你是谁?
  我最厌烦它们问这个了。
  更令人厌烦的是,它们是最最健忘的精怪,头年问了,来年再醒来之后便又将我是谁忘记了,久而久之,我便也不再搭理它们。
  我只盼着,能不能有那么一天我能离开,至少,至少让我走到山下道口那里去,看一看道口另一端的世界。
  




83

83、泥人记 。。。 
 
 
  一时春一时秋,年年岁岁不过如此,复来又去。
  我真庆幸我非凡人。
  尽管我时常艳羡他们能到处走来走去,可有时偶遇上山来的老香客,大腹便便,三节石路便走得气喘如牛,怨气冲天,想来若不怕冲撞了神明爷爷,便要破口大骂了。
  我是泥巴糊的,站这么些年,倒也不觉脚疼。
  不知若他似我这般,于庙中一立三百年,又会是怎么个愤愤模样?
  只是无趣得很。
  唯有日日眼巴巴地往山下道口处瞄,数一数往来的行人,猜一猜他们的去向,再想一想我究竟还要在这儿呆立上几百年。
  唉,转眼间,那个拿煤灰在我脸上画胡子的放牛娃都已至耄耋,有一回携孙来替儿子上香,那小童儿居然拿香灰撒了我一头。
  小乌吱吱喳喳地笑我,我意兴阑珊,披着一脸煤灰不想理它。哪想它还来劲了,立在我肩上前仰后合,我一时恼怒,抬手就将它抓下来拔毛。
  我与小乌不过两团神智,或者说,小乌亦是我神智的一部分,平日我们交流俱在这泥塑里,即便内里打成一团,外面看起来仍是个淡然的少女。
  可今日却不同,我抬手去抓小乌,便听得一阵“咯啦啦”的响动,似是从泥塑身上传来。我纳闷地低头瞄了瞄,却见那手里还抓着煤灰的小童儿大张着嘴巴,几乎能将自己个儿的拳头吃下去。
  这娃儿见着什么了?怎的吃惊成这副模样?我且琢磨,甚困惑地挠了挠头。
  这一动作,竟又扯出“咯啦啦”的一阵响动。
  小童儿“哇”地一声大哭:“爷爷,鬼显灵了呀!”
  小乌胆子小,被这平白一声嚎叫,吓得扑棱棱飞上了大梁。
  我抬头看着蹲在梁上一脸惊恐的小乌,又低头看看同样一脸惊恐的小童,忽然明白过来——大抵是我神智与这泥塑胚契合成,幻化了吧。
  庙里老得没牙的放牛娃以为自己诚心所致,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我便叩头。我略有些懵,顶着一脸的煤灰傻傻地受了他三个响头。
  “梆梆梆。”
  真真虔诚。
  可惜我不是财神座下童子,不知怎样保他家万世财主命,看他磕完头,便召唤了小乌一头扎进我眼馋了三百年的山林里去。
  从此,即便我一次也没显灵,庙里神仙下凡的传闻也还是坚定不挠地传开了去,破破烂烂了三百余年的财神庙被修葺一新,香火缭绕。
  我三百年里清静惯了,甫一遇上这等盛况,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且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受之有愧,加之每日厚重的香火气着实熏得我眼疼,遂与小乌合计了合计,索性弃了那庙宇,下山去寻住处。
  
  下山入了镇子,才算真真地入了尘世。
  尘世烟火气可比那庙堂里的香火味好闻多了,街边卖的那些小食也比庙里的冷供丰富,只可惜我一副泥胚做的小身板,样样只能闻闻味儿,入不得口。
  化成人身却仍旧比不得凡人快活,唯有艳羡。
  我无事可做,在大街上闲逛时,居然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来问我是谁。我原以为,只有那些精怪才是最聒噪的。
  这问题我实在答得厌烦,便只好装冷酷,或装耳聋,被逼问的紧了连傻子也装。我曾在水里照过自己的影子,与寻常女子并无二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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