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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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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所言极是,我等皆愿洗耳恭听。”白马将军代表了大家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丁汉臣掩饰着内心的惊恐,慌慌张张地走进大厅,他悄悄来到曹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襟,二人一同来到门外。
丁汉臣在曹的耳边小声的说:“我买通了范大人的亲随,得到了准信儿,刚才的加急圣谕,就是抄没咱家的圣谕,范大人已然下令,在总督衙门门前点兵啦!”
曹“啊”了一声,一阵头晕眼花,几乎跌倒,幸被老丁就势一把扶住,让他坐在游廊的横板上。当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他豆大的汗珠已是满头满脸。其实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但是,一旦真的事到临头,那将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丁汉臣一字一句的说:“老爷您要镇定,凡事都往开处想,赴汤蹈火,老奴万死不辞。”丁汉臣一阵激动,曲膝跪在曹面前,曹一把抱住:“快起来,别让人家看见老管家,要拜的应该是我。”曹强自镇静,强自站了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走进大厅,他环视了一下这鲜花着锦、张灯结彩的场面,把心一横,断然地一扬手,喊了一声:“止乐!”
顿时,鼓乐之声戛然而止,众官员未明究竟,大厅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曹向大家拱手施礼:“各位大人、各位老爷,今日前来本署给圣上叩节,恭请圣安,礼成开宴,本该开怀畅饮,尽醉方休。无奈,无奈下官不才,有忤当今。只怕只怕一时动作起来,与各位大人、各位老爷多有不便,故此,还请诸位斟酌,时光有限,刻不容缓,请各位大人、各位老爷原谅,恕下官不能远送啦!”曹说完颇有含意地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众官员听罢恍然大悟,谁心里都明白,一旦官兵封了门,再想出去可就麻烦了。因此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法、谦恭了,像一窝蜂似的拥出大厅,你推我搡乱作一团。有的冲向戏楼寻找家眷,有的奔向大门寻马觅轿。
大门外。一位醉眼惺忪的客人,边上马边对另一位客人说:“想来是两江总督范大人跟曹老爷透了信儿啦,真够朋友。”
那一位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算了吧,这无非是官场中的惯技,故意卖个人情而已。”
醉眼惺忪的客人意欲反驳,另一位官员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二位,二位,听我一句,明哲保身,还是少说为佳吧!”
一言提醒,三人相识一笑,正欲各自走散之际,只见两江总督范时绎一马当先,率领一队清兵跑步而至。
醉眼惺忪的客人,立时酒意全消,说了声:“快跑!”第一个策马而去。
清兵马上包围了江宁织造署。范大人手持圣旨率队步入署门。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相围观,你言我语相互询问,然而尽皆莫明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李鼎飞马赶到织造署门前,见此光景他心里凉了一半,为盼一线希望,他还是下了马,向一位老者打问:“老伯,织造署怎么啦?”
老者摇摇头:“说不清啊。这不,刚刚给围上,不准出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李鼎一跺脚:“还是晚啦!”
老者莫名其妙:“什么晚了?”
李鼎自悔失言:“呃,呃,我没说话呀。老伯伯。”
老者不高兴了:“你以为我老的都聋了,我明明听见你说话了嘛。”
李鼎不敢再跟老者争辩什么,他只好拉着马离开老者,找了个地方先把马拴好,再找个围观的位置。
大厅里顷刻之间人已散尽,曹霑茫然不解:“阿玛,这是怎么了,刚才还那么热闹?”曹霑一言未尽,四太太吴氏带着丫环、仆妇匆匆忙忙跑进大厅。她神色惊慌地扑向曹:“老爷,老爷,听老丁说,皇上要抄咱们的家?”
曹向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是真的!”吴氏不知所措,只有掩面痛哭。
“四太太,不用惊慌,咱们不犯死罪,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赶在今天。好好的上元佳节。”
老夫人一言未了,一伙清兵活像凶神恶煞,手持利刃闯进院中,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直闹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一片大乱。
曹霑和玉莹吓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老夫人强作镇定,把两个哭叫着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权为庇护。紫雨、墨云都蹲在老夫人的太师椅后面,藏躲起来。
突然,四名戈什哈簇拥着两江总督范时绎,手捧圣旨走进大厅,高声说道:“传内务府员外郎、江宁织造曹接旨。”
“嗻嗻。”曹紧走几步,跪在范时绎脚下,老夫人及吴氏等人,在曹身后三三五五跪倒一片。
范时绎双眉紧皱,面色阴沉宣读圣旨:“江宁织造曹行为不端,亏空款项至今未清,如此有违朕恩,甚属可恶,着行文两江总督范时绎,将曹家中财物固封看守,俟新任织造官员绥赫德到彼之后办理,并谕曹立即按站还京,听候发落,不得怠忽。”
圣旨读完,众清兵“唰”地一声拔出腰刀,俱在怀中抱定,两名戈什哈立即除去曹的顶戴。
“奴才曹谢万岁不杀之恩。”曹眼含热泪叩头礼拜。
范时绎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叹了口气:“刚才还如花似锦,可眼下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曹老爷,准许少带家人,出署去吧!”言罢与四名戈什哈转身离去。
“嗻嗻,嗻嗻。”曹一个头磕在地下,久久没有站起身来。
还是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双手扶起曹:“孩子,走吧。”
“奶奶,您老人家,老了老了还受此连累,让当儿子的,何以对阿玛的在天之灵啊!”曹狠狠地一跺脚,失声落泪号啕大哭。
老夫人也是泪眼扑簌,她环视了一下大厅,只见案上红烛已熄,一股燃过的线香,倒插在香炉里,梁间彩灯坠地多被踏破,桌翻椅倒杯盘破碎,什物零乱,一片狼藉。此时此刻老太太心如刀绞,痛心疾首,双手合十拜了拜“萱瑞堂”横幅匾额:“圣祖仁皇帝!康熙老佛爷!我曹家在您老人家的提携之下,三代四人已是百年旺族,不想今日毁于一旦,萱瑞堂啊萱瑞堂!老奴从此诀别啦!”
在那哽咽欷殻О黄校戏蛉俗笫掷挪茈暎沂掷庞裼ɑ夯旱刈叱龃筇:蟾堋⑽馐稀⒆嫌辍⒛坪投〖腋缸印R患依闲∽叱龅赖乐孛牛砗蟮拿派狭⑹北磺灞可辖稀啊痢弊址馓酢�
老夫人在曹和吴氏的搀扶下,走出江宁织造署的大门,只见仆妇、丫环以及男女佣工被清兵抽着赶着编成一队,哭哭啼啼沿街而去。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丫环,平时有些憨实,人们都叫她傻丫头的,竟然在编排中,高声叫喊:“老夫人,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他们打我!”狠心的清兵在她背后抽了一鞭子,厉声喝道:“不许说话!”
“哎哟!痛死我啦!”傻丫头哭了:“我天天老老实实地干活儿,我又没犯错,你打我干什么?”
这一鞭子如同打在老太太的心上,老太太只觉心头一阵巨痛,再也站立不稳,只好就势坐在上马石上。她听见铁链的响动,抬头见到织造署大门落锁,贴上交叉的十字封条。
此时,恶雪狂舞,风伯助虐,一片凄凉惨败,令人触目惊心。老夫人见此光景,五内如焚,她以拐杖触地,力竭声嘶地高呼:“这织造署的大门,六十年来从未锁过,不料今日竟然封门落锁,一败涂地。可叹我曹家三代忠孝,今日落得如此惨痛,老天爷呀老天爷,天公地道,理义何存哪!”老太太一言未了,昏厥于地。
曹等人急忙捶砸撧叫:“奶奶!奶奶!”“太太!太太!”
“老夫人!”
远处的李鼎看得真切,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真想在此时冲过去,抱住自己的亲姑姑,大哭一场,可是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平郡王的嘱托:“千千万万,不能让人发现!千千万万!千千万万!”他只好蹲下身去,掩面而泣。
突然,从远处跑来一骑快马,四蹄腾空飞驰而过,马上一人将一个蓝布包裹“当啷”一声,掷于老丁身边。
“谁?”曹觉得奇怪。
“没看准,好像是白马将军。”老丁说着用手去摸包裹。
曹小声的问:“里头是什么?”
“回老爷,是银子,不只千金!”
这时老夫人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她满脸是泪,断断续续地说:“咱们这一枝儿,只有曹霑这条根,你们夫妻要想方设法带好他,将来还要靠他光宗耀祖、重振家声。再有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就让他们成亲吧!这件事,能办到我也就含笑九、九”老夫人一言未尽,溘然长逝。
在曹等人的哭叫声中,只听见曹霑一声撕肝裂胆的尖叫:“老祖宗,您再看我们一眼吧!”其声悲惨、凄恻刺人心脾。
有人感怀成词,遂写道:
风愈紧,雪愈狂,
狂风恶雪助凄凉,
谁曾说:“一朝树倒猢狲散”啊!
盛席华宴终散场,
举目向何方,
举目苍茫向何方?
哭声哀,泪滂沱,
血泪融融汇江河。
谁曾说:“一江春水东流去”啊!
洒向人间尽悲歌,
苦楚向谁说,
苦楚满腔向谁说?
两江总督衙门是省一级的地方办事机构,不直接管理押解犯人的事,而是往下交,交给江宁府知府衙门。江宁府管辖上元、江宁两县,这要看案件发生在哪一县了。织造署地处上元,只能由上元县派差役押解钦犯进京,押钦犯的活儿谁都不愿意干,第一,责任重大,半路上跑了,死了,伤了,病了,犯了哪一条都跟解差的脑袋有密切的关联。第二,尤其是抄了家的钦犯,别说银子、钱,什么油水都没有,抄家时要搜身,连块多余的布拉条都带不出来,还有什么油水可言。可这次曹家被抄有点例外,搜身自然不能免,手镯、戒指、簪环首饰之类的当然都没收了,可是有白马将军义赠的千两白银,更可喜的是上元县三班衙役的总班长,正是救玉莹出春香院的江四爷。
在江四爷的安排下,先把老夫人的尸身送入附近的一座小庙惠通寺停放好,还从庙里选了五个真会念经的和尚,围着老夫人念了半天《倒头经》。曹、吴氏带着四个孩子,和丁家父子都跪在灵前痛哭不已。
曹哭了一阵停了下来,他的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他就从头想起,十几岁上来到江宁,伯父曹寅如何让他下到机房,学着选蚕、缫丝、机织、造图等等,当然不是让他亲手操作,而是让他成为一个内行,一个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大伯死后,他又辅佐兄长曹颙。曹颙死后,康熙老佛爷钦命自己入嗣,袭职江宁织造,没想到五代织造轰轰烈烈,竟在我手上毁于一旦啊!不行,不行。我要复官!复官!一定要再当上江宁织造!
江班头托人在江宁的近郊买了一块穴地,他劝曹别买上好的棺木,免得使人生疑,夕阳西下之际,四个人抬着棺材出了城。曹一家及丁家父子都藏在两辆轿车里送葬,只为掩人耳目。
一座小小的新坟,孤零零地插着一支引魂幡,在寒风中摇曳。大家哭祭已毕,曹霑想起来一件事,跟曹和吴氏说:“就是翠萍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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