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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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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了?”塞丝抱紧两肘,好像怕它们飞走似的。    
    “他看见了。肯定的。”    
    “他看见了那些家伙对我干的事,还让他们接着喘气?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嘿!嘿!听着。你听我说。一个男人不是一把该死的斧头,去他妈的砍掉、劈掉、剁掉日子里的每一分钟。是倒霉事找的他。他砍不倒这些事,因为它们属于内心。”    
    塞丝踱来踱去,在灯光里踱来踱去。“地下联络员说:最迟星期天。他们抢走了我的奶水,可他看见了却没下来?星期天到了,可他没到。星期一到了,可还是没见黑尔。我以为他是死了,才没来;然后我以为是他们抓住了他,才没来。后来我想,不对,他没死,因为他要是死了,我该知道;再后来,你过了这么多年找到这儿来,也没说他死了,因为你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好吧,他不过是给自己找到了更好的生路。因为要是他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就算不来找我,他也肯定会来找贝比•;萨格斯的。可我根本没料到他看见了。”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假如他活着,而且看见了,他就永远不会迈进我的门。黑尔不会。”    
    “他崩溃了,塞丝。”保罗•;D抬眼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全知道也好。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搅乳机旁。他涂了自己一脸的牛油。”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因此而心怀感激。一般来说,她能马上看到她耳闻的画面。可是她没看到保罗•;D讲的事情。脑子里什么都没出现。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她跳向一个适当的问题。    
    “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    
    “一个字没说?”    
    “一个字没说。”    
    “你对他说话了吗?你什么也没对他说?总得有句话!”    
    “我不能,塞丝。我就是不能。”    
    “为什么?!”    
    “我嘴上戴着个马嚼子。”    
    塞丝打开前门,坐在门廊台阶上。没有太阳的天空变为蓝色,可她依然能辨认出远处草地上黝黑的树影。她来回摇着头,听凭她那不听话的大脑摆布。它为什么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呢?不拒绝苦难,不拒绝悔恨,不拒绝腐烂不堪的可憎的画面?像个贪婪的孩子,它什么都抢。哪怕就一次,它能不能说一声:不要了谢谢?我刚吃完,多一口也塞不下了?我塞满了他妈的两个长着青苔般牙齿的家伙,一个吮着我的乳房,另一个摁着我,他们那知书达礼的老师一边看着一边作记录。到现在我还满脑子都是那事呢,见鬼!我可不能回头再往里添了。再添上我的丈夫,他在我头顶上的厩楼里观看———藏在近旁———藏在一个他自以为没人来找他的地方,朝下俯看着我根本不能看的事情。而且不制止他们———眼睁睁地让它发生。然而我那贪婪的大脑说,噢谢谢,我太想再要些了———于是我又添了些。可我一这么做,就再也停不住了。又添上了这个:我的丈夫蹲在搅乳机旁抹牛油,抹得满脸尽是牛油疙瘩,因为他们抢走的奶水占据了他的脑子。对他来说,干脆让全世界都知道算了。当时他要是真的彻底崩溃,那他现在也肯定死了。要是保罗•;D因为咬着铁嚼子,看见他却不能救他或安慰他,那么保罗•;D肯定还有更多的事能告诉我,而我的大脑还会立即接受,永远不说:不要了谢谢。我可不想知道,也没必要记住那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比如操心,操心明天,操心丹芙,操心宠儿,操心衰老和生病,更不用说爱了。    
    可是她的大脑对未来不感兴趣。它满载着过去,而且渴望着更多的过去,但不给她留下一点空间,让她去想象,甚至去计划下一天。浑似那个野葱地里的午后———那时她能看见的最远的未来仅仅是一步之遥。别的人都发疯了,她为什么不能?别人的大脑都停了下来,掉转身去找新的东西,黑尔肯定就是这样。那该有多么甜蜜啊:他们两个,背靠牛奶棚,蹲在搅乳机旁,心不在焉地往脸上猛扔冰凉的、疙疙瘩瘩的牛油。感觉牛油的滑腻和黏稠———揉进头发,看着它从手指缝中挤出。就停在那里,会是怎样的解脱啊。关上。锁住。挤牛油。可她的三个孩子正在去俄亥俄的路上,躺在毯子下面嚼着糖水奶嘴,那是什么牛油游戏都无法改变的。    
    保罗•;D迈出门槛,抚摸着她的肩膀。    
    “我没打算告诉你那个。”    
    “我没打算听。”    
    “我没法收回来,但我能把它搁下。”保罗•;D说。


《宠儿》第二部分第17节

    他想对我开讲了,她暗忖道。他想让我去问问他当时的感觉———舌头让铁嚼子坠住是多么难受,吐唾沫的需要又是多么强烈、不能自已。那个滋味她早就知道了,在“甜蜜之家”以前待的地方她就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过。男人,男孩,小女孩,女人。嘴唇向后勒紧那一刻注入眼里的疯狂。嚼子卸下之后的许多天里,嘴角一直涂着鹅油,可是没有什么来抚慰舌头,或者将疯狂从眼中除去。    
    塞丝抬头朝保罗•;D的眼中望去,看那里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    
    “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人,”她说,“他们套过嚼子后看上去总是那么疯狂。谁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给他们上嚼子,反正那一套根本行不通,因为它套上的是一种从前没有过的疯狂。我看你的时候,却看不见那个。你的眼睛里哪儿都没有那样的疯狂。”    
    “有把它放进去的法子,就有拿出来的法子。两个办法我都知道,我还没想好哪种更糟呢。”他在她身旁坐下。塞丝打量着他。在昏暗的日光里,他瘦骨嶙峋的古铜色面孔让她的心趋于平静。    
    “想跟我讲讲吗?”她问他。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讲过。跟谁都没讲过。有时候唱唱,可我从来没跟谁讲过。”    
    “说吧。我听得了。”    
    “也许吧。也许你听得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能说出来。我的意思是,能说得准确,因为并不是嚼子的问题———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什么呢?”塞丝问道。    
    “公鸡,”他说,“路过公鸡时,我看见它们那样看着我。”    
    塞丝笑了。“在那棵松树上?”    
    “对。”保罗•;D同她一起笑了,“上边肯定落了有五只公鸡,还有起码五十只母鸡。”    
    “‘先生’也在?”    
    “一开始还没看到。可是我走了不到二十步就瞧见它了。它从栅栏上走下来,坐在木盆上。”    
    “它喜欢那个木盆。”塞丝说着,心中暗想:不好,现在停不下来了。    
    “可不是吗?像个宝座似的。知道么,是我把它从鸡蛋壳里提溜出来的。要不是我,它早憋死了。那一只老母鸡走开时,身后跟了一大群刚孵出的小鸡崽。就剩下这一个鸡蛋了。好像是个空壳,可后来我看见它在动弹,就把它敲开了,出来的就是‘先生’,脚有点瘸,一身的毛病。我眼看着那个狗崽子长大,在院子里横行霸道。”    
    “它总是那么可恨。”塞丝道。    
    “对,它倒是挺可恨的。又好斗又凶恶。曲曲弯弯的脚尽瞎扑腾。冠子有我巴掌那么大,通红通红的。它就坐在木盆上看着我。我敢发誓,它在微笑。本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看见的黑尔。我根本就没想起来那个马嚼子。只有黑尔,还有在他之前的西克索,可是当我看见‘先生’的时候,我知道了,那里面也有我。不光是他们,也有我。一个疯了,一个卖了,一个失踪了,一个烧死了,还有我,舌头舔着铁嚼子,两手反绑在背后。也有我,最后一个‘甜蜜之家’的男人。    
    “‘先生’,它看起来那样自由。比我强。比我更壮实,更厉害。那个狗崽子,当初自己连壳儿都挣不开,可它仍然是个国王,而我”保罗•;D停住了,用左手扼住右手。他就那样久久地攥着,直到它和世界都平息下来,让他讲下去。    
    “‘先生’还可以是、一直是它自己。可我就不许是我自己。就算你拿它做了菜,你也是在炖一只叫‘先生’的公鸡。可是我再也不能是保罗•;D了,活着死了都一样。‘学校老师’把我改变了。我成了另外一样东西,不如一只太阳地里坐在木盆上的小鸡崽。”    
    塞丝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摩挲着。    
    保罗•;D才刚刚开始,他告诉她的只不过是个开头,可她把手指放上他的膝盖,柔软而抚慰,让他就此打住。也好。也好。再多说可能会把他们两个都推上绝境,再也回不来。他将把其余的留在它们原该待的地方:在他胸口埋藏的烟草罐里;那胸口,曾经有一颗鲜红的心跳动。罐子的盖子已经锈死了。现在他不会在这个甜蜜而坚强的女人面前把它撬开,如果让她闻见里面的东西,他会无地自容的。而知道他的胸膛里并没有一颗像“先生”的鸡冠一样鲜红的心在跳荡,也会使她受到伤害。    
    塞丝紧按劳动布和他膝盖嶙峋的曲线,摩挲着,摩挲着。她希望这会像平息自己一样平息他。就像在昏暗的餐馆厨房里揉面团。在厨子到来之前,站在不比一条长凳的长更宽的地方,在牛奶罐的左后侧,揉着面团。揉着,揉着面团。像那样开始一天的击退过去的严肃工作,再好不过了。    
    楼上,宠儿在跳舞。轻轻的两步,两步,再跳一步,滑步,滑步,高视阔步。    
    丹芙坐在床上,笑着提供音乐伴奏。    
    她从来没见过宠儿这样快活。宠儿的嘴平时总是撅着,只是吃起糖来或者丹芙告诉她件什么事时才高兴地咧开。在聆听妈妈讲述过去的日子时,丹芙也曾经感受到宠儿通身发出的心满意足的温暖气息。但从未见过她快活。仅仅十分钟之前,宠儿还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眼球突出,掐住自己的喉咙扭来扭去。现在,在丹芙床上躺了没几秒钟,她已经起来跳舞了。    
    “你在哪儿学的跳舞?”丹芙问她。    
    “在哪儿都没学过。瞧我这一招儿。”宠儿把拳头放在屁股上,开始光着脚蹦跶。丹芙大笑起来。    
    “该你了。来吧,”宠儿道,“你最好也来吧。”她的黑裙子左右摇摆。    
    丹芙从床上站起来,觉得浑身变得冰冷。她知道自己有宠儿两个大,可她竟然飘了起来,好像一片雪花一样冰凉而轻盈。    
    宠儿一只手拉起丹芙的手,另一只放上丹芙的肩头。于是她们跳起舞来。在小屋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不知是因为眩晕,还是因为一下子感到轻盈和冰冷,丹芙纵声大笑起来。这富于感染力的笑声也感染了宠儿。她们两个像小猫一样快活,悠来荡去,悠来荡去,直到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地。宠儿把头靠在床沿上,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丹芙看见了那个东西①的一端。宠儿解衣就寝的时候她总能看见它的全部。她直盯着它,悄声问:“你干吗管自己叫宠儿?”    
    宠儿合上眼睛。“在黑暗中我的名字就叫宠儿。”    
    丹芙凑近一些。“那边什么样儿,你过去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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