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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世修行录-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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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漆微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也从未瞒我,不是吗?虽然我内力被你所夺,但我那时……那时实是非常快乐。就算为你而死,我也不会皱半下眉头!”顿了顿,愤然道:“我是自愿的,他们有甚么资格强行拆散我们!所以他们都得死!”说到这里,他眼中透出疯狂的仇恨,“若非那些短命的家伙多事,我们便不会分开,你也不会见到漻清,也不会因而移情别恋!”他一手扶着窗台,一手伸出指着漻清,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喊道。

桓楹忙抬头往漻清望去,只见他偏过头去,装作未闻,不由大为尴尬,忙道:“你胡说甚么!我何时曾对你有情?又何来‘移情别恋’!”

陆泽漆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神情,更是醋意大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可惜现在你心爱的漻清居士成了过街老鼠,在江湖上寸步难行!你自己名声本就不好,若继续和他在一起,唯有死得更快些。”他顿了顿,柔声道:“不若你回到我身边,就在我这陆家庄住下,我养你一辈子,护你一辈子,永远不会再有人来欺负你,你说好不好?”

桓楹叹息道:“是我对不住你……但我那日在杭州,已和你说得很清楚,这一世,我都不会再碰除了漻清以外的任何一人了。况且现下真相大白,漻清名声恢复,我日后也会收手,和他一起退隐江湖。”

陆泽漆先是大怒,后疯狂大笑道:“真相大白??名声恢复??哈哈哈哈哈!此刻这处只有我们三人,就算你们知道真相,那又如何!你们现下声名狼藉,你说,江湖中人会更相信我这个受害者,还是你们这对伪君子、真小人的言语?”

漻清叹道:“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想他们也不会选择相信我们的了。”

便在这时,庭边阴影之中又转出个人,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先前有眼无珠,错怪了漻居士,那是贫僧的不是了。”

漻清微笑回礼道道:“不敢,大师言重了。若非大师仍是信任晚辈,愿意给晚辈一个机会,此刻也不会陪我等在此处了。”

陆泽漆大惊中,其他人陆续各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人人面带愧色。

马勃“噗通”跪在漻清面前,狠狠自掴道:“小人瞎了眼,居然怀疑漻先生高义!待亲眼目睹仇人授首之后,定将这对招子挖出来,以谢先生!”

漻清苦笑道:“那却不必了。在下要了你的双眼,也无甚用处。”伸手扶他起来。

陆泽漆忽然笑道:“一群蠢货。若你们隐在暗处,待我收拾掉漻清之后再悄悄退走,以我现在功力尽失的状态,可能根本无法察觉你们的存在。但你们偏偏要现身出来。既给我看到了,可就一个都走不了了!”

秦艽“嘿”声笑道:“你现在功力尽失,灵力所剩无几,竟还敢口出狂言,说这种大话!真是忝不知耻!哼!今日老夫就要杀了你,为我六位徒儿报仇!”

陆泽漆冷笑道:“说你是蠢货,你果然就是。若我事事只能依靠内功、灵力,我又凭甚么杀了马氏满门,点苍六侠?便是在我全盛时期,亦不可能!”

众人一怔间,只见陆泽漆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银色铃铛。

空明、空净同声惊呼道:“摄魂铃!”

陆泽漆微笑:“不错,正是摄魂铃。”转眸深情地望着桓楹道,“那日约你相见,原是想给你这个。但你,”他话音低沉下去,“但你却对我说了那样绝情的话。”转而恨恨道:“我不甘心!凭甚么你要爱上一个你只见过一面的人,而将我这旧人弃若敝履!”忽又柔声道:“你来,站到我身边来。我不会伤害你……无论你对我做过甚么……我宁可自己死掉……你过来,待我杀了他们,我会原谅你,以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桓楹叹口气,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从来未曾真心喜欢过你。当时我看上的只是你的内功灵力而已。”

陆泽漆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是宁可死了?!”

桓楹深情地看着漻清,唇角含笑,不再说话。

陆泽漆看在眼里,只觉天崩地裂,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撑着窗台,凄然笑道:“纵然再次亲耳听到你说这样绝情的话,我,我还是没有办法……”抬起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桓楹,狂笑道:“不能同龛枕,生有何欢!便让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罢!”说着扬手抛出摄魂铃。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响,四下一片肃杀。

漻清大惊,双手结印,迅速念咒,灵力幻成大片白色壁界,疾往陆泽漆和摄魂铃之间插去。

为甚么他不顾己方,却要先救陆泽漆?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待漻清壁界罩顶,陆泽漆已然软倒,上身无力地倒挂在窗台上。

摄魂铃能取一定范围内所有生灵的魂魄,只除了那个将它攥在手中的人。

陆泽漆将它高高抛出,摄魂铃便不再对他留情。

几乎便在陆泽漆倒下的同时,院中诸人周身数寸之外爆起强烈白光,顿时将各人的身形都隐去了。

白光散尽,众人惊魂未定。空明合什道:“阿弥陀佛!多亏漻清居士事先便料到对方必有杀招,早早为我等施了防护壁界。否则此刻,大家便真的要同归于尽了。”

漻清伸手接住落下的摄魂铃,叹息道:“此物害人无数,不能再留在世上。”掌运神力,将它裂为碎片。一代神器摄魂铃,就此永绝于世。

铃中涌出大量怨灵,在庭院中盘旋呼号。漻清、武当其余四子与二僧各自念咒超度,过得片刻,魂灵渐渐消散,往生投胎去了。

马勃此刻回转神来,想起父母亲人,不由悲从中来,当下跃起,奔至窗边,举刀在陆泽漆尸身上乱砍。余人眼见,虽觉陆泽漆罪有应得,仍均感恻然。桓楹疾步上前,向马勃后领抓去。

忽听院门口一声悲呼:“不——住手!”原来是陆泽兰听到乃弟院中怨灵厉号,急急赶来欲加保护,却正好见到马勃将陆泽漆尸身剁得血肉模糊。

陆泽兰“唰”地拔出长剑,向马勃扑去。秦艽离她最近,伸手将她拦住。

陆泽兰大哭挣扎:“你们杀了我弟弟!你们杀了我弟弟!”

众人均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告诉她,她一向疼爱的弟弟爱上了吸走自己功力的人,还因为别人好心将他救出,就大开杀戒,并嫁祸于人?

漻清只觉十分疲倦,拱手向诸人告个罪,转身跃出院墙,自行远去。

桓楹本正站在窗边,制住马勃。眼见漻清离开,一时间很是犹豫,是要跟着去还是留下保护陆泽漆尸身。

最终叹了口气,将陆泽漆小心抱出窗来,放在陆泽兰怀中,之后一跺脚,往漻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出了陆家大门,一眼望去只见茫茫夜色,漻清早不见身影。桓楹茫然依墙坐下,心中一片空白。陆泽漆这样对他,他又非铁石铸成,怎可能毫不放在心上。心中有些迷糊,想不出到底是和陆泽漆,还是和漻清在一起,会更幸福些。

如今爱他的陆泽漆惨死,他爱的漻清又已离开。天地之大,竟似只剩自己一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抱住双腿,将脸压在膝上,强自忍住热泪。

忽听旁边有人叹息一声,将他揽在怀中。他只觉头顶挨着那人下巴,脸颊靠上一副坚实的胸膛,鼻中充盈着这几日来一直让他魂萦梦牵的气息,终于控制不住,默默流下泪来。

漻清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可以放心哭出声,我已在周围设了壁界隐,没人能看到或听到我们。”

桓楹点头,紧紧回抱他,低声啜泣。

良久,桓楹平复下来,不愿离开漻清怀抱,只趴在他胸膛上怔怔发呆。

漻清却已察觉,轻轻将他推开,柔声问道:“可觉得好些了吗?”

桓楹恋恋不舍,道:“没觉得。我还要抱。”伸手过去,却又碰到那层平滑壁界。不由失望道:“早知方才死也不松手!”

漻清忍俊不禁,摇头叹道:“这才好些,便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桓楹皱眉道:“两情相悦,怎是乱七八糟。”侧身单膝跪下,盯着漻清双眼,正容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漻兄可否试着接受我呢?我知你们修仙必须禁欲,没关系,我也可以。或者你若要我放弃现在的全部魔道修为,随你从头开始持戒清修,亦无不可。”

漻清心头大震,此时终于知道,桓楹确是真心爱着自己。

由魔转道,殊为不易。首先需要废去所有魔力,成为普通人;之后再和一般修道之士那样,一点一点从头修起。然而个人天性不同,即使放弃现有一切,也未必定能得成大道。桓楹修魔多年,已有小成,此时竟义无反顾,甘愿抛弃一切,只求和自己在一起。纵使漻清修道多年,心如止水,此时也不由一阵慌乱。

恍惚中,桓楹缓缓接近,凑上唇来。漻清茫然看着他深邃的双眼,身周壁界渐渐淡去。

两唇只差一毫厘,漻清突然全身一震,白光暴起,桓楹倒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漻清霍然起立,尴尬不知所措时,桓楹已撑地坐起,抚着后脑抱怨道:“你纵是不愿,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吧?”

漻清脸上一红,干笑道:“对不住了……哈……”

桓楹一跃而起,笑意盈盈地问道:“考虑得如何?”他方才差点便可得手,虽然后来摔得甚为难看,但心情仍然十分愉悦。

漻清只觉此时心中回复一片澄静,暗忖莫非方才自己心神不守,竟给他媚功乘虚而入了么?当即笑道:“桓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惜在下实在不好此道,桓兄明珠暗投,甚为可惜。桓兄还是请早另觅佳配吧。”

桓楹见他完全恢复常态,心中暗呼可惜。不过反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教他对自己死心塌地。胸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哈哈”大笑,积累了整晚的阴郁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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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璇仙境。

维泱大为愕然:“险些神智被夺吗?这孩子是怎么了?修为竟退步至此!”运起神力,凝思缘由,然而未及探完整件事的始末便即大怒,挥手劈碎一旁小几。只觉胸中一片烦躁,沉闷欲呕,不由一惊醒觉,强自收敛。知道方才自己心神大乱,道心几乎失守,当即盘膝坐下,凝神静气,不敢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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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甲】“泽”字的繁体是“澤”。



【卷二】数定尘渊 第十章 再探陆家



三个月后。

江南的听雨楼,在春季固然美丽,便是金秋之时,景致亦颇不俗。

漻清坐在三楼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旁,饮着手中温热的龙井,怔怔望着楼下湖面。

忽然,一人穿窗而入,落到漻清那桌前,坐入椅中,自斟一杯清茶,啜了一口沉声道:“马勃死了。”

漻清一怔,回头看他,愕然道:“楹弟杀了他?”

那人正是桓楹。却见他摇头道:“不是我。哼!我早便想杀了他,这次却给人占了先手。”

漻清叹息一声,转回头去,继续呆看湖水。既然不是桓楹下的手,此事便和他毫无关系。

其实世人是生是死,际遇如何,与漻清本来全无关系。

只是他天性慈悲,不忍见众生受苦,是以频频出手相助。

但自上次陆泽漆事件以后,他对“天命”其物不由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尽力救人,最后结果却是更糟。

当然,或许这也是那些罹难者的天命,注定要为此而死。

这样算下来,真是一笔糊涂账。果然还是师父说得对,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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