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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水杯。明薇伸出手才发现还有一段距离。她穿着鱼尾不能动弹，想下地又怕弄坏了尾巴。于是她只好努力倾斜身子，把手伸长过去。


手指尖碰到水杯的瞬间，重心转移，椅子斜滑，她整个身子朝下沉去。


明薇情急之下两手攀着桌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避免了一场惨剧。


只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此刻的状况也丝毫不容乐观。这个场面还真有点眼熟。以前好像有一个人也曾这么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地卡在半空中。那时候明薇可真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忙碌的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角落出了状况。明薇苦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在找人解救还是摔在地上哪个更丢脸中犹豫着。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马靴，鞋掌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靴子上订着的铜钉闪闪发亮。


“周师妹，你这是在做瑜伽吗？”


这声充满了揶揄的恶毒冷漠的笑问，明薇不用猜就知道来自哪张嘴。


她忿恨地抬起头。


唐佑廷穿着黑色长裤和马靴，上身是宽松的白色衬衫，宽大的开领里露着紧实的肌肉。头发烫得微卷，额头光洁饱满。化妆师加重了他面部阴影，让他显得轮廓更加深邃。


他原本就容貌俊美夺目，这身装扮更给他增添了几分异国情调，狷介张狂之中，多了点神秘优雅。


不过明薇现在没这个闲情逸致欣赏花美男。她攀着桌子的手阵阵酸痛，已经快支持不住。


唐佑廷幸灾乐祸地抄着手，笑道：“你练的是瑜伽里哪个动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就这么打算站在这里嘲笑我？”明薇的脸涨得通红。


“哪里？我是在欣赏师妹的这个姿势呀。”唐佑廷依旧袖手旁观，“师妹你虽然不是大明星，也没有一双听不到普通人说话的耳朵，但是你做出来的动作，比我也丝毫不逊色呢。”


明薇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你除了讥讽嘲笑别人，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


“师妹的礼仪课不过关呢。”唐佑廷笑得邪风阵阵，“既然需要我帮忙，那就开口求我嘛。很真诚地，用礼貌卑微的口味恳求我拉你一把。如果你这样求我，我是会勉为其难地亲自帮你摆脱困境的。”


“什么？”明薇翻白眼，“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我说你心理年龄到底几岁？”


这话触动了唐佑廷敏感的神经，“不知感激。你知不知道你能拿到这个角色，是我在导演面前帮你说了话。”


“什么？是你”明薇恼羞成怒，“试镜也是你拉着我去的，后门也是你主动帮我走的。我没求你帮我！”


唐佑廷脸上笑意一扫而空，“是吗？那就当是我感谢你帮我找到手链吧。现在既然周师妹可以照顾好自己，那我也放心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明薇气得七窍生烟，却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吵下去。她手掌出了汗，手指一根根从桌子边缘滑脱。她支撑了那么久，力气也快耗尽了。


眼看是支撑不住，于是她干脆两眼一闭，松开了手。


预期中的碰撞和疼痛并没有发生。一双手伸过来，将她及时抱进了怀里。


明薇惊异地张开眼，一眼望见唐佑廷鼻梁挺直的侧面。


唐佑廷把她从椅子里抱了出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甚至还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以免弄坏了人鱼尾巴。


明薇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唐佑廷不耐烦地叹了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清晰地写着焦躁的情绪。他对明薇困惑的目光视若无睹，紧抿着唇没出声。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工作人员都惊动了。导演亲自带着助手赶过来。


“佑廷，怎么了？明薇没事吧？”


“没事。”唐佑廷简单地说，“她穿着这个尾巴行动不方便罢了。”


明薇尴尬地赔笑。


工作人员走过来，要把明薇接过去。明薇伸出了手。


唐佑廷脸色突然一冷，把她往对方怀里一推，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没接牢，明薇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从他膝上跌到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


唐佑廷怔了一下，下意识弯腰去扶。明薇摔得胯骨生痛，心头大怒，扬手挥开。


啪地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薇讪讪地抬头望过去。唐佑廷还把手举在半空中，用那种被嫌弃了的小狗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哀怨中夹着愤怒。明薇感受到大山一样的压力的同时，又有一种自插双目的冲动。


走出去和别人说唐佑廷会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疯子吧。


“那个，师兄呀”


“哎呀，没摔着吧？”导演嚷嚷着，“我说你们看着也不扶一下，让女演员倒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明薇扶坐起来。唐佑廷抱着手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脸色像锅底一样。


刚才那个男工作人员蹲下来，再度朝明薇伸出手。


唐佑廷微微张了张嘴，明薇已经爽快地把手递了过去。


男员工把明薇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水池边一张刷了绿漆的岩石形状的木头台子。


化妆师立刻跟过来给明薇补妆。明薇刚脱了羽绒服，就听见唐佑廷的化妆师叫起来。


“佑廷呀，你的衣服刚才弄上的吗？”


唐佑廷低头看，发现肩膀的位置粘上了一抹红色。显然是刚才明薇的嘴唇在这里蹭过。


女孩就像蝴蝶一样落如他的怀抱，转而又翩翩离去，只留下淡淡的胭脂痕迹。


“脏了就换一件好了，大惊小怪什么？”


唐佑廷利索地解开纽扣，唰地脱下衬衫，丢到助理手上。摄影棚的灯光照在他肌理匀称的身上，让他紧致的肌肤泛起一层珠光。


这下连给明薇补妆的化妆师都停了下来，低呼道：“老天，唐佑廷身材真好。腹肌男呢！”


“是呀！”小助理也在旁边兴奋道，“他以前从来没脱过，今天我们大开眼界了。看他穿上衣服那么瘦，没想到肌肉好结实。”


唐佑廷悠然自若地在惊艳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换上了干净的衬衫。


转过身，恰好看到明薇不自在地别过脸，脸上有的可疑的红晕。


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唐佑廷的脸上。


“开工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服务员动作熟练地开了一瓶红酒，为在座的宾客逐一斟上。石榴红色的液体在水晶高脚杯里轻缓地晃动着，迷人醇香淡淡飘了出来。


这里是位于城市最高建筑上的一家会员制餐厅。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眺望这座城市历史最悠久、最有代表性的繁华街区。江水滔滔，在脚下奔流不息，渡轮鸣着长笛自西向东驶入大海。


“专门请我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喝酒的吧。”顾成均放下酒杯，朝对面的人淡淡一笑。


甄惜晃动着酒杯里的液体，声音轻柔婉转，“我就不能请你出来单纯地吃个饭？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过了吧？这里又是会员制餐厅，我们不会被闲杂人等看见。你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并不担心。”顾成均说，“既然我们两个见面是光明正大的，我就并不在乎被人看到。但是明薇才去世，我不想因此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甄惜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你真的要在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谈起她吗？”


“为什么不？”顾成均切着牛排，“她是我太太，我谈起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甄惜扫兴地放下了餐刀，“可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顾成均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她。


甄惜拽着餐巾的指关节泛白，“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如果没有她，我们根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呀。也许我们早就结婚，是众人羡慕与祝福的一对明星夫妇。甚至，我们早就有了孩子了。成均，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的。”


“我是喜欢。”顾成均再度低下头，“但是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有了明薇，我们有了今天的辉煌；但是如果没有她，我们真的也能有今天的成功吗？”


甄惜脸色发白，“你，就把她看得那么重？”


“不是我把她看得重，而是她确实重要。”顾成均认真地说，“在我的生命力，张明薇是我最重要的女人。她改变了我的命运，这点不可否认。”


甄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嗤笑道：“你在我面前没有继续作戏的必要。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呀，成均。从一开始，只有我最了解你。那些冠冕堂皇的恩爱话，就不用说给我听了。”


顾成均笑容清淡。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牛排，才说：“今天既然你这么慎重地把我约出来，那我也想借此机会，把有些话同你说清楚。”


“什么？”甄惜不安地问。


顾成均抬起头，“甄惜，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甄惜耳朵里嗡地一声，良久才说：“你要和我分手。”


顾成均抿了一口葡萄酒，“我们八年前就分手了，小惜。”


甄惜嘴唇翕动，“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叫我小惜了。”


顾成均用叉子搅动着沙拉，“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也不是来怀旧的。”


甄惜冷笑：“别和我说什么老掉牙的‘我们都回不去了’！当年是你要我等你的。我等你到现在，你却来和我说结束关系？顾成均，你做人真不讲半分良心吗？”


顾成均平静回答：“我和明薇结婚那天，我也和你说过，要你不要等我了。”


“你说不等我就不等吗？”甄惜的声音猛地拔尖。


旁边的客人纷纷转头望过来。


顾成均摆手组织了要走过来的餐厅领班，给甄惜的酒杯里添了酒。


“甄惜，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是已经无以为报了。我们曾经有过最纯洁美好的过去，但是如今，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纷争。我们，的确是无法回头。”


甄惜呆呆坐着，低声说：“你当初和我说过的，信誓旦旦地说过的。你说你不会爱上她的。”


顾成均回以沉默。


甄惜死死盯住了他，“你真的爱了？真的动情了？你什么时候发觉的？她死前，还是死后？”


顾成均手里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响。


甄惜嘲讽地笑起来，“死后，是不是，是不是？人死灯灭，才突然察觉她的好了。她以前不论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全都因为死而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你只记得她有多好，再也想不起她当年用多么卑鄙可耻的手段把我们两个拆散！”


顾成均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呢？”甄惜继续挖苦着，“人活着就要犯错，而死人却可以在你的回忆中被不断修饰美化，变得完美无缺。张明薇心地纯良，张明薇热诚率真，张明薇对你用情很深”


“甄惜，”顾成均扬眉看向她，嘴角隐隐带笑，说的话却如数九寒冰，“不要用这种语气提起明薇，这对她太不尊重了。”


甄惜背脊一凉，语塞半晌，终于无奈苦笑，“我早该知道会有今天。可我就是那么傻，执迷不悟，毕业了还进永盛，一直追着你的脚步走到现在。”


顾成均只是简短地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甄惜哂笑，“你说得轻巧。明薇是怎么死的，我们两个不是最清楚吗？”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两个狼狈为奸害死了她一样。”顾成均冷声道，“她的去世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