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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下岗的年轻人，他父亲原来也是保儿子内退的。他父亲轻车熟路地找到局里去说情，找了几次，局里的领导把责任像踢皮球一样，你踢给我，我踢给你，不知该找谁。明明是敷衍了事，拖延战术。


　　　　最后，他父亲恼了。一天，他父亲站在大院门口仰脖喝了一瓶白酒，蛮着一张脸，壮士视死如归般地上楼去找领导。他二话不说，红着个眼睛，抱了个主要领导就要往窗外跳，嘴里还一边一字一迸地要挟着说：“只给老子一句话，下，还是不下？下，老子就抱着你一起往下跳。一命换一命，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第二十三章：下岗黑幕2

那个当领导的，平时只顾吃吃喝喝，拉拉关系，哪有什么力气，长得再胖，也被别人像拧鸡般的拧到窗口上。那领导的上半身都悬在窗外，倒挂着，一张胖脸吓变了形，乱踢着双腿，抖动着嘴巴，结结巴巴地连连求饶道：“有事慢慢商量，有事慢慢商量。”


　　　　他父亲不理那一套，继续斩钉截铁地说：“别再哄老子了，老子才不跟你商量。下，还是不下，老子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答应，老子就抱着你一起跳！”他父亲下了最后通牒。


　　　　当数到“二”的时候，那领导魂飞天外，连忙哭喊道：“不下，不下。”结果，他父亲抓着领导的衣领，让领导坐在位子上，翻了文件，盖了章子，打了电话，他儿子的工作总算是保住了。


　　　　江涛说他父亲：“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别人的样子，拿点办法出来啊？”


　　　　他父亲站在客厅里，惨然地一抹眼泪道：“涛，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你老子怕死，我也准备拼了老命去抱一个的。可是我到局里跑了几趟，也没碰到一个人影，整个办公楼都是空的。自从被那个人一闹，领导们都吓破了胆，在这个风口上，谁敢上班啊？你叫我抱谁去？”


　　　　他父亲对这件事表现的很无能。


　　　　一天晚上，雪莲做了个噩梦。她梦见江涛眦着牙，凶着眼睛，疯狂地飙着摩托车。突然，车子腾空而起，人和车分开来，江涛从空中摔了下来，雪莲拼命地喊着，跑过去接，江涛总是在往下掉，却总是掉不下来，雪莲总是在跑，却总是跑不过去。。。。。。雪莲急醒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像跑得很累的样子。她用手捂住胸口，心，怦怦乱跳地厉害，她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江涛这几天变得异常沉默，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胸腔里像装了一个汽球，随时要炸裂的样子。他除了吃饭时在家里外，其余时间都在河边一个人钓着鱼。


　　　　中午，就江涛和雪莲两个人在屋里吃饭。雪莲她父亲又跑到外面去给别人调风水去了，她母亲在门店里吃。


　　　　江涛坐在桌边一声不吭地喝着脾酒，喝上几大口，就咕噜咕噜地吞下去，然后再喘一会气，就像在水中溺了很久，头又伸出水面时，终于能呼吸一口气的那种样子。他连喝了两瓶，没怎么吃菜。雪莲觉得他需要开导，要不然真要出事了。




第二十三章：下岗黑幕3

雪莲一边吃着饭，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聊着家常：“其实爸妈都不该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上班时，有谁比你更卖力？在单位里有谁比你的任务完成的更好？还不是他们欺生，想你不是本地人，把你给赶了出来。”


　　　　江涛不圆话。


　　　　“就拿考试来说吧，那也不是你的错，每回都是抄，就这回不能抄。别的教室能抄，就你那个教室不能抄，这分明就是上面领导设的圈套！你说说，上个班，不就是开个发票，也不需要多少文化，可它一考试，就是大专级的，有几人会做啊？要是让领导也像你们这样考一回，也没多少人及格。其中数你的文化水平还算高一点的，你是高中生，他们很多人连个初中也没混毕业。”


　　　　江涛还是不搭腔。


　　　　“说白了，单位上一有事情，就得拿钱解决。其实爸妈也有错，妈不该太心疼钱，心疼钱就办不了事。爸也活得太糊涂，当初他还在上班时，手里有些关系，就应该想尽办法把你给调回来，无奈这公房实在太小了，你回来了根本没地方住，就这样一拖再拖，工作给拖没了。”


　　　　江涛心烦的只顾喝着他的脾酒。


　　　　“说到底，还是上面领导心太黑，就拿那个李所长来说吧，他是单位里的一把手，在局里说句话还是管用的。你替他挨了一铁棍，他就昧着良心一点也不记恩，不替你说上一句话。”


　　　　一句话点到了江涛的致命处，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急剧地抖动起来，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掼，瞪着牛眼，用拳头狠命地捶着桌子，桌上的盘啊碟啊都跳了起来，晃当作响，好像在为江涛鸣不平似的。


　　　　江涛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外大声骂道：“他们这些狗当官的，真是欺人太甚！那马志强是个神经病，那吴莉是个白痴，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像个聋子的摆设，还跟我们一样的拿工资，为什么不让他们下，而让我下啊？想一想，我真想和他们拼了！拼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完，江涛满脸通红地坐下来，又喝了一口脾酒。


　　　　雪莲见她哥说话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继续开导道：“我以前就给你说过的，他们这样的人有后台，下不了，如果没有后台的话，他们也上不了。瞧他们那个德性，有一回，那个马志强还当众撒尿，院里的女人谁不怕他啊！还有那个吴莉，连个发票都不会开。哎，你看看，为什么一下下一家，要么一家一个也不会下，这就是后台的问题。没有后台的人，想端这个铁饭碗也不是那么容易，谁叫我们家没有后台呢？哎，这一个月来，就没见过你说过什么话，我知道你心里憋得难受，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得爆炸了。”




第二十三章：下岗黑幕4

江涛霍地一声又站了起来，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眼睛冒着火，咬牙切齿地叫道：“我正琢磨着上哪儿去搞点炸药，我要在胸前背后绑一些炸药，跑到局里去炸领导，与他们来个同归于尽！炸一个保个本，炸两个那就是赚的，反正我这命又不值钱，干脆跟他们同归于尽！对，同归于尽！”说完，他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大口酒，呛着了，弯着腰在那里咳嗽着，脸都呛红了，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看来这些天，江涛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真是可怕！江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想活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雪莲红了眼眶道，“爸妈会失去一个儿子，我会失去一个哥哥，不值得。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底下又不只是这一条路。。。。。。”雪莲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江涛忽然动了感情，眼睛里迸出了两滴泪，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脾酒，眼泪却像线一样地顺着脸颊掉下来。他羞惭地用手一抹道：“我有什么办法？爸妈天天在家里吵架，说我没用！说我蠢猪！像逼命似的，我看着心里难过，都是我太笨，没有本事，让大家跟着我一起受罪！”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的哭相真叫惨。长大后，这是雪莲第一次见她哥哭，她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掉起眼泪来，一边用手抹着，一边继续安慰江涛道：“你不是笨，是你的心太好了。你瞧你的一些同伴们，他们个个都虚情假意，在外面玩女人，却活得很风光，可是你却做不出来，你根本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就算你笨，你也是我的亲哥哥，他们再聪明，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江涛听到这里，眼泪“哗”的一声涌了出来，他害羞地忙着用手擦眼泪，却总是擦不干。他往酒杯里倒脾酒，白沫子直漫，都流到桌上去了。


　　　　雪莲平了平气息，继续说道，“其实，依我看，你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工作，这个工作在你眼里只是一只刺猬，虽然能吃，你却无从下嘴。你上了六年的班，也没存上一分钱，还倒贴了一些钱，算是亏了血本了。一个大男人到哪里打工，只是赚这点钱啊？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你再回头看现在，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如果你在外面打工，又肯卖力，心又实诚，手脚又干净，走到哪里，哪个老板会不喜欢你呢？”


　　　　“我一无学历，二无文凭，三无技术，出去能做什么事呢？”江涛沮丧地说。




第二十三章：下岗黑幕5

“你别那么自卑，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就知道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雪莲安慰他道，“你以为就你惨，你看看王芸家，那可真叫惨。一家人全下了，开始老子保儿子，老子下了，夫妻需要回避一个，王芸回避了，到最后，她弟弟还是和你一样下岗了，她弟媳就跟她弟弟离了婚，她父亲又跑到乡下去喂猪，结果出了意外，死了，别人都说他是累死的。现在她妈跟着她一起过日子。你看，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垮掉了，她比你还惨。”


　　　　雪莲早就吃完了饭，推了推菜盘，提醒江涛道：“哥，你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


　　　　江涛握着空酒杯，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的菜，似乎记起了什么似的，才拿起筷子吃起菜来。他再拿酒瓶时，发现倒不出一滴酒来，就起身到厨房里盛了一碗白饭来。他喝空了四瓶脾酒。


　　　　“你比我好多了，”雪莲叹了几口气，仍坐在桌边说，“你身体又好，又是个大男人，到外面去又怕什么呢？天塌下来了可以当被盖，大不了睡大街。哪怕你一时挣不到钱，也可以积累一点人生经验，一切从头开始，人需要有这个勇气。在外面再怎样苦，也要比家里好得多，你在家里呆长了，你就会懂得我的话了。”


　　　　兄妹俩人拥有共同的父母，心情还是有共同之处的，江涛理解雪莲指的是什么，忽然又流了几滴眼泪来，扒了几口碗里的饭，声音有些哽咽地说：“真的，你在家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就没疯？就没疯？”


　　　　雪莲的心急剧地颤抖着，再也不能说什么了，一说话，她的怨恨就会像潮水一般地涌来，不可收拾，还是不说了吧，不说吧。雪莲站起身来到厨房忙去了。


　　　　下午，江涛又顶着太阳出去钓鱼去了。雪莲坐在她母亲的门店里，把江涛吃饭时的话，原原本本地对她母亲说了。她母亲当时吓白了脸，站起身来，急得拍着手掌道：“他这个笨蛋，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大家都听说城里有一家三口被毒死的事情。原来是夫妻双双下岗后，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生活变得很拮据，他们不懂事的儿子吵着要吃肉，因为他们两个月来都没割肉吃了。母亲心疼儿子，到肉贩那里买了半斤肉。那肉贩见她买得太少了，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买回去喂猫么？”


　　　　那个母亲听了，心里当即惨然，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又跑去买了一包老鼠药，晚饭后，一家人全都中毒身亡。为这事，市里的老鼠药全被没收了，下令不准再生产这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老鼠药了。


　　　　雪莲在母亲面前又重温了这个悲惨的故事。她警告她妈道：“江涛现在的心情已经非常糟糕，精神要崩溃了，你再这样火上浇油地骂下去，迟早会害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