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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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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因我是我把她送到必定会沉的船上。”
“我并不是责怪你”维克多抿了一下嘴唇,试图找到更合适的说法:“这都是尼克自己作出的选择,不是吗?她选择上船做个亡命徒,选择服从命令,选择成为你的情人,并对承担种种后果没有怨言。尼克早就用对成人的方式对待自己了!”
“但你明知道不管失败几率多大,她都会选择手术的!这根本不是二选一,尼克没办法拒绝恢复健康的希望,哪怕这点希望渺茫的跟虫火一样我已经送她去冒险过,这次不能再看着她去送死!”
维克多焦躁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说:
“病人,就是一群不知好歹疑神疑鬼的小鬼,我安抚他们,欺骗他们,恐吓他们,用面粉做的药片哄他们。但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一定会把真相说出来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停下脚步,说出了一个事实:“难道你当年不是这么做的?伊利亚斯,他恳求立刻死去,是你亲手给了弟弟平静!”
海雷丁猛地抬起头来,因为这段突然被唤醒的痛苦记忆,蓝眼睛里充满血丝:“伊利亚斯当时已经没有救了!他几乎被炸成了两截!”
“但你清楚,我还能让他拖上一两天!”
“那只是平白增加痛苦!尼克是不一样的,她现在还能吃能玩儿,会说会笑。好好照顾,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但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海妖!你曾在金丝鸟笼里面豢养过雄鹰吗?即使肉体的伤不会恶化,早晚她的精神也会枯萎的!”
“我知道!我知道!!”海雷丁一拳砸向椅子扶手,那木块飞起砸在墙上,“可比起立刻送死,我想让她至少活着过那么两年好日子!她还那么小,一直受苦,什么也没见过”
船医神色黯然,紧紧闭上嘴。从心理而言,手术失败对他同样有着难以言喻的打击。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要孩子,因为你带大的孩子一个个死在了自己面前,所以你更加不能接受尼克冒险,你希望她永远快乐自在,又衣食无忧。但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她自己,一直都是。”
维克多整理了一下仪容,将刚才不小心扫落的笔记捡起来塞进包里,夹在腋下。
“我会把手术过程和危险性原原本本告诉她,这一次,你让尼克自己选择吧!”
伊利亚斯
迈着沉重的步伐,海雷丁回到卧室。推开门,尼克横在软榻上,从床单和枕头狼藉的程度来看,她已经翻来覆去滚了几十圈儿了。瓦比娜忠实地执行着他的命令:站在软榻边,防止尼克爬出去偷听。
海雷丁抬抬手,女仆躬身退了出去。尼克撑起上身,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各种疑惑和担忧。海雷丁抓着她的腋下把她拖过来,狠狠箍在怀里。而尼克也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这具身体一如既往的温软,小胸脯不安地起伏着,蓬松发丝在他的呼吸下散发出干净清爽的气味。海雷丁把手指□尼克的头发里,顺着生长的方向抚摸这些纤长的发丝,他想如果就这么听了维克多的建议,那么像这样抱着她的机会,可能就再没有几次了。
“船长,我想,我是说二选一”
“我现在不想听到‘选择’这个词。”在竭力控制情绪后,海雷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涩冷漠,似乎还在发火。尼克立刻噤声,但她自以为找到了海雷丁生气的根本原因,所以过不多久,又忍不住出声央求:
“船长,我不是不愿意要你的孩子,只是想先恢复了,那时候、那时候就算请长假我也一定完成这个任务。”她一脸严肃的拍胸保证:“保质保量,你说要几个我就生几个!”
海雷丁愣了一会儿,想起‘规律的月事、增重15磅’不仅是手术的必要条件,也是怀孕的前提,才明白她完全误会了。
他轻声一笑:“你不提我还真把这事忘了。别瞎操心,刚刚我跟船医讨论的是手术危险性,不是别的。再说生孩子又不是孵小鸡,就算要生也得从长计议。你本身就是个小孩儿,再加上一窝嗷嗷待哺的小崽,怎么照顾得过来。”
“瓦比娜说她的奶足够,我只管生就行。”尼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缺陷,又忍不住拉出别的参照物找自尊:“这样我又能打又会生孩子,可比安东尼那家伙功能多的多吧?”
海雷丁哑然失笑:“你怎么凡事都要踩他一脚好好,多多,能雇到你这样多功能全方位的手下,真是合算极了。”
尼克受到表扬,得意洋洋翘尾巴。她本就担心海雷丁因为二选一的事心情不好,现在发现形势并没想的那么严峻,马上放松下来,顺势躺在海雷丁腿上,唧唧咕咕讲她美好的复原前景。
“我要从船头跑到船尾,从桅杆下面一直爬到顶,再一口气滑下来我要打牌,而且还要赌大的,天知道我都多久没摸过牌了去酒馆喝酸梅汁和淡啤酒,一边吹牛一边看姑娘们跳舞,不知道伊斯坦布尔的酒馆有没有酸梅汁?船长你确定?那太棒了还要拿回我的单人间,把所有故事书和玩具都搬进去”
胡扯了半天,海雷丁除了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声,什么也没说。尼克扬起脑袋,发现他始终盯着自己,脸上有种从未见过的奇怪表情,好像他怀里躺的是一个即将夭折的婴儿。
“船长?”尼克担心地唤了一声:“你会让我做手术的,对吗?”
她耐心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屋里的影子角度都变化了。海雷丁喉咙滚了一下,说出一句让她提心吊胆的模糊话语。
“我需要时间考虑。”
金角湾再次沉浸在缠绵不断的冬雨之中。海上与陆地的水汽共同编织成一张纱网,将白色宫殿整个笼罩。忐忑、疑惑、失落,尼克的心情也同阴冷滞涩的天气一样,翻滚着望不到头的厚厚云层。
维克多又来了一次,将可能遇到的意外告诉她:麻醉失败,术后发炎,败血症船医以前总是用听不懂的医学词汇恐吓她,尼克这次也没有多想,一口应承下来。可维克多说完就离去了,然后如人间蒸发般再见不到影子。海雷丁绝口不提手术,只每天坐在廊下,沉默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帘抽水烟。恢复的希望,竟如同肥皂泡上的美丽幻影一般转瞬消失,再也没人提起过。
尼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哀求对海雷丁这样性格坚毅的男人是没有用的,除非自己改了主意,他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
因为季节和天气,黑夜降临的很早。晚饭后的那段时间通常是两人在一起消遣的,下棋,弹琴,比赛飞镖点数,互相讲讲一天的见闻,时间过得飞快。而从那天的谈话后,这段时光就变成了沉默以对。
早早熄灯上床,雨声在静默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两个人都没有闭眼。尼克在心里数了整一百下,钻进毯子里摸索过去,把脸贴在海雷丁胳膊隆起的肌肉上,冰凉的鼻尖儿立刻得到了慰藉。
“今天我月事干净了。”——距离你们谈话已经过去三天了,尼克下意识算着日子。
暗示和回答都是□裸的,海雷丁翻身把她压下去,皮肤偎贴的温度逐渐升高,两个人都没说话,伴随着雨声,急促而沉闷的喘息在大屋里回荡。就像再也没有机会相拥一样,汹涌的感情从他古铜色的皮肤蔓延到她苍白的肢体,他将所有的爱与火点燃在她身上。
潮水一轮轮涌上,又一轮轮退下,直到潮汐退却,留下平整光洁的沙滩。事毕,尼克趴在海雷丁臂弯里,两人肢体缠在一起,听庭院中的植物被雨水冲刷。
“船长我要试一试,一定要试一试!如果这次放弃了,这辈子我都不会甘心!”
海雷丁轻轻叹了口气:“维克多只会用拉丁语拼凑出一个美好希望,但事实真相是:你很可能受尽折磨,流干血液,依然要面对失败的结果。”
尼克亟亟道:“我不怕!反正它们连在身上也没用,失败了不过是切掉而且就算运气差极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过了良久,海雷丁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不怕,怕的是我”
雨水叮咚,冲刷着庭院中的野茉莉,发出柔和的沙沙声,他说:
“我不能接受你受尽折磨而死的结果。”
无敌而万能的船长竟然承认他也有怕的东西,尼克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二选一这种问题,我前半辈子做过很多。十年前从海上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是:买几十亩果园在家乡做个农庄主,过一辈子安稳富足的生活;或者招兵买马,做个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两条路,我选了冒险。过了几年,当红狮子有十条船,几百号手下的时候,选择又来了:是做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海盗头子,还是立足北非反抗西班牙,成为称霸整个地中海的枭雄?我又选了冒险。每一次选择都有各种反对的声音围绕左右,他们都很有道理,但每一次,我都坚持了更危险、利益更大的道路。现在你看,我没有错。”
叙述这些往事,海雷丁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其中的惊涛骇浪只是平坦旅途。
尼克狠狠抓住海雷丁的胳膊道:“既然这样,你也让我冒一次险吧!”
“我还没有说完”海雷丁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赌博是很爽快的,但有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你能承受的范围。”
“可是你说没有后悔过啊?”
“我骗你。”海雷丁轻声笑了笑,“站在我这个位置的人,绝不能允许自己露出片刻软弱。但其实,我曾经非常后悔,非常后悔过。伊利亚斯,我唯一的弟弟,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这件事要重头说起的话实在太长了。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伊利亚斯五岁,塞西莉亚还是个婴儿。哥哥们出门赚钱,我不得不留在家照顾两个小的。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两个孩子喂饱,擦地板洗碗盘补袜子,给塞西洗澡换尿布,准备两个哥哥出门时带的饭,灶台上有无穷无尽的活儿好了把嘴巴闭上,因为干过这些我才知道在你挨了鞭子发烧的时候怎么照顾你。那时候生活又艰辛又繁琐,不过有哥哥们赚钱帮忙,我好歹还是把他们两个拉扯大了。对我而言,两个小红毛不仅是弟妹,更像是我的孩子,只要他们俩健康活泼,一切都很值得。”
“伊利亚斯十四五岁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开家干些短期的工作了,农忙的时候去果园,农闲就跟船出海打渔。莱斯博斯岛很富饶,只要有手有脚不犯懒,收入可以很不错。那时候我还很天真,觉得家里有四个干活的好手,境况会越来越好的。但就在一切看起来很顺利的时候,塞西被一个西班牙畜生糟蹋了,而我,竟然没有保护好她”
即使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愤怒和内疚依然让海雷丁声音嘶哑。尼克抱住他的胳膊小声说:“伊萨克告诉过我,那是意外,不能怪你。”
“是的,那是个恶心的意外。但我仍然会反复的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离开家,如果我有钱把她送到城里的寄宿学校去,如果她没跑那么远每次我出海,她总喜欢跑到海边去张望,瞧瞧我会不会突然从哪艘船上跳下来总之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因为跟西班牙军人发生了械斗,我们四个不能在家乡住下去了。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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