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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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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只青樱青槐他信得过,是能商量事情、交代事情的。采菽采也只一般。而来五年地满娘、与他同床共枕的满娘,他不是信不过她为人,却是嫌她太怯弱,只能在他发牢骚时做个倾听者,万不能指望她去做什么事。



如今,却是不同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祸福福,谁说得准呢?满娘这不就是因祸得福么,这一忘,倒变得伶俐多谋,事事想得周到,办得妥当。福气……是她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满娘。”他宽慰的笑了笑,伸手过去拉她的手,刚待说话,却又皱了眉头,攥紧她地指尖,问道,“手怎地这般凉?”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16、祸从口出③



满娘的指尖冰凉冰凉的,那凉气直往他掌心钻。



年谅皱了眉头,攥紧她的手,问道:“手怎的这般凉?”



夏小满被掐的一咧嘴,呲着牙道:“哎,你轻点儿。”



年谅微松了些,仍攥着她的手,道:“出来怎的没带手炉?”



“这两步道儿我带什么手炉?!”夏小满的手脚比起昨晚已是热乎多了,自家没觉出手凉来,这一沾了年谅温热的手,才觉得自己凉。手被他握着暖暖的,也就不舍得移开了,反扣上手指,搭在他手上汲取温度。



暖阁里暖和,是根本不拢手炉脚炉的,年谅便扬声向外喊道:“茴香!”



门帘一动,茴香探身进来,一眼瞧见爷握着主子手,忙低下头,还在门外的那只脚就不敢踏进来了,就这么半拧着身子低声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年谅道:“你主子出门怎的不带手炉?冻成这样!你怎么伺候的?还不快与满娘拢个手炉来。”



夏小满忙道:“不用。不关她的事……”



茴香已是满口谢罪,立时抽身出去拢手炉了。



夏小满皱眉向年谅道:“真不关她的事,你训她做什么?我手不是冻的,是……”她差点儿脱口而出生理期,生生顿住,险些咬了舌头,微有些窘。从前她可是能指使男友去帮忙买内衣和卫生用品的人,对一些事并无忌讳。可年谅于她,是夫?是友?是陌生人?可曾亲密到毫无忌讳的地步?



她顿住了,年谅不明所以,仍问:“怎的?”



她瞪了他一眼,咬咬牙,还是道:“身上……那啥……喝点儿热水过这阵子就好了。”



年谅一愣。忽然想起昨儿当她在暖阁值宿,因着葵水来了,茴香来回的不便过来……他尴尬起来,脸也有些红了,揉捏着她的手,窘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茴香送来了手炉打破了僵局。夏小满双手得以解放,捧过手炉。呵了口气。



年谅稳了稳情绪,方道:“便是那葵……嗯……手也太凉了。淤了寒气对身子也不好,一会儿着人请大夫来瞧瞧吧。”



夏小满忙道:“不瞧。没事。”又道:“先前不也瞧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叫喝药……”



年谅一笑,知道她是怕喝药的。道:“总要先看大夫怎么说,喝不喝药地另论。你原怎么劝我养身子的?到自己这里反不肯了。你也当顾惜自己身子才是。”



夏小满手里转着手炉,笑道:“什么事不都这样,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关键,汤药实在是太苦了。”



论吃药,她也挺佩服年谅这药罐子的,天天喝药,年年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味觉神经退化了,怎么就不怕苦呢。



她不是不顾惜自己身子?天知道,她才是最注意健康的那一个。不是肯不肯看大夫,实在是看不看都一个样。这群大夫她算是琢磨透了,都是对“忘忧散”的成分啊临床反应啊啥啥都不了解。诊脉诊不出什么来,就天花乱坠砸些专业术语,然后开些吃不好也吃不坏的药,糊弄事骗银子而已。她得不着一点儿好,还得天天草根树皮地喝着,身心受“苦”啊。还不如红糖姜汤来的实在。



“良药苦口……”年谅顿了顿。道:“罢了,不爱喝药也就罢了。那这几日。便叫青樱多煮个锦蛋与你吃。补上气血也就好了。”



夏小满摇摇头,她要吃点儿茶叶蛋还行,水煮鸡蛋实在腻味,道:“得,你可别糟蹋东西了。我又没什么。咱……能说点儿别地不?若没什么吩咐,我就回去躺着了……”总觉得和个男人纠结生理期问题,呃,,非常诡异……还是早点闪吧。



见她脸上显出不耐烦来,年谅也沉了脸,带着些责备的意味,沉声道:“满娘。”



夏小满停下转动手炉,认真瞧了他两眼,她知道他是最恨别人将他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但她这也算不上践踏他那好心吧?她实在也是不耐烦了,只道:“您好意我心领了还不成?就像我嫌药苦一样,真是不喜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别逼我了成不。”



乱七八糟的。逼迫。年谅脸色越发糟糕了。



“满娘。”他决定话摊开了说。



满娘素来不骗他,不想说的只不开口,许多事,高兴也好,委屈也罢,从不敷衍,只闷在心里。现在,却是有了不满便想刺他几句。他原嫌她闷,现在又嫌她太尖利。



有些事,也是扎在他心里地刺,她不提,他也就当自家也忘了,不去想,也就不会疼。可她偏提了,让他无法忽视那根刺、那种疼痛的存在,让他心里格外难受。



“满娘。”年谅沉声道,“灌药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痛快,是我累了你,又护你不及,然那也非我本意,这你也是知道的。这么久了,你闷在心里也不舒坦,便说出来吧,是责,是怨,我都不怪你。只别再这般,一时提起,一时怨愤;时时提起,时时怨愤,何日是头儿?没得熬苦得你我都不痛快。”



啥?夏小满觉得下巴咔吧响了一声,好像是要脱臼……



这话题也转变的忒快了啊?!神七也没这么快!他这又从哪里跳过去的呢?这跑题跑的也太离谱点儿!



她按了按就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抚平了抽搐的眉梢,愕然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啥不?”



“满娘?”年谅皱了眉头,“勿要言它。”



夏小满抿着嘴瞧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希望开诚布公谈一谈是吗?好吧。那就谈一谈。我觉得,你想多了。我说我忘了以前地事,真的全都忘了。没骗你,包括你说的灌药,我也记不得了。时时怨愤,完全没这回事。都不记得了,哪里来的怨愤?便是有心里不舒服,也不是冲着你的。你不必多心。”



年谅挑了挑眉,道:“是我多心?”



“你心平气和一点儿。”夏小满撇嘴道:“我是实话实说。不是什么责也不是什么怨。这次我不吃药,不吃锦蛋,也和那事完全没有关系,是因为干脆吃就不下去才不乐意吃的。这点我是没闷在心里地,想到就说了,倒被你误会。我说过。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我只选择说实话。”



“我没不信你,满娘。”他叹了口气,刚要往下说,却被她打断。



“其实也不是你相不相信我的事。”她觉得身下没血了,倒似所有的血都涌上来,冲到脑子里,“是你心里老装着这件事。我忘了,你没忘。所以你会神经过敏。即使我没提那事,你也会往那上面想。你觉得我时时怨愤,其实时时怨愤的是你。”



她拔出了那根刺。



没有血也没有脓。他还是疼得吸了口气。



是。青槐的事,满娘的事,他有太多地怨愤,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应该是满怀恨意地。



她忘了。他忘不了。



“以后我说话会注意。”冲动是一瞬间地事。夏小满的血流回来了,人也就清明多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若没个沟通,互相猜忌才是最麻烦的,说开了反而好。只是……她实在没底说不说得开。虽然她现在觉得和他沟通不算太障碍了,不过这件事,到底是个心结。他自己栓的心结。要他自己慢慢解开。他也是个倔脾气,在她看来。和纪家兄妹那种倔也相差无几,不一定是“说了就肯听,听了就能听进去,听进去就能改得了”的。



所以,她只道:“以后我说话会注意地。从前许有不当之处,但确不是有意说什么。你也别总往坏处想我。”这话够明白了吧?



“满娘。”年谅长长缓缓出了口气,他听得明白,也晓得好歹,“你说的对。是我心有怨愤。是起错怪了你。”



夏小满瞧他说这句时一脸认真,也松了口气,能实话实说就好,能面对现实就好。



“往事已矣。”年谅摇了摇头,嘲讽的一笑,“庸人自扰之。”



夏小满翻了翻眼睛,有些事,确是庸人自扰,但能不能放得下……她觉得没话接茬,便低头拨弄拨弄手炉装聋作哑。



“你与青樱学字学得如何了?”静默半晌,年谅忽然问。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这话题咋又转这么快?没双核都跟不上他这反应速度。她道:“认识百十来个常用的字了,写还写不大好。”



年谅点点头,道:“青樱略懂药理,你与她学学,学着看看药方,粗略认认药材,自家知道什么药医什么病,不畏药,也就肯吃了。不瞧大夫,这几日,便只拿锦蛋当药吃吧,那比鸡子儿小,也没两口便咽下去了,到底是补气血的。”



夏小满欲哭无泪……苍天啊,咋又绕回来了……不带这样滴……TT



年谅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样,忍不住想笑,强板起脸来,道:“你也莫将我往坏处想,为的是你身子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夏小满抽搭抽搭鼻子,只得认了,没好气道:“谢六爷恩典他再撑不住,揽过她大笑起来。锦蛋。



口感和味道有点儿像鹌鹑蛋。她嘎巴嘎巴嘴,要是五香鹌鹑蛋就好了。因着当药用,这锦蛋是一点儿调料都不放的,她抻了几下脖子才咽下去,又不能喝茶,也不能喝红糖水,这越喝白开水越觉得嘴里干巴巴地蛋黄味儿,直反胃。



她就在心里把年谅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而那个备受诅咒的人完全没有感应,监督完夏小满同学,他就把全部精神头都放在训练凤头红六条同学衔旗上。



六条果然是个极高傲的家伙。完全的贵族做派,…………那是光吃不玩活儿。给多少谷粒儿它都吃,可咋往它嘴边儿送旗都不叼。



夏小满裹着被褥抱着手炉,往软榻上一窝,瞧着六条那样儿就笑个不停,心里还继续磨牙诅咒逼她吃锦蛋的年谅。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他被六条折磨。



然年谅这会儿却是心情极好。即使六条不配合,他也不生气,也不厌烦,犹笑呵呵的一遍又一遍逗弄。



倒是屋里侍立地几个丫鬟着急了,嘴里学着鸟鸣,左哄右哄。要不是知道这鸟金贵,怕是抓它过来硬往它嘴里塞旗的心都有了。



正玩乐间,门外小丫鬟回话道,持葛有事要禀六爷。



年谅让专职管鸟的采艾收了凤头红,带出去,把众丫鬟也都打发了下去。夏小满见有那么点儿“国家机密,闲人勿听”的样子,便要动身起来回避。



年谅瞧了一眼软榻上裹得跟个茧蛹似的夏小满,笑了笑。道:“你不必起来。无妨。”说着倒拄了拐往软榻这边来,在她身边坐下。夏小满也就缩了缩身子,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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