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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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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间,侍从已经在墓前摆好了香蜡纸火,果品酒馔,并两盏莲花灯。悦离愣道,“让我点灯?”

胤禩已不理会她,兀自上了香,捧起酒盅来闭目祷祝,始终不着一辞,最后又催她道,“点呀。”

她方才慌张拾起蜡来,躬身将莲花灯点燃了,恰在此刻,空中一片轻纱般的云彩飞翳住头顶上的日光,她只觉得眼前一暗,头顶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也随着响声微微颤动起来,她跳起来蜷到胤禩身边去,胤禩将她轻轻揽了,说道,“不怕。”心却也一样砰砰跳着,细看那响处,才发觉方才进来的山口处升腾起一片烟尘,伴着山石碰撞的余响,渐渐在山坳中回

26、五 。。。

荡,像是一支队伍慢慢远去,缀着片断老鸹的孤号。胤禩命小厮前去探看,未几回来禀报说,可巧半山腰一块断石落下来,正挡着出坳的羊肠小路,落石的响声又震下许多积雪来,便将出路整个埋住了,方才试探了下,年轻的小厮仗着身手尚可翻爬出去,马车却是出不去的,非派人先回汤泉行在找人铲雪除石不可。胤禩便派遣这个探路小厮唤鸽哨的先行回了行宫。一个人徒步山路回行宫,少说也须半日,此刻已到了后晌,日头虽然还高挂在天上,却已是丹朱色的余晖,隆冬日短,说话就向晚了,总要找个地方落脚。正思量着,忽然听得悦离低声惊呼,见她伸手指给自己看,原来是方才让她点燃的两盏莲花灯,早已无来由地灭了。

“真是怪事。”悦离道。

“是你没有点着吧,或者被风刮的,有什么可奇怪。”

她觉出他怨她小题大做,便故作定心答道,“爷回车上吧,这外边冷。”

车把式和另一个小厮商议着趁天亮,要去拾点御寒的柴火来,胤禩却说不必,指派他们打点东西上车去寻个山坳中的村落做下处。

上了车悦离问他,“埋的是什么人?”

他淡淡回答,像是早有准备,“一个罪人,也是一个我亏欠的人。”

她又小心翼翼问道,“男人还是女人?”见他不肯再细说,便自语道,“您给她点莲灯,想必是个女子了,您今儿让我跟来,就是专门为了点灯这件事吧。”

他沉默良久,方说道,“原本每年随我来的是扇儿,因断七那天诵经的和尚说需要骨肉清净的女子亲点莲灯,这次她身子不爽,我便唤了你,没想到却连累了你。旁的事我却不想多说。”

她微微颔首亦不再多问。车把式找到山坳中的小村落,不过十来户篱落人家,都守着山坳中的几亩薄田度日,荒蛮再不过如此。把式问胤禩是否选个合宜的庭院落脚,胤禩掀开轿帘看了看,只说道,“再往里走,有个青砖的独门庭院。”

悦离疑惑地看着胤禩,却不开口,车架再往里入,果然显出一个青砖朱漆的门户,虽然不大,却是曲径通幽,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小厮上去叫门,胤禩同悦离下了车,才发觉几个村野妇孺已将他们围拢了观看,他们的衣着仪仗在此处太过耀眼。没提防,一个野孩子竟趴在悦离脚下,去摸那莲裙下露出的足尖,悦离吓得一退。围观的妇孺,因新鲜这汉女的金莲,忘了压抑的三分畏惧,讪笑起来,胤禩拿胳膊将她一挡,命车把式把众人驱散了,车把式唬起一张脸前去撵人,悦离害怕,双手抓住胤禩的胳膊像保住浮木,低眉偶然瞥见胤禩的手,几根手指皆白皙修长,指甲修剪成整齐的扁弧,指甲里的月牙亦都是青白分

26、五 。。。

明的,她忘了旁的,只顾盯着那手,心下有些微微的欢喜。恰此刻门被唤开,竟是前一日捉相思鸟的妖娆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胤禩,面上显出意外的神色,慌忙跪地接应,悦离认出她,亦害怕,在身后捉紧胤禩的斗篷,以为是来到了鬼狐志怪里的荒村野店。进了宅子,自然上座,此处是面南背北的两进小院,全然不似当地的篱落院子,却足见京师的风格。

妇人完全没有村妇那样的战战兢兢,虽然对胤禩恪尽礼数,却谈笑自若,倒像他府中明白晓事的嬷嬷。上茶的时候认出了悦离,便笑着跟胤禩说道,“刚进门的时候看这位姑娘面善,原来是昨儿在行宫刚见过,我们还一道捉鸟来。”

胤禩问道,“昨儿你去了行宫?”

妇人答道,“算计着您这几日也快要过来了,就想去碰碰运气,您虽说每年都来祭扫,可从不进我的门,奴家连年都备下山货想要孝敬您,却连个时机都没有。我昨儿就自己送到庄子去了。”

胤禩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以后不要再擅自去行在了,你也知道那不是你的去处,出了差池两厢麻烦。”

妇人答道,“奴婢该死,昏头忘了。”

胤禩又问,“这几年生计如何?”

“亏八爷照顾,几处田地都有租子可收,这几年圣上在此地修了行宫,往来的人也多起来,驿馆也有些声色了。说起来,八爷您是大菩萨,若是没有您,我们一家早被发配到关外去,此刻不知死在哪儿了……”

胤禩道,“日子过得去就行,我不希求别的,只要你们给我守好了这个坟茔。”

妇人应道,“这是应该的,说起来羞愧,这恰恰是我们自己分内的事。她是个有命无运的可怜人,爬上半边身子去,没成想二阿哥指望不上,临了反倒是您这个旧主子给办了个囫囵的后事,荫及家人,她也算没白活一遭。”

正说着,一个玄衣裘帽的男子从外面进来,高声叫道,“可是有贵客么?”

妇人低声迎道,“贼囚根子,叫唤什么,也不细看看是谁来了。”

男子看真了,跪下道,“贝勒爷,没成想竟是股瑶池风把您刮来了。”

胤禩道,“虚礼不必了,我刚跟你媳妇说,外面大雪封了路,要在你家里叨扰一宿。”

男子倒比妇人不知所措,也没有起身,点头如捣蒜一般,“我家腌臜,贝勒爷不要嫌弃,刚进来见下人们已把饭菜拾掇好了,我这就烧热水去,喜薇,把上房收拾出来,伺候爷和奶奶歇息吧。”

妇人见他没眼色,嗔怒地掐了一把在他面上,“什么眼力介儿,这是随爷来的姑娘,”又笑对胤禩道,“上房已经给爷收拾好了,只是我家房少,委屈这位姑娘跟我一头睡。”

晚间梳洗事毕,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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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和衣而卧,却盘算好要跟妇人说话,便不要她吹灯,问道,“这位大嫂怎么称呼?”

妇人答道,“夫家姓佟。”

她接着问道,“佟嫂家里可是八爷的包衣么?”

“不是。”妇人干脆答道,翻了个身,亦不多说。悦离也不便问了,索性闭了眼睡觉,却听见胤禩在院中唤她的名字。她抖了个激灵,起身跑出去,披风也顾不得穿,四下无光,只能借月色的清辉瞧他,他解下自己的玄青斗篷来与她披上,“傻孩子,也顾不得穿件衣裳。”

她本不该接受,却舍不得,听他说道,“我睡不着,想找人说几句话。我反复思量这件事,我们来坟前祭扫,就在你点莲花灯的时候,山崩被困在谷中,真是太巧了。”

她笑道,“这么多年,您到底犯了回傻。”

他无奈说道,“没跟你玩笑。我想她的灵魂兴许还有未尽的尘事。”

她道,“好,让我来解这个结可好?她让您如此牵念,必定不是凡人,自然早就往生了,能够往生,又怎么会有未结的心事呢?也许天意如此,只是让您来看看她的家人,或者,为了达成别的遇合。”

“遇合?”她是说者有心,他却到底不懂,“就这样吧。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孃孃,也不要再问扇儿。”

“孃孃不知道这里的吧?可是扇儿姨娘却知道。我一直以为您敬孃孃胜过姨娘,不想您却这样瞒她。”

“这有什么?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您哄小孩呢!您每年都要来汤泉,可见就是专程为给她扫墓的吧,我还当真的有可耍的去处,是我笨了。这是您一桩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心病,可是偏偏不告诉孃孃,可见您始终对她有所避讳。旁人还说您处处忍她让她,我倒是为她不值了。”

他不觉笑道,“鬼丫头,扯哪儿去了。你年纪小,还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她问道,“可是您又为什么带我来到这儿呢?您完全可以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比如拜月,或者某一个给了银子就可以闭嘴的丫头。”

他苦笑道,“我想找这样一个女子,不让她问,她却又能懂。”

她咄咄逼人,“那您找对了吗?”

他浅笑,解下她的大氅转身走了,“快回去吧。”

悦离的梦,是茜色的一笔猛甩进水中,盘旋纡徐,开出几层旖旎的花,那花不断被颜料勾勒,一层一层,旋转舞蹈,敷衍出无穷的花,只是花,华丽而单调。

马车仍在颠簸中,远天一片混茫的姜黄色,回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晨昏莫辨。她仍然对着他坐,不去看他,心中却吟起回肠荡气的调子,她触摸到了命数中绵延不绝的草蛇灰线,她的心大如天狗吞月,高如会凌绝顶,她仿佛已去过生命的终点,再含着体恤幽微尘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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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重生,犹如黄粱一梦后的宠辱不惊,但只是剩下一份情,最缠绵悱恻的戏文亦敌不过自己的爱情。

冥冥中自有定数,她才体味出扇儿这句话的意思,以至于大彻大悟,她的故事竟可以这样美。

他忽然说道,“辛苦你了。”

她道,“您以为我会埋怨走上这一遭?”

他道,“你也不要怨恨你扇儿姨娘,她跟你一样,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她问,“您信得过的人到底还有几个?”

他沉吟,“随我走到这里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他的目光穿过棉布轿帘的缝隙流到外面去,“你不是问我那里埋的是我的什么人么?那不是什么人,那是一半的我。”

她也向外探望,原来是恰恰经过那个坟茔,于是说道,“不如再去拜拜。”

他道,“她不高兴,再拜,我怕又走不成了。”

她笑笑,忽然喊道,“停车!”旋即拿了那两盏莲灯跳下车去,一左一右摆在坟茔前,拿香蜡点燃了,郑重拜了三拜,又奔回来。

胤禩一直在轿棚里掀了帘子看着,直到她回来,含泪冲他笑了,他的目光却钉在那两朵粉莲花上,犹如抛入沉沙中的锚,车行艰难地行驶,渐行渐远,拖动着勾连彼此的无限悠长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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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六 。。。

陆 萁煎豆设局毙鹰隼 叔援嫂临危解金绦

隆冬坝上的冷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凌厉,仿佛游刃有余的屠夫一刀能把整张皮片了去。很少有这样晴朗的日子,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声,静得能听见风刃在皮下的游走,只是纯然的冷。寒冷如无形的霜雪从天而降,天空与大地皆蒙上一层月白的膜,唯有日头远远挂着,星辰般苍凉细小,是铅白颜色,宛如纱帐上的一点破洞。

胤珴瞄准一头林中徘徊的野鹿,扣动扳机,一声巨响惊飞树上的群鸟,鹿愣了片刻,逃也似的奔入密林深处。胤珴低声咒骂着,将那柄自来火手枪扔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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