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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旧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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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我妈一时糊涂,竟偷偷跟他走了。”
  胡斐一惊,道:“有这等事?”苗若兰声音哽咽,说道:“那时我还只两岁,爹抱了我连夜追赶,他不吃饭不睡觉,连追三日三夜,终于赶上了他们。
  那田归农一见我爹,只有跪下求饶。我爹举掌要劈了下去,我妈却扑在他的身上。我爹见她真心爱他,叹了口气,抱了我走了,回到家来生了一场大病,险险死去。他对我说,若不是见我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没人照顾,他真不想活啦。一连三年,他不出大门一步,有时叫著:‘兰啊兰,你怎么这等糊涂?’因为我妈的名字之中,也是有个‘兰’字的。”她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原来当时女子的名字也是秘密,旁人只知她姓氏,除非至亲至近之人,是不能告知名字的,她这么说,等于是告知胡斐,自己名字中有个“兰”字。
  胡斐虽见不到她脸上神色,但听她竟把家中最隐密的私事,也毫不讳言的对自己说了,心中大是激动,最后听她提到自己的小名,更是如坐春风,温馨难言,说道:“苗姑娘,那田归农存心极坏,对你妈未必有甚么真正的情意。”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我爹也是这么说。只是他日常自怨自艾,说道若非对我妈不够温存体贴,我妈也不致受了旁人之骗。我爹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说到待人处世,却不及田归农了。那姓田的欺骗我妈,其实是想得到我苗家家传的一张藏宝之图,可是他虽教我一家受苦,教我自幼就成了个无母之人,到头来却仍是白使了心机。我妈看穿了他的用心,临终时仍将藏图的凤头珠钗还给了我爹。”于是将刘元鹤在田归农床底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那图如何被宝树他们抢去,那些人如何凭了闯王军刀与地图去找藏宝。
  胡斐道:“这姓田的心思也忒煞歹毒,他畏惧你爹爹,又弄不到地图,就想假手官家,将你爹爹擒住,好逼他交出图来,哪知天网恢恢,我正在此时找他报仇。唉,这宝藏不知害了多少人。”他微一停顿,说道:“苗姑娘,我爹和我妈就是因这宝藏而成亲的。”苗若兰道:“啊,是么?快说给我听。”她虽矜持,究竟年纪幼小,心喜之下,伸手去握住胡斐的手。但随即觉得不妙,要待缩回,胡斐却翻过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手不放。苗若兰脸上一红,也就不再缩回,只觉胡斐手上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里。
  胡斐道:“你道我妈是谁?她是杜杀狗杜庄主的表妹。”苗若兰更加惊奇,说道:“我自幼识得杜伯伯,爹爹却从不提起此事。”胡斐道:“我在爹爹的遗书中得悉此事,看来令尊也未必知道。杜庄主知道宝藏必在雪峰附近,是以长住在峰上找寻。只是他一来心思迟钝,二来机缘不巧,始终参透不出藏宝的所在。我爹爹暗中查访,却反而先他得知。他进了藏宝之洞,见到田归农的父亲与你祖父在洞中共归于尽,正想发掘藏宝,哪知我妈跟著来了。
  “我妈的本事要比杜庄主要高得多。我爹连日在左近出没,她早已看出了端倪。她跟进宝洞,和我爹动起手来。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互相钦慕,我爹就提求亲之议。我妈说道:她自幼受表哥杜杀狗抚养,若是让我爹取去藏宝,那是对表哥不起,我爹要她还是要宝藏,两者只能得一,我爹哈哈大笑,说道就是十万个宝藏,也及不上我妈。他提笔写了一篇文字,记述此事,封在洞内,文后各人赋诗一首,好令后人发现宝藏之时,知道世上最宝贵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绝非价值连城的宝藏。”
  苗若兰听到此处,不禁悠然神往,低声道:“你爹娘虽然早死,可比我爹妈快活得多。”
  胡斐道:“只是我自幼没爹没娘,却比你可怜得多了。”苗若兰道:“我爹爹若知你活在世上,他就是抛尽一切,也要领你去抚养,那么咱们早就可以相见啦。”胡斐道:“我若住在你家里,只怕你会厌憎我。”苗若兰急道:“不!不!那怎么会?我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就当你是自己亲哥哥一般。”
  胡斐怦怦心跳,道:“现在相逢还不迟么?”苗若兰不答,过了良久,轻轻道:“不迟。”又过片刻,说道:“我很喜欢。”
  看官,古人男女互相爱悦。只凭一言片语,即知对方心意,绝不若当世风习,非说得淋漓尽致,不足以表相爱之诚。胡斐听了此言,心中狂喜,说道:“我胡斐终生不敢有负。”苗若兰道:“我一定学你妈妈,不学我妈。”她这两句话说得天真,可是语意之中,充满了决心,那是把自己一生的命运,全盘交托给了他,不管他是好是坏,不管将来是祸是福,总之是与他结成一体,共同担当。
  两人双手相握,不再说话,似乎这小小山洞就是世上的一切,登忘身外天地。良久良久,苗若兰道:“咱们去找到我爹,一起走罢,别理杜庄主他们啦。”胡斐道:“好的。”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刻之乐,实是不肯离开山洞。苗若兰也有此心,觉得不如说些闲话,多留一刻好一刻,于是问道:“杜庄主既是你长亲,何以你要寻他动武?”
  胡斐咬了咬牙,道:“此事说来气人,我妈临终之时,曾在我襁褓上放了一通遗书,拜恳你爹和杜庄主照看,养我成人。后来变生不测,平四叔抱了我逃走,他以为你父有害我之意,只得抱我去投奔杜庄主。哪知杜庄主起心不良,想得我爹的武学秘笈。他又隐约猜到我爹妈知道宝藏秘密,竟来搜查我妈给我的遗物。平四叔情知不妙,抱著我连夜逃下雪峰,我爹的武学秘笈是带走了,但我妈给我的一包遗物,却失落在庄上。这次我跟他约会,是要问他为甚么欺侮我一个幼年孤儿,又要向他要回我妈留给我的遗物。”
  苗若兰道:“杜庄主对人温和谦善,想不到他待你这么坏。”胡斐道:“哼,单是他阴谋害你爹爹,就可想见其余,——”正说到此处,忽听左首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隐隐夹杂著呼喝叱骂。只是那声音极沈极闷,胡斐练过暗器听风术,耳音极好,依稀分辨得出,苗若兰却还道是风动松柏,雪落山巅。
  胡斐道:“这声音来自地底,那可奇了,你留在这里,我瞧瞧去。”说著站起身来。苗若兰道:“不,我跟你去。”胡斐原本也不愿留她一人孤身在此,说道:“好。”携著她手,出洞寻声而去。
  两人在雪地上缓缓走出数十丈,这天是三月十五,月亮正圆,银色的月光映著银色的雪光,再与苗若兰皎洁无瑕的肌肤一映,真是人间仙境,此夕何夕?这时胡斐早已除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苗若兰身上,虽然地底下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但月光下四目交投,身外之事,竟是全不萦怀。
  两人心中柔和,古人咏叹深情蜜意忽地一句句似脱口而出。胡斐不自禁低声说道:“但教心似金钿坚——”苗若兰接口道:“天上人间会相见。”突然间地底呼声转剧,教两人不得不侧耳倾听。胡斐一辨声音,说道:“他们找到了宝藏所在,正在地底下厮杀争夺。”他从父亲遗书之中,得知宝藏地点,曾进入数次,取出父母当年封存的诗文,又取了田归农之父的黄金小笔。这日早晨他用小笔投射田青文,就是示警之意。他虽知宝藏之所,但体念父母遗志,不肯掘出使用。这时辨声知向,料定宝树等必是见财眼红,互相争斗。
  他这料一点不错,那地底山洞之中,天龙门、饮马川山寨、平通镖局诸路人马,正自杀成一团。宝树袖手旁观,只是冷笑,心想且让你们打个三败俱伤,老僧再慢慢一个一个的收拾。周云阳与熊元献又是扭在一起,在地下滚来滚去,两人突然一滚滚到了火堆之旁。初时互欲将对方压在火上,哪知几个打滚,险险将火头压熄,宝树骂道:“压灭了火,大伙儿都冻死么?”伸出右脚,抄到周云阳身底轻轻一挑,两个人一齐飞了起来,腾的一声,落在地下。
  宝树笑了一笑,弯腰拿起一根粗柴,添入火堆。正要挺直身子,忽见突突跳动的火光在对面冰壁上映出两个人影,使得人影也是微微跳动。
  宝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山洞进口处并肩站著二人。一个脸带娇羞的是苗若兰,另一个虬髯戟张、眉现杀气,却是雪山飞狐胡斐。宝树“啊”的一声,右手一扬,一串念珠激飞而出。这念珠初掷出去时是整整的一串,但飞到半空,串著珠子的线儿被他劲力迸断,数十颗念珠忽然上下左右,分打胡苗二人的穴道。这是他苦练十余年的绝技,恃以保身救命,临敌之时从未用过。此时陡然见到胡斐,知道事势紧迫,是以抢著先施杀手。
  胡斐一声冷笑,踏上一步,挡在苗若兰身前。宝树见他并无特异功夫挡避,心下大喜,暗道:“原来你装模装样,功夫也不过尔尔,这番可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了。”正自得意,但见数十颗念珠颗颗打在胡斐穴道之中,他却理也不理。原来胡斐见念珠打到,气贯全身,早已将各处穴道尽数封闭。若是宝树出手用指点穴,他穴道原是封闭不住,但他一掷的劲力分在数十颗念珠之上,却已奈何不得胡斐这等名家高手。
  宝数见一击不中,吓得心胆俱裂,他为人最是狡诈,急忙一跃,退在曹云奇身后,生怕胡斐跟著动手,大叫一声:“不好了!”双手抓住曹云奇背心,提起他一个魁伟长大的身子,就往火堆中掷了过去。他本意将火堆压灭,好教胡斐瞧不见自己,哪知道火被他们添了添了许多干柴,烧得正旺,曹云奇跌在火中,衣服著火,洞中更是明亮。
  胡斐见满洞都是珍宝,宝树躲躲闪闪的又在欲施诡计,想起他卑鄙贪财,害了自己父母性命,不禁心中怒火,也如那火堆一般烧了起来,一弯腰,抄起了一把珠宝,托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不住价弹动。但见珍珠、珊瑚、碧玉、玛瑙、翡翠、宝石、猫儿眼、祖母绿、各种各样珍物,如雨点般往宝树身上打去。每一块宝物打到,都教他剧痛难当。
  他纵高窜低的闪避,但胡斐手指弹出,珍宝飞到,准头竟是不偏半点。说也奇怪,洞中余人甚众,但这些珠宝始终不碰到别人身上。刘元鹤、陶百岁等见此情景,个个贴身冰壁,一动也不敢动。宝树初时还东西奔跃,后来足踝上连中了两块碧玉,竟自倒地,再也站不起来,高声号叫,在地下滚来滚去。他从前只愁珍宝不多,此时却但愿珍宝越少越好。
  胡斐越弹手越重,他偏偏避开宝树的穴道,要让他多吃些苦头。众人凝神而观,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苗若兰听宝树叫得凄惨,心中不忍,低声道:“这人确是很坏,但也够他受的了,饶了他罢!”胡斐生平除恶务尽,何况这人正是杀父害母的大仇人,但一听苗若兰之言,不知怎的,只觉她说的一点也不错,确须饶了此人。当下右手垂下,左手用力一掷,掌中十余件珍宝激飞而出,叮叮当当一阵响,尽数嵌在冰壁之中。众人看得尽皆骇然,暗道:“这些珠宝若要宝树受用,单只一件就要了他的性命。”
  胡斐横眉怒目,自左至右逐一望过去,他眼光射到谁的脸上,谁就不自禁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眼光相接。洞中寂静无声。宝树身上虽痛,但却也不敢发出半声呻吟。隔了良久,胡斐喝道:“各位如此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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