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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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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你这母猪,母驴,只会吃,只会偷懒,我让你懒!懒!”皮鞭随着骂声“啪啪啪”地高一声低一声地响着,那女人好像已不在乎体外的疼痛,来自体内的痛楚已使她不堪忍受,她身上破旧的黑衣裙满是灰土、麦屑,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呻吟。
打麦场的人中有个中年妇女走到监工面前跪下,请求着:
“荒扎(小头人),求求你别打了吧,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我们全给你磕头了,求你,看在菩萨面上,行行好吧!”其他的人都跪了下来乞求着。
个头中等、胖墩墩、脸膛黑油油的监工扎扎停下了鞭打,却瞪着他那双鼓眼睛走近这些人,对他们抡起皮鞭:
“干活,看什么?还不快给我干!”一边骂一边又一一给他们几脚,“起来,都起来干活,休想乘机偷懒!”
人们赶忙拿起工具劳动起来,大家沉默地“啪啪”地打着金黄的麦穗,颗颗饱满的麦粒从连枷下迸露出来。
“唱,唱起来!”监工挥了下鞭子恼怒地吼道,他本想让土司爷看到在他的监督下农奴们是怎样乖乖地劳动着,却出现了这个插曲,这时又见差巴们闷闷地劳作,气氛明显不对劲,对他有抵触情绪。
“你们不唱没关系,我就让她唱吧!”他阴冷地笑了下,走到孕妇身边,举起皮鞭凶狠地抽打起来。
那女人双手护着肚子,但她无论怎样地努力也躲不开雨点般落在身上的皮鞭,这时打麦场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唱起打麦歌:
唱哟唱哟,愉快地唱,
金色的麦粒堆成山
……
“啊……”突然在地上挣扎的妇人像一只奋力保护狼崽的母狼,绝望而愤怒地嘶声长长地吼了一声,乱蓬蓬的头发上和身上沾满麦草屑,她一跃而起,一把抓住扎扎挥鞭的手,并用力地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啊嚓嚓!”扎扎疼得大叫起来,他抬起一脚就给那个女人隆起的肚子上一脚,女人痛得呻吟了一声向后倒下,就在这一刻,腹中的疼痛加剧了。扎扎摸着被女人咬出血的手,向她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便左一脚右一脚地踢着孕妇的肚子。
这时妇人裙袍下一阵婴儿的尖声啼哭,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地说:“她生了,孩子出生了!觉松切(感叹语,神佛名)!”
扎扎也呆愣住了。
女人们围住了她,一个年长的妇人熟练地迅速抱起孩子,又吩咐另一个女人:“快去捡石块来,快呀!”
石块儿拿来了,她三下两下就砸断了连接着婴儿的脐带,这个粉红色的小生命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
知道了楼下发生的这一切,土司爷沉静而愉快地捻着唇上的两撇胡须说:“真好,我又多了一个差巴啦,而且是个男孩!不错不错。”
“是呀,甲波爷,这真是件好事!”几个头人附和道。
“可是,她却坏了规矩,下贱的女人怎么能在楼上生孩子?更何况是土司爷的打麦场,不能让她弄脏,粘了晦气!”一个年长的头人说。
土司点点头:“马上叫人用香去熏一熏,念念咒。好的是庄园添了一个男差巴。”
“幸好小孩没出事,老爷又添丁添财了,应该祝贺才是!”年龄与土司相近,瘦高个的大管家泽仁昌珠感叹地说道。
“是啊,感谢菩萨!幸好没伤着孩子,扎扎也是太狠了!”大头人阿格塔绒说了句,他对扎扎在土司面前特意表现自己有所反感。
土司看了看作为老丈人的大头人一眼道:“扎扎这样做,是为了管好这些下贱人,难得他如此忠心,应该奖赏他才是。”他转身对管家道:“你记住,等会儿就办了。”
三十多岁的扎扎本是差巴,因为他对庄园的活十分卖力,时常状告差巴中哪些偷懒、哪个没干好活,有时连监工都告上了,说他怎么监管农奴不严,头人便免去了那个监工的职务,提升扎扎做了监工。这差事对扎扎好像很合适似的。监工的任务就是拿着皮鞭巡查监督劳作的农奴们,稍有不如意,就可以皮鞭相加,拳打脚踢,辱骂斥责。家奴们每顿得到的食物只有两碗清茶,一小木碗劣质的或很陈旧的糌粑,监工却可以喝到几碗酥油茶和好糌粑。按规定监工一般是三年一任,阿格塔绒虽然觉得扎扎打人狠,心肠毒,但很明显扎扎的工作确实出色,只是时常提醒他打人别太凶狠,今天他鞭打孕妇的凶狠劲儿真是达到了顶点,在他的骨子里似乎含满了毒素,打起人来又狠又毒,差巴们常悄悄地背地里骂他:
“扎扎脸黑,可他的心比脸还黑!”
在官寨二楼侍从听差的小厅堂里,扎扎正躬身拜见大管家泽仁昌珠,接受发给他的土司爷的奖赏——一甑(相当于四斤)砖茶,一块酥油,一件半新的光面羊皮袍。他对土司的厚爱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收下了奖励品。
“你可以走了,去吧,好好干!”大管家对扎扎扬了扬手说。
扎扎躬身退到门边,他怀抱的两块砖茶落在地上,一直站在旁边的阿格塔绒上前帮他拾起来交给他并低声地说了句:
“打人不要太凶了,打死打伤都不好,庄园的活也会耽搁的……”他还想说几句,见管家走过来了,便挥挥手说,“你走吧。”
“是,是!我一定记住老爷的话!”说完就赶快退出去了。
看着扎扎的背影,大头人说:“这个扎扎打起人来就像魔鬼附身了一样。”
管家知道大头人阿格塔绒向来是以善良为人称道,他站在大头人身后微笑着说:“今天甲波爷心情好,很高兴看到有这样忠心效力于他的人,是啊,如果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效力工作,那么老爷的财富就会更多的。”
阿格塔绒听管家这一说,也不便多说了,但心里十分不悦,心想管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也指他对土司未效忠尽力吗?其实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管家,在康巴地区土司的管家,一般都是从众多小头人中选拔出精明能干的来担任,地位也就相当于大头人了,称为“相子”,就是管家之意。而泽仁昌珠是土司翁扎·多吉旺登的母亲家乡的亲戚家的孩子,他从小就和多吉旺登一起长大,他们既是主仆关系,又是好朋友,巧的是他俩的相貌和秉性也有点相似,他比土司年长一两岁,个头要比土司矮些。正像俗话说的,吃哪家的饭像哪家的人。大头人心想,虽然自己是世袭贵族,是当今土司妻子的父亲,论地位,论资历都胜过了泽仁昌珠,但泽仁昌珠是土司的亲信,他时常都表现出优于其他头人,土司不在时,他的架势和派头就像土司爷了。
秋收以后,再过几天土司一家就要回布隆德。这天早晨土司传大头人阿格塔绒到他卧室商议事情。大头人匆匆到三楼大厅静候,大厅对面就是土司的卧室。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几声铃响,这是土司爷在唤人,果然,很快就有侍从来引领大头人进了土司卧室。这儿虽不是土司常住之处,但里面的布置装饰一样的富丽讲究。此时,土司正斜依在雕花床栏边,专司土司仪容的小头人诺觉正给土司梳头,他小心翼翼地生怕扯痛了土司爷的头皮。见阿格塔绒进来,土司微笑着和气地说:
“老人家,来啦,请坐吧。”
“谢谢啦,甲波爷,我就站着恭听你的命令吧!”大头人谦恭地行过礼说。
土司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你坐下吧!”他指着对面铺有毛毯的长椅,又对仆人道:“给老人家斟上茶吧。”
老人坐下后,土司礼节性地平抬起手掌说:“老人家请喝茶,别客气啦。”
梳完头发又慢条斯理地洗脸穿藏袍,待诺觉给他穿戴完毕,他才坐在老人左上方的镂花椅上,仆人跪着给他斟上酥油茶,他边喝边聊起来:
“这几年让你辛苦了,自从庄园大管家死了以后,多亏你一直帮助管理着官寨和庄园的事,因为没找到合适的人,让你受累啦。丝琅多次说我不要再让你受累,我看那个叫扎扎的监工还合适,管家泽仁昌珠也了解考察了一下,就让扎扎担任这儿的管家吧,这样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看怎么样?”
阿格塔绒对土司的决定感到意外,这种从差巴中选拔管家管理庄园的事他还是第一次碰上,况且他认为扎扎除了又恶又狠外,人品不好,管理才能也不怎么样,于是他小心地字斟句酌地说:
“甲波的决定,我也赞成,不过……只是我担心扎扎胜任不了管家的工作,他不识字,恐怕他又做不来账,另外……”
土司摇了下手说:“这些都不要紧,只要他能管好差巴,对我忠心耿耿就是了,其他的事还有你和曼图亚的几个小头人协助,我看没什么问题了吧?”
“是,就照你的意思办吧!甲波。”
大头人不好再说什么,这事就定下了。回家的路上,他感到自己的心绪一下轻松了许多,年龄大了,也该休息了,这下可以不再为土司庄园的事过分地操心了。穿过高高低低的土木房屋间的小道,踏上一条灰白色碎石小路,小路两旁是长长的半人高的木桩夹着荆棘的栅栏围墙。面色红润又富态的老头人背着双手,一面看着墙那边大片翻耕的田地和一棵棵已经挂上了果实的树木,心里无不舒坦。
为了多陪陪父母,丝琅这段日子带着两个女儿都是住在父母家里。虽然弟弟在老人身边,但作为女儿给父母尽的孝道会使老人更加安慰。她每天都待在家里陪母亲拉拉家常,可两个淘气的女儿却坐不住,每天都和一帮野孩子到河谷、到山野去玩。
萨都措和沃措玛熟知曼图亚有些什么好玩儿的,每次她们随父母来到这地方,那些家奴、科巴(为头人支差的农奴差户称科巴)的孩子们常高兴地把她们带到他们认为最好玩的地方去耍,把他们认为最有趣的游戏做给她们看,最好吃的东西带给她俩吃。后来她俩对这些都了如指掌了,于是那些孩子就是在姊妹俩的带领下,说怎么玩就怎么玩。今天他们到山野里去摘了许多叫“诺囊”的野生黑果子,这种山果大如豌豆,蜜一样甜,成熟时果实由青黄变得乌黑,含在嘴里一抿就化了,每年夏秋季节,孩子们的嘴都会变成紫黑色,连鸟儿也对这黑果果情有独钟,这个季节鸟儿撒下的粪便跟孩子们拉的屎都是紫黑色的,还夹着许多小小的果核子儿。他们今天又在山上饱餐了甜美的野果,又到树林去捕捉聒噪不休的蝉子,大家很快就捉了许多,孩子们坐在绿茵茵的地垄上休息,一面看着几个小男孩把蝉子的肚子掰开,又将嫩嫩的一小点腹肌肉挑来吃了,萨都措和沃措玛皱着眉头,神态厌恶地看着,萨都措责备地说:“真恶心!”
“黑心鬼,恶心死了!”沃措玛咧着嘴摇头说。
那几个男孩像做了英雄壮举似的得意地“嘿嘿”笑起来,又扮着鬼脸夸张地做出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这下把大家逗乐了,全都哈哈地笑个不停,有的笑得在草地上又是拍手,又是蹬脚,打滚儿的,好开心。
这时,在他们身后较远的一块正在翻耕的地里,有个七八岁的女孩牵着耕牛,眼睛却不时往这边看,她母亲一面在后边扶着犁,一面大声地敦促着孩子。在藏区虽有“男不背粪,女不犁地”的说法,但家里实在没有劳动力时就顾不了这些了。小女孩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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