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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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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记得? 每次想到青烟从四面八方的草地上冒出来的情景,我都忍不住想笑。”
尼玛给塔森兴致勃勃地讲着他们小时候的壮举,三人都高兴地笑开了。
太阳明媚,湖泊如魔幻之镜,三个青年的心也充满了明净的神性。他们在湖边一块巨大的青灰色石包上坐下来聊着。远处天边那座直插蓝天的牛角神山,银白似箭,伟岸雄奇而神圣。坚赞指着它说:
“小时候阿婆经常给我们讲,神山的一个洞里有把聚足了神力的宝剑藏着,那时,我多想快点长大,有一天能登上那座山,找到那个藏着宝剑的洞,取回宝剑,杀死夺走我父亲生命的坏人。现在想来,那宝剑也许仅仅是个美丽的传说。”
“我深信不疑! 我们这里从头人到平民谁不希望得到它? 只因为大家一直信守、相信神山洞里神定了一句咒语,所有的人都必须信守,因为祖先和神的承诺,所以没有人敢去违背,只有修成正果的高僧或心智完美的人才能取走那把宝剑。据我阿婆讲,在她的爷爷时代出现了一个歹毒贪婪的强盗,他听说这山有个藏宝的洞,不听信老人的劝说,还大骂‘什么神咒? 什么诺言? 都是鬼话,财宝才是神咒,金子银子才是诺言! ’他带着一帮人去寻洞探宝,神洞找到了,财宝找到了,他的高兴劲儿可想而知,但是山神却震怒了,排山倒海似的雪崩冰塌开始了……”
“全死了? ”塔森惊奇地问。
“那当然! 全部。据说那年牛角山崩塌的冰雪把四周的河流都堵塞住,决口后遭了洪水灾害,冲走了无数的人和牛羊,冲毁了房屋……”
“你们相信那是真的吗? ”塔森说。
“那是一次特大的灾难,嘉绒谷、木雅坝、道乌等地死了许多的人和牛羊。经书里都有记载的,是真的! ”坚赞说。
“坚赞,干脆我们去找找看,也可以证实下这种种的说法。我很想知道那个神定的咒语是什么! ”塔森说。
“对呀,坚赞,我们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老人们一代代都这么说,那么我们信吗? 如果将来的儿孙问我们:‘这是你看见了的吗? ’我们还是这样说‘老人说……’这样就没意思了! ”尼玛说。
“宝物和宝剑可是镇山之宝! ”坚赞说。
“是呀,所以我们几个应该去见识见识。”尼玛激动地说。
“它可是战无不胜的宝剑,没有谁能得到它。”坚赞说。
“也许我们几个可以看见它。”尼玛说。
“不过我们不是高僧,也不是心智高妙的人……”塔森说。
“也许我们三个加在一起就具足了完美的心智,就可以……”尼玛说到这,这时一个少年骑着马,狂奔而来,边跑边喊着,打断了三位青年正热烈向往的话题。
“尼玛,阿哥尼玛,快,出事啦! 出……”尼玛的弟弟江噶急速地跑近了,焦急地含着泪气喘吁吁地说着。
“什么? 出什么事啦? 江嘎! ”尼玛一跃而起迎向弟弟。
坚赞、塔森也都跟着从石包上跳下来,牵来马。江噶几乎是哭着说完的,他们几个听毕就急忙骑上马飞奔而去。
当他们赶回家时,父亲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是被乡亲们送回来的,左脚血淋淋的,把白色的羊毛粘子靴筒都浸得鲜红一片。尼玛痛心地看见父亲衰弱痛苦而惨白的脸在微微痉挛着,他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扑在父亲面前,抚摩着伤痛已极的老人说:
“阿爸,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啊? ”父亲是被头人抽了脚筋,这样的事在土司头人的领地里是常有的事,但万没想到父亲前天才迈着大步走出家,今日却是躺着回来,而且一只脚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忠厚勤劳了一生的父亲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原来,今年的春季草场调整开始公布,出人意料,头人把一块没人愿意去放牧的劣质的草地分派给了尼玛家,而他们家常年夏季放牧的草场却调整给了头人的监工小头人家。每年,土司或头人一般都要对自己地盘上的各牧区的牧情进行了解,牧场要统一划拨,牧场都是名为公有,实际并不是,都是土司头人说了算。往往是靠近水源、春暖夏凉、草势茂盛的谷坝草滩的牧场首先就是划归贵族阶层以及土司头人的亲戚朋友等等关系亲近的人户,余下的劣等而又边远的牧场才划给贫穷牧户,如果有足够的钱财去贿赂、去说情,身份不到位也可以得到较好的草场。如果谁让头人心里不舒服了,牧场好坏的调整就会关联上,牧场好,牛羊发展自然就容易兴旺,反之,一连串的恶性循环就会让人穷困潦倒不堪。
远离头人家牧场的尼玛家的经济实力在头人没有怎么察觉中又赶了上来,可以说他家的牛羊群迅速的发展状况足可以列为小头人的地位,可谓牧主或富牧了,经济地位的上升,并不是政治地位的上升,要想提高政治地位还得巴结头人,贿赂头人,尼玛家是本分的牧民,要去买头衔还真是不好开口。年轻的大头人刚接替身体状况不好的老头人父亲,小时就因为要抢走坚赞和尼玛的“九眼珠”而大耍无赖的胖少爷,长大成了身体强壮的年轻头人,他的专横与跋扈胜过了他的父亲,年轻而踌躇满志的样子,对什么都要去大加干预以显示他的权力和他自以为出色的才干,许多时候让属下的小头人们无所适从。一些小头人就开始花很多时间跟在他周围,天天汇报工作,汇报想法,说长道短也就开始了,那些不常跟他屁股后面转悠的小头人,哪怕你是忠心耿耿地为他卖命,他也会以为你是在违背他或者是你把他当成了无能之人,他常常到处显示他的威仪,对牧户或身边上上下下的人都可以大加辱骂一番。这次牧场大调整就是他新上任以来开始的第一个举措,一些嫉妒尼玛家家境好起来的人在年轻头人的耳朵里灌了些坏话,加上尼玛一家都是诚实本分人,不善巴结和讨好,他就把目标对准了尼玛家。年轻的大头人分明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尼玛家就发旺过一次,被父亲找了个借口轻而易举地就没收了大部分的家产,充盈到了自家的财产中,现在又发旺起来,可这家人除了完成贡赋、支应差务外,似乎再没有别的表示,没有感到这是他头人的恩泽而加倍感谢,他家发旺了,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似的。大法会结束后,他家的元气是大大地折损了,对这种不吭不哈的人要收拾真是太容易了,但他可不会像父亲一样给他们留点余地,他做事可要彻底干净,既要稳,还要狠,这是他的原则。他听信了一个小头人的谄言,也接受了贿赂,把尼玛家常年牧畜的说是风水宝地的高山夏季草场划给了那个小头人。这位小头人家常年放牧牛羊畜群,草场退化严重,对畜牧很在行又善于管理牧场的尼玛的父亲来说,他早就看出小头人那片许多年前本来好丰茂的草地一年不如一年了,怎料这劣质的草场却在今年划给自己。在大头人的大帐篷前召开耶科草原牧民大会,通知各户今年牧场的搬迁时间和调整情况,会后常年给头人家支差的尼玛的父亲就难过异常,敢怒不敢言。事情却又那么凑巧,他独自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走,心里的积怨使他忍不住地叹口气,然后愤愤地“呸”地一声向草地上吐了口唾沫,还用脚在唾沫处用力踏了一脚。这时偏偏是那个小头人经过他身边,他却一点没察觉径直走了。
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很快他就被大头人差来的人拉回了官帐,罪名是抗拒法令,对头人心怀极度不满,吐唾沫诅咒了头人,马上抽去一只脚的脚筋!
看着父亲血淋淋的脚,母亲痛苦哀怨地流着泪为父亲包扎着,弟弟恐惧地哭泣着,尼玛含满泪水的双眼愤怒得要爆裂了一般,他嗖地跃起来,抓起叉子枪说:
“我们不能就这样受欺负,阿爸从来没有犯过一条头人的王法,他们的贡赋和差务没有耽误过一次,凭什么这样欺负人,抽去阿爸的脚筋,我不服,绝不服! 非要去评评理! ”说完向帐篷外冲去。
“尼……玛,尼玛……”父亲着急地忍着痛有气无力地喊着。
母亲哭喊着迅速地扑上前,一把抱住尼玛的脚说:“尼玛,你别昏了头呀,你评什么理? 你难道想去送死吗? 难道你想让阿妈看到家里再出一个被废的人吗? 忍了吧,你怎么斗得过权势者? 已经都这样了,你司千万不要去! ”
坚赞和塔森为尼玛家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但明摆着的,这一去即使不死,也不会健康地回来。他们拉住尼玛的手,劝慰着,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尼玛无奈地把头靠在坚赞的肩膀上大哭起来。
这天夜里,他们都没有一点睡意,三人挤在一顶不太宽敞的牛毛帐里,尼玛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索性坐了起来,坚赞和塔森推开盖在身上的皮袍,坚赞说:
“看来今天晚上我们都睡不着啦,干脆起来聊聊吧。”
“坐着会冷的,喝酒吗? ”尼玛问。
“行,喝点。”坚赞赞同道。
“最好喝热酒吧,我过去拿。”说完,尼玛出去了一阵,到父母歇息的大帐篷里去煨酥油酒,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陶壶,几只小木碗。帐篷里虽然没有火,但三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沉默地喝了几碗滚烫的酥油青稞酒,坚赞和塔森怕触及尼玛的伤痛,他们俩提起了话头,从桑佩岭马帮说到西藏三大寺庙商,又说到布隆德,当提到布隆德两个美丽的公主时,坚赞却沉默了,现在在他情感世界里,他对他终身仇恨的仇人的女儿沃措玛越来越爱恋了,他努力想忘掉她,越是这样心里越被她占据着,见他闷闷不语,塔森说:
“怎么不说话了? 说到你的心上人了吗? 你是交了好运啦,还好像不高兴。”
“这是什么好运? ”坚赞苦笑了下说,“我倒是希望不撞上这种好运。它使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你们说说,这真是怪事,为什么偏偏会爱上仇人的女儿? 能把她忘掉是最好的! ”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是很重情意的人,况且那两个仙女一样的女子谁爱上了都不可能忘的,要是我,两个都要! ”塔森开着玩笑说。
“知道吗? 沃措玛放我走的条件就是要我忘掉仇恨,难道因为爱就放弃我这一生复仇的愿望吗? ”
“如果这样,这是我们男人的耻辱! ”尼玛终于开口了,他狠狠地说,好像在说自己似的。
“是的,我做不到。我常想,为了爱一个女人放弃深重的仇恨,我还是好汉吗? 今天看见尼玛父亲,我眼前闪现的是十几年前我父亲躺在血泊中身上还插着一把刀的情景,这都是血海深仇的事啊,怎么能忘! ”
塔森说:“坚赞,其实你应该感到些欣慰了,你报仇行动了两次,两次都成功了一半。”
“不,两次都失败了,他还活着呢,那个恶魔! ”
“不,这两次的袭击对那个年龄的人来说已经是重创了,我敢说,你的逃出,对他的精神压力是很大的,他会在恐怖和担忧恼怒中逐渐垮掉,然后就是躯壳的衰败,你不用再去杀他,他也会在惧怕中病倒,然后慢慢地死去! ”塔森很有见解地说。
“老天,你说什么? 让他慢慢死去? 那可真是好死他了,我可梦想着他死在我的刀下,亲眼看见他身体里邪恶的血流尽流干! ”
“对,这才叫复仇呀! ”尼玛很同意,把空了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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