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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中之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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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想看什么?”
  《福尔摩斯冒险史》!差一点,牧师就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觉得这么说似乎有欠厚道,渥布敦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女人,但与其他同年龄的所谓仕女相较,她处世极端服膺一般人所说的“事情的道理”;他心里也很明白,渥布敦想了解,他如何从专业的观点来探讨哈渥克的问题。
  这时候,艾佛瑞的内心忽然变得很沉重,如果说神学与基督教所谈的道德问题都是真理,如果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告诉其他人任何事,如果说凡是人都可以经由被告知而了解,那么记载这些神学与真理的一大堆书籍早就发行得没完没了了。
  “快告诉我,赫伯特。”渥布敦笑咪咪地说。
  “亲爱的女孩,”他正色回答她的问题,“如果你遇到一位医生,带着一位就连你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是行将就木的病人,而医生此时还急急忙忙地冲进图书馆找资料,我请问你,对这个呆子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渥布敦完全没有抓到重点。
  “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该怎么来对付他了?那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
  “我的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艾佛瑞伸出一只指头,气急败坏地指着渥布敦,“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那也不是因为我读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在读到、看到或强迫接收到什么讯息时,万能的神就会把事情的真相往我这颗笨脑袋里面塞。或者,你比较喜欢这种说法——当我需要某种特别的观照能力时,生命就会转变我的视能,让我得以集中在事物的本相上。就到此为止了,亲爱的。赶快走吧,否则会着凉的。如果害怕,回去翻翻《圣经》旧约的一百三十九章。晚安!”
  说完,他迳自动手脱掉身上穿的夹克,渥布敦赶紧走开。他就知道她会这样。现在,这间黑暗的小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因为以前整幢房子都当做起居室用,因此这间小卧室就权充艾佛瑞太太的专用会客室。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盖在牛奶上,免得等一下他糊里糊涂就把牛奶拿过来喝掉了。他还不想睡觉。他没有时间让药物、愤怒或者是阿斯匹灵来减弱他对事情的理解力。他现在已看出鲁奇的思路是哪里走岔了。他是一个可爱的家伙,艾佛瑞认为,还欠缺经验,当然,但可靠、机灵而且非常讨人喜欢。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发觉真相了——自认为的真相。

  但是此刻当他站着不断回想的时候——衬衫脱到一半,还罩在头上——艾佛瑞感觉自己又愤怒了起来。这让他觉得很可怕,他赶紧祈祷,以免丧失了他的领悟力。至今他手边只有一本私人的祷告书,它虽然只有寥寥数行文字,但对他已到达的境界而言,其中已包罗一切;纯就艾佛瑞个人的观点来说,他已经敢向自己心目中的造物主提出问题了。从埋到头顶的衬衫里爬出来,他细心地折叠弄绉的衣服,这些动作六十年前就已经有人教过他,现在他不过再重复一遍;同时藉着祷告词的文字,牵引出祈祷的氛围。
  “我们的天父……”当他念到对他来说是那天晚上最重要的一句话时,他停了一下,随即又念了一次:“引导我们远离诱惑,拯救我们脱离邪恶。”
  就是这句话,这就是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引导我们远离诱惑,因为在我们身体里面已经有太多的诱惑,我们应该尽力以自己的方式来抗拒它,而且拯救自己,带领自己远离邪恶、逃避邪恶,逃离死亡笼罩的污秽中。
  这就是他的祷告词,可是今晚,上帝不会回应他,当艾佛瑞穿上卧室里厚厚的皮底拖鞋时,已发现了这点。因此他打算到处逛逛。
  他突然想到,很多心理学家都应该可以解释他这种现象,他们可以告诉他,他的下意识如何让他计划做出平常根本不敢做的事,这种事情真是有意思!多么好玩的研究!艾佛瑞尔再重整自己的思绪,在新工作还没来得及找上他以前(他感觉为期不远了),像往常一样,他的思想又偷偷开溜了,溜到专门追求知识,但却没有什么实用又松散的虚华殿堂。   
  他披上晨褛准备上楼去洗手间,从这里到二楼就像是一段有趣的旅程,梅格也很喜欢那种奇幻的感觉,梅格还照着十三世纪修道院流传下来的档案记载,为他做了一件长袍,档案里提到的样式很容易仿制:“四块相等的黑色结实羊毛布料,从颈背至脚跟长,从一手肘到另一手肘宽,块块等长等宽;第一块盖住左胸,第二块盖住右胸,第三块盖住背部,第四块叠进第三块里,按照这四块布的排列,第一块布应该可以盖住左臂,第二块布可以盖住右臂,第三块与第四块布可以盖住头,这么一来,就可以罩住全身,最后在腰部系上一条二百公分长的绳索。”
  艾佛瑞反对用那么夸张的长带子,他找了一条睡袍的带子系在腰间,这四块布合成的衣服形式简单,穿起来很温暖,他很喜欢这件衣服,而他的家人也已经很习惯看到他穿着这身连头套的长袍在通风良好的过道上,迎风而行。听到背后有声响传来,皮柯特警官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转过头,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修士”就站在楼梯旁,吓得几乎出魂。牧师手上端着一杯牛奶。他不愿意明天早上被小不点发现这杯牛奶一口都没喝地放在桌上,伤了她的感情,所以他打算把牛奶倒掉,虽然心中有一丝罪恶感。被牧师的冒失吓得半死的皮柯特,瞪大眼睛怒视着他,而这足可证明皮柯特神经紧绷的厉害。牧师松了一口气地递上手里的镇静液体,很高兴为牛奶找到了一条不错的出路。
  皮柯特并不喜欢喝牛奶,可是吃过一顿误点的午餐后,他就没有再吞下任何东西了,再说,漫漫长夜还在前面等着他,他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实在很体贴。皮柯特知道牛奶的味道不会美味到哪里去,事实真是如此,可是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喝个精光。但他不知道渥布敦小姐在牛奶里放了两颗巴比妥安眠药,那是她上次感冒,医生开给她的。其实,对她而言,只要吃一颗她就可以睡得像只死猪,但这一次她一口气放了两颗,她真的是希望牧师能有个好眠。等艾佛瑞洗完澡回来时,皮柯特早已安详地在岗位上频频点头。
  艾佛瑞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还是穿着拖鞋晃过来晃过去,等待着他也无法预知的事。他很明了自己现在这种心情,这种现象不常在他身上出现,这辈子顶多只碰到四或五次;而且每次会有预感,将有人找他帮他们拿个主意,但都不是那种私人的事。而这种情绪的特质含有一种绝对安祥的诡异感觉。
  过没多久,这种情绪愈来愈清楚,而且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不存在,没有意志,没有对信徒担负的责任。现在他只鲜活地觉得自己在这条俗世的洪流上载沉载浮,水流越奔越快,夹带着他冲向不知名的湍滩。他几乎看得到这川深水、听得到它的嘶吼,与这股洪流相较,他显得十分渺小、安静,可是此刻他的头脑非常警觉,并已做好准备以完成他的目标,以免机会来临时错失良机。最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惧,这是他从过去的经验中所学来的,人在危险的情境中自然就会产生勇气。
  这份澄明如灵光乍现,一会儿就过去了,现在他又回复成一个忧心忡忡的老头,准备上床睡觉。架子上的钟指着一点十分,整幢屋子一片沉寂,屋外唯一的声响,是远方火车站传来火车换轨的隆隆声。
  他掀开床上罩着的伯斯力床单,看到毛毯鼓起一个小丘,因为毛毯下放着一个石制的热水瓶,他顺手关了灯,摸索着走到窗边,拉起窗帘。这间卧房的窗户正好面对屋子与教堂之间的石阶,当初在盖这幢房子的时候,窗户就被设计是落地窗的形式,窗外还加装了细的铁栏杆。牧师不喜欢放下窗帘,因为他宁可让早晨的阳光叫他起床,而且他拉窗帘之前还要先关灯,这是在大战的那些年当中养成的习惯,他也从未再改变过。
  圣彼得盖特广场上的灯光看起来灰蒙蒙的,铁栏杆的影子落在广场上形成老虎斑纹,看在他的眼里觉得很舒畅,他确信这场大雾终究会慢慢消散。他仰起头,找寻在屋旁高墙上方且被教堂尖顶遮住的三角形天空中,是否有星光闪耀。可是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好几天来,这片三角形夜空还是第一次看得见,跟周遭比起来,灰得浅亮。就在他仰望夜空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某件东西,模模糊糊且一闪即逝,几乎在他看到的同时,那个东西已渺无踪影。他立刻知道那是什么,了解,而且感到一阵反胃。
  他看到的是一道闪烁不定的蓝色光线,速度之快如鱼狗双翼,从他头上的灰墙一掠而过。它是从教堂里流泄出来的,光线穿过屋子东面窗户,或许是手电筒透出的光,这道光照射在彩色玻璃窗上穿着淡蓝色道袍祷告的圣徒像。艾佛瑞惊讶地呆立在当场,无法动弹。
  现在,他看到湍流了,它的方向出现了,所有那些平凡不过而真实的生活细节,突然十分明确地浮现在眼前。他豁然开朗,仿佛经人开示,他才得以知晓那些事实早已如影随形深藏于他的意识之中,就如同心理医师会说得那般。
  譬如说,他知道凯希太太带着皮柯特警官到她小屋去的时候,一定会让皮柯特参观屋后的小院子,院子旁边有一间存放煤炭的储藏室,这间小储藏室的门刚巧就在庭院里,它就像一扇嵌在一栋神圣殿堂外墙上的神圣小门,就算行事再周延的警官,也不可能想去开来瞧瞧,因为那显得太肤浅草率了;就算他开过门好了,艾佛瑞认为,他也不可能看到藏在那堆木炭后面的那扇厚门。
  二十六年前,他答应凯希太太在通教堂地下室的入口外建造一间小煤仓。这个地下室入口当初是为一位教堂司事出入方便而设。这位司事个性古怪,在日子比较好过的那个时期,会住在现在凯希太太借住的小屋里。入口深深的嵌在厚实的墙上。身为房东的艾佛瑞自己出钱修建这间小仓库,同时规定屋后旧门要上锁,钥匙则交给泰里司曼。
  可是他现在回想起来了,这个规定好像从来就没有实行过。就他所想得到的相关人等,他很肯定他们没有照做。原来的老路一定还在使用,而现在看来从未做合法用途的地下室,必定还是开着的,随时等待凯希太太使用。
  这又让他想到那些失踪的人与他们藏匿的地方。真是太简单、太方便了,他们一定是从教堂这里进去,而且是从圣彼得盖特广场后面的巷子进教堂,而不是从广场前面进入。虽然说,这幢屋子不用的时候是上了锁,可是在堆放祭器的小屋门旁的门楣上,有一块松动的砖块,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懒惰的泰里司曼就一直将钥匙放在那块砖块下面。   
  那个自称是哈渥克的人,可能知道钥匙放在砖块下面,所以只要进得了教堂,对一个早知道路径的人来说,要去地下室真是易如反掌。
  独自站在黑暗中,艾佛瑞知道,如果此刻他去找鲁奇,告诉他这一切他从未串连起来但颇具关键的事实,鲁奇必然不相信他的话。事实的确是如此,直到现在,他仍想不出哪些人彼此有所牵连。通常,他的脑袋不会那么迟钝。
  他把自己的愚蠢解释成迷糊,是那种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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