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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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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人言之有理,风儿终究是妇人浅见。”杨柳风轻轻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接着道:“风儿只是以己度人,想起从前种种坎坷,皆因两家世怨所致,便以为若能放下报怨之心,或许就不会如此曲折艰辛。”玉颈低垂,她涩若无声地道:“风儿错了”
  想起历历往事,刘珩心头一软,终是收了戾色轻叹一声,为她抚拢鬓发,柔声道:“风儿没错,是我错了,宽和恕人乃是大道。”
  杨柳风缓缓抬睫,四目相凝无声交融,千般言语万种心意,尽在细雨中默默相通。
  冯宝儿眨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然是听不懂那许多玄机,忍不住再度插嘴问道:“如磬叔,小弟弟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春水殷殷,柔情淡淡。
  刘珩沉默片刻,终于无声叹息了一下,语声微艰地道:“叫恕儿。”
  冯宝儿应声转头,仍自絮絮地向那小坟丘说着什么。
  杨柳风闻言眸中水光一闪,忙垂睫偏首。
  “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歇着了。”刘珩轻声说着,已伸手扶她起身。
  纸伞瑟瑟,蔽得开漫天细雨,却遮不去心头簌簌。
  “呀,是风筝,风筝!”身后的冯宝儿忽然欢声高呼。
  刘珩脚步一顿,侧首望去,果见东北方向一纸燕鸢扶摇雨中。
  杨柳风却不回首、不驻足,恍若未闻,径自独行。
  紧跟两步,刘珩沉默地为她擎出无雨的天空。
  “哎呀,风筝断线了!” 冯宝儿讶然惊呼。
  脚步一停,垂首半晌,杨柳风才终于缓缓抬头,看向天际。
  断线的纸燕沉浮挣扎,只片刻,就被飒飒秋风无情吹远。
  阳夏外,官道旁,钦差卫队隆仪肃立。
  紫服玉带,展脚乌幞,一手执剪一手持轴怅立雨中,遥遥纸鸢已消失无踪,他却仍久久地不肯收回视线。
  彤墨擎伞静立身后,却并不上前去为方瑾遮雨——心若滂沱,伞有何用?
  虽然是从小到大相伴成长,但那略显萧瑟的孤寂背影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情绪,他却越来越不得知——有时候,似乎是痴情,有时候,却又是狠辣。
  只有孤独,从未改变。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细雨尽透官袍,方瑾才丢开手中的剪刀和线轴,也不更衣,便提袍入轿,沉声道:“回京。”
  **
  御书房,秋雨阴阴中更显暗沉,但端坐在龙案边的人脸上却已多了一缕阳光。
  刘羽放下手中刚看完的奏章,正要拿起另一本,不经意目触到案上天青色的鸳鸯戏莲荷包,唇畔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笑意,忍不住握在手中怜爱地端详。
  “启禀官家,邢部尚书方瑾回京复旨,宫外听宣。”内监在门外躬身敬奏。
  刘羽放下荷包,抬眸沉声道:“宣。”
  方瑾的行止这些日子通过线报摘略他已是了然于胸:惩杜宇琪、革孙富民、杀行凶恶奴、缓擅权官吏,表面上秉公无私,但其实却是丢车保帅——试想:没有杜隐峰在身后撑腰,孙富民一介小小县令如何能只手遮天任意枉断?
  退一万步讲,即使是孙富民私自枉法屈断,那判决公文上呈至州府之后,杜隐峰又如何没有丝毫驳疑?非但如此,孙富民还升官晋禄上调为州府通判。
  刘羽轻哼一声,双眸微眯:表面功夫做得再漂亮,也难掩结党营私之实,这样的人就算是再有能力,也要严加惩戒,以免姑息养奸,令吴氏的先例重演。
  “臣,刑部尚书方瑾,恭祝陛下圣躬万福。”方瑾官戴整肃高声跪叩,恭谨而不失从容。
  刘羽俯视着跪伏于地的身影:有时候,会错觉他和某个久违的人儿如此相似——无论何时都可以宁定不紊。
  一晌,刘羽才开口道:“方爱卿一路奔波劳苦,平身吧。”
  “陛下言重,臣愧不敢当。” 方瑾俯身再叩,才肃衣起立。
  “方爱卿何时抵京?怎么早朝的时候朕好象并未得见。”
  方瑾谨揖道:“回禀陛下,臣未初一刻进的城门。”
  “哦?”刘羽微微诧异地扬眉道:“刚才报的申时,如此说来,方爱卿抵京还不到一个时辰,如此急切觐见莫非有何紧要之事呈奏?”
  “回禀陛下,臣此行阳夏不意邂逅一位故人,斗胆揣测,此人的下落必是圣心切盼,因而昼夜兼程赶回京畿,马不停蹄未敢稍羁,将此人音讯上达天听,以慰圣心。”
  **
  '1' 《太玄》西汉扬雄著;是一部拟《周易》之作,其中有一句:“次四:象艮有守。测曰:象艮之守,廉无个也。”
  第90章 第三十章 痴意痛绝君主创(中)
  刘羽淡淡一笑道:“方爱卿如此一说,朕倒是有些好奇,却不知哪位故人会令卿家认为朕心切盼?”
  方瑾缓缓仰首看向刘羽,一字一顿地道:“一旨恩深泽万树,神州遍惜杨柳风。”
  心口骤然一阵闷痛,险些失去了呼吸,刘羽身子陡地一震,如遭重击般跌靠入椅背:这一句打油诗如今正悄然流传坊间,说的就是当初他为杨柳风而颁“三年之中,举国之内,严禁伐柳”的圣旨。
  脑海中似是一片空白,又仿佛有无数往事历历翻涌凝滞了不知道多久,刘羽才略略缓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勉强收整心神,抬腕想去端案上的茶盏,却发现伸出的手竟在微微颤抖,颓然罢手,愣怔了半晌,刘羽才艰涩低语道:“她在阳夏?”似是在问方瑾,又似只是失神自语。
  “正是。”方瑾语声平宁如常,听不出丝毫情绪。
  沉默了很久,刘羽阖眸仰首深汲一口气,尽力按抑心潮汹涌,涩声道:“她还好么?”
  “柴篱瓦舍,粗茶淡饭。”
  刘羽黯然颔首道:“她本不喜奢华靡费,拙朴安逸或者反倒乐在其中。”
  方瑾缄口无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座上君王。
  半晌,刘羽轻叹一声,启眸望向他道:“你又如何得以相遇?”
  方瑾不答,却自袍袖中取出一卷供状高奉过头道:“臣有本上奏,恭请陛下钦阅。”
  “呈上来吧。”
  方瑾奉卷躬身行至前来,恭谨呈递。
  刘羽抬手接过,展开扫了几眼,见是杜宇琪受家奴之惑非礼民妇未遂之案的堂审记录,略略不耐地道:“呈京的结案奏章朕早已看过了。”
  “结案奏章之上没有这涉案民妇的亲笔签押。” 方瑾烁烁抬眸道。
  刘羽怔了怔,再度展开案卷细看末尾的几处签字,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不觉低念出声:“刘杨氏”他倏然抬首盯视着方瑾道:“刘杨氏?”
  “正是刘杨氏。” 方瑾坦然相视,目光丝毫没有回避躲闪,语声中却多了几分苦涩。
  “你是说那个马倌刘如磬的” 刘羽蓦地噤口,显是已窥破名中端倪。
  方瑾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回望着年轻帝王眸中的阴晴变幻。
  良久,刘羽才长吁一声,转眸痛然问道:“她住在马厩里?”
  “那倒还没有。” 方瑾顿了顿,接着道:“马厩不远有一处小瓦房。”
  “你去看过?” 刘羽回望的眸中闪过一丝热切。
  “是,臣亲自去看过。”不待他追问,方瑾已是接着道:“房子不大,虽已人去屋空,但仍看得出当时的整洁有致。”
  “她最爱干净,无论在哪都能打理得妥帖合宜。” 刘羽失神微笑,眸色幽远,痴迷地轻呓道:“就连当初随军北上那么艰苦的时候,她也”往事浮上心头,他语声一停,黯然别首。
  “离开杜府之后,她就住在城外的小村落中,臣也去看过,倒比杜府的屋子更宽敞些。” 方瑾语声如常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伤之色。
  刘羽只是长长一叹,又展开案卷从头细看。
  方瑾忽然撩袍膝地深叩道:“杜宇琪虽是为人栽害又未能得手,但终究令风儿担惊受辱,可恨国法宽善,竟不得将之碎尸凌迟,臣愧负君恩,更羞对故人。”
  刘羽侧目瞥了一眼跪伏于地的背影,淡淡地道:“怎么说杜宇琪也算是方家的族属旁支,所谓亲不隔疏,卿家何至于此?”
  方瑾缓缓跪直身体,迎向他的炯炯审视,幽凉一笑道:“臣虽鄙薄庸陋不堪大义,但自幼也蒙受圣贤之教,固难当贤良之属,亦未敢忘恩负义,臣当年沉迷烟花自弃自废,多亏风儿提点相护,才得免于任人讪辱轻贱,从理者,她对微臣恩同再造,臣,不敢相负,从情者”他语声骤停,微微垂眸缄口不言。
  “从情者如何?” 刘羽幽幽问道。
  半晌,方瑾才缓缓抬眸黯然一笑道:“臣卑若萤虫,自知不堪与皓月争辉,更不敢作丝毫非分之想,只是臣管得住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从情者,臣不愿负她。”
  世界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寂静到连彼此的呼吸都如此清晰可闻。
  许久,刘羽的声音自死寂中沉沉响起:“刘珩虽然革爵弃禄,但毕竟皇家嫡脉,仍有皇叔之分,风儿虽则无名无位,但却有相侍之实,便是朕,也要礼让三分,岂容你轻狂冒犯以下欺上?”他语声转寒道:“方瑾,你可知罪?”
  方瑾毫无惊惧,反是缓缓一笑道:“以下犯上乃是大逆之罪,臣身为刑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刘羽双眸微眯,冷冷地道:“你可知犯上之罪该量何刑?”
  “犯上欺君死罪不赦,” 方瑾眸光泰然语声平稳地道:“罪加一等刑及凌迟,臣之罪,当剐八刀。”唇角微扬,他忽然深深叩首道:“臣谢陛下圣泽隆恩。”
  刘羽哂笑道:“你以为你不怕死朕就会赦你之罪?”
  方瑾慢慢跪直身躯,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君主,凄然一笑道:“臣此番回京,还有一物觐献,陛下见过此物,当能明了微臣心迹。”
  刘羽挑眉道:“既如此,便呈上来吧。”
  方瑾跪着微微欠身道:“臣已将此物交与内侍,陛下宣旨即刻可见。”
  “来人,呈上来。” 刘羽抬眸高唤。
  一声恭应,内侍双手奉着一个琴囊启门而入,笔直近前呈于龙案之上。
  织锦琴囊素淡如水,几行清逸的小楷跃然其上,却赫然被同着琴囊和琴弦齐中割裂。
  “这个这个是”刘羽讶然声结。
  “陛下还记得素泠么?” 方瑾轻喟道。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伊人的心爱之物。
  怔望了半晌,刘羽涩声问:“是谁割断了琴弦?”
  沉默片刻,方瑾低声道:“爱琴之人亲手为之。”
  许久,刘羽只是黯然怅望着琴囊,方瑾也并不再说什么,垂首安静地跪着。
  “她她为什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刘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这样伤人的问题却无论如何也问不下去。
  第91章 第三十章 痴意痛绝君主创(下)
  “琴者,情也,臣当初赠琴只为暗抒心迹。” 方瑾的语声幽幽,带着某种可以触痛人心的平静接着道:“自塞北赴京之时,臣特意取道郁怀乡拿回此琴,原不曾有重聚之奢想,只求睹物思人聊慰痴心。”他悠悠一叹道:“此番再度别离,臣一时糊涂,不甘从此被伊人相忘,因而题词赠琴再表执心。” 
  方瑾倏然抬首直视着刘羽,眸色伤苦地道:“臣一直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势所迫,江南也好,塞北也好,京城也好,臣从不相信她是真心追随宁王,或者说”他的声音忽地一哑,眸中已涌起泪光,道:“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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