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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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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不上好不好,能吃能喝,工作忙啊!”

“那是那是,全县几十万口子人,张着嘴跟您要饭吃哩!能不忙吗?”

“革命工作嘛!组织上把这副担子压到我肩上了,我不干怎么办,莫非还要摞挑子?老朱,你喝水,待会儿我叫张妈给你做饭吃。”

“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不久。我今天来,是有点小事麻烦您好。”

“你说。”

朱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拐弯挘堑乃盗艘槐椋

方国祥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哈哈大笑说:“戴草帽子亲嘴,旋旋子差的多了。老朱啊,你真会开玩笑,我咋说也是个县长,能管到生产队的事吗?啥事都让我管,早累死个屁的啦!”

朱三这才真切地认识到,他和方国祥之间的差别,是不能用尺子量出来的。他没敢再往深里谈,随便寒喧几句,便起身告辞。

方国祥站起来,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口,嘱咐道:“老朱,你也不要心急,等个机会吧!”

朱三前脚刚走,就听见何红士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男人:

“你现在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一个拾大粪的都当座上客了!”

“老话不是说官不打送礼的吗?”

“什么屁礼?两只饿得快死的瘦鸡,谁希罕?那一身臭狗屎味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

“你别看不起贫下中农好不好!……”

朱三臊得脸通红。幸亏是在门外,如果当时在院内,他把头塞到裤裆里都来不及。万没料到烧香引得鬼出来,磕头碰到卵子上,什么倒霉的事偏偏都让他遇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那两只鸡再拎回哩!走出好远,他仍能听到何红士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你觉悟高,你摘了草帽子和贫下中农亲嘴去呀!”

朱三饿着肚子赌气回到自己在北城根的小屋。小屋门是虚掩着的,他也没介意,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锁过门,铁丝一拴就完事,哪里有贼上这来?朱三肚子里窝着火,一脚把门踹开,猛瞅见上中学的儿子桐生和董传贵的儿子榆生并排坐在土炕上。顿时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

“不好好念书,跑这来干啥?”

“爹,今天是星期天。”桐生说。

“唔。”别说朱三正在气头上,就是平时他也只记古历,不记阳历,哪里管他星期几?

“爹,我想和您商量个事?”

“啥球事,又没钱花了?”

“我想和榆生参军去,身体都验上了。”

朱三揑指头算算,说:“你们两个球娃才狗大的些年龄,就想当兵吃粮去,蒙谁呀?”

“真的,爹,这回是真的,怕您不信我把榆生都带来了,他说您该信了吧!”

朱三扭头看榆生,榆生肯定地点点头。

“我俩个儿长得高,”桐生接着又说,“又多报了几岁,就成了。”

“几时走?”

“就这几天。”

“还不回家看看?”

“这就回。爹,昨天晚上您去哪儿啦,叫我们一顿好等?”

“哪儿也没去。”朱三听儿子问到短处,不由得心跳加速,赶忙打岔说,“知道你来要钱,爹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回去吧,回去让你〃奇〃书〃网…Q'i's'u'u'。'C'o'm〃娘再想想办法。不行把家里的鸡卖了。”

“我娘能有什么办法?两只鸡能卖多少钱?”

“鸡不值钱就卖猪,反正我是没办法!”

“爹……”桐生撅起嘴满脸不悦的埋怨道,“都啥时候了,还这么铁公鸡?”

一分钱难倒一个英雄汉。朱三挠挠头,面红耳赤地说:“爹眼下硧实是有些困难,等过些日子,爹有了钱一定给你汇过去。”说着,朱三把两个娃娃从炕上扽下来,一边往外推一边说,

“榆生,见了你爹问声好,就说我想他哩!”

俩小子没情没趣地走了。

没过多久,朱三觉着风声不对。先是学生,后是工人,随着农民也进城了。这伙人胆子大得出奇,谁都敢骂,杀头的话都敢说。这些人排成长队,打着红绿彩旗,敲锣打鼓喊口号,矛头直指县委、县政府。开头还客气,说是“质问方国祥”,很快就变了味,形势急转直下,“活捉方阎王、打倒西霸天”的大字报都上了街。

朱三受到启发,他终于感到出头的日子到了。他不敢怠慢,扔下粪筐子,组织了几个副业队员,很快拉起一支队伍。他瞅准了一个机会,从另一派队伍里偷出方国祥,把他藏了起来。

方国祥感激涕零,全然没有了当初当县长的嘴脸,一副断了脊梁骨的狗模样,冲着朱三千恩万谢地说:“朱队长,噢不对,朱司令,总司令,咱俩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

“老县长你放心,只要有我朱三的三寸气在,保证叫你吃不了亏!”朱三拍拍胸脯说。

方国祥毕竟老谋深算,久经战阵,反劝朱三说:“呆这儿不成,这里离城太近,要想法往乡下转移,越偏僻越好。”

一句话提醒了朱三,他一拍脑门子说:“我们家洋芋窖如何,鬼都找不着。”

方国祥喜出望外,连声称赞道:“太好了,太好了!朱司令,您救我一命,我方国祥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以后断然要报答的。身上有烟吗?”

朱三掏出半包“大联珠”,递给方国祥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揶揄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多大的事啊?以后别戴草帽子亲嘴就成。”

方国祥脸臊得通红,尴尬地笑笑,说:“朱司令,您真会开玩笑。”

几经周折,形势瞬息万变,各派组织经反复磋商,决定成立县革命委员会,按规定要结合老干部,方国祥又杀了个回马枪。

方国祥顺现成章地当上了县革委会主任,他有心要回报朱三,一是时机不到,二中朱三能耐不行,说是司令,充其量不过十几个人马,难成气候。朱三本想借机干一番大事业,谁知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见在城里难成气候,只好带上几个原先拾大粪的兄弟,杀回凉水泉子,回乡闹革命去了。



上卷 十三、从军路上



十六岁的董榆生,红扑扑的脸蛋,细挑挑的高个儿,猛一看还真像个大小伙儿哩!

临出发时,乡亲们老老少少一大伙子人,一直把他们送出好远。爷爷董万山、四爷侯四海、“老革命”朱建明,还有五奶安寡妇领着尕顺。五奶侍候的好,尕顺恢复的好,现在已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前一年,尕顺他爹朱六福得了一场急病死了,尕顺别无亲人,五奶孤身一人,两个人索兴就合伙成一家了。又走出几里地,董榆生回过头来对依依不舍的父母亲说:

“爹,娘,你俩也回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哩!”

董传贵笑嗔道:“傻儿子,你娘不是舍不得你走吗!”

赵春莲眼睛红红的,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仍不放心,想不起什么,又怕忘了什么,双手攥着儿子的手,说道:“儿啊,到了队伍上,千万别和人打架。”

“娘,看您说些啥话?要打就打敌人,同志之间打什么架啊?”

“儿啊,你还小,到了队伍上,行军打仗,一定要多加小心。参军完了,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

“娘,现在是和平时代,不打仗。真要到解放台湾那一天才好哩!爹赶跑了国民党反动派,我再把他们统统抓回来!”

“解放台湾?……”赵春莲怔怔的念道。

“是啊,台湾是咱中国的地方,不解放过来,毛主席他老人家睡觉都不踏实哩!”

“好,好。”赵春莲挘麙{眼角,解释说,“我是说解放了台湾,你就早些回家。”

“那时我就不回来了。娘,到那时我要当个大大的军官,解放了台湾我就带着队伍守台湾。现在我已经是共青团员了,到了部队再加把劲,争取早日解决组织问题。”

董传贵插嘴说:“儿啊,到了部队上,一定要尊敬首长,团结战友,努力学习,谦虚谨慎……”

“爹,您都说了一百遍了,我早记下了。”

赵春莲嗔道:“榆生,怎么给爹说话?没大没小的。”

董榆生双脚并拢,右手伸着巴掌举到帽沿上,高喊一声:“是,首长!”

董传贵和赵春莲都笑了:儿子啥都合适,啥都像一个合格的战士,就是年龄稍嫌小了些。

“爹,您看我像个解放军吗?”

董传贵点点头,正要说话。赵春莲掏出一个红布包包,递到董榆生的手里,说:“这是一百块钱,是你爹的抚恤金。我儿你拿上,倘是有个急用。”

董榆生用手推开说:“娘,我不要。”

走在前头的朱桐生也回过头来帮着说:“大婶,部队上管吃管穿,不缺钱花。”

赵春莲不理会,硬把一百块钱塞进儿子的上衣口袋里。董传贵说:

“行了,快叫娃们上路吧!”最后又嘱咐一句说,“儿啊,以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走出很远了,董榆生忍不住又回过头来,见父亲母亲还站在老地方,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们这个方向。一阵秋风吹来,扬起爹的空袖筒儿,在他身旁荡来荡去。董榆生不由心中一热,两行泪水顺颊而下。

在送行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不是姑娘的疏忽,而是人家早有交待。头天两个新战士都收到了梅生同样内容的两封信:“你们俩,谁先入党提干,谁就是我要选择的人。”条件不算苛刻,待遇也公平,无形中倒给俩小伙子平添了一份力量。

一转眼,就是两年多。

是骡子是马,是跑出来的;是秕子是谷子,是种出来的。果如其然,董榆生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高升,年年获奖立功不说,入伍一年多就当了班长。几天前组织委员找他谈话,告诉他一个喜讯:他的入党申请支部已经讨论通过了!董榆生还没有来及高兴呢,指导员就把他找了去。

指导员姓郭,名叫郭富荣,和董榆生同乡,也是高原县人,大董榆生整整八岁,但是要比董榆生矮二十二公分。眼大而圆,鼻塌而扁,肤色黑黄,人看着挺精神,长相很一般。郭指导员性格开朗脾气好,说话很和气,爱开玩笑,对谁都一样,从没见他发火骂人什么的。全连干部战士都把他当大哥哥一样看待,其实他在全连也最大,连长小他一岁,他比副连长大七个月,其他就不用说了,起码都在两岁以上说话。指导员不光人大,心也大,全连百十口子人,姓名、性格、爱好、身高、学历、籍贯、出身、父母健在否,哥弟兄几个,有没有女朋友,他一清二楚,全装在心里。连长等连级干部喜欢称他大郭,董榆生和指导员私交不借,郭指常开玩笑叫他大个子老乡。

然而今天董榆生见到的郭富荣却不是平时的模样,只见他两眼睁圆,双眉紧蹙,虎着黑脸,不像是别人欠他十吊钱,很像是什么人抢了他十吊钱。郭富荣一见董榆生,也不客套,也不让座,平时那套全免了。司务长打老子公事公办,抬着电线杆子逛商场,直来直去说:

“董榆生同志,我今天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你是一个正在积极要求入党的同志,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指导员。”董榆生也跟着严肃起来,同时他觉得,指导员不仅仅是严肃,他的眼神里分明是藏着一股怒气,一股恨不得搧你俩耳光的怒气。他一当兵就跟着老郭,这种情形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我问你,这一周是不是你值勤?仓库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进过库房?”

一连几个是不是,问得董榆生张口结舌,莫衷一是。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这与他入党有什么关联,因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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