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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1至4-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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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何痴乎!”
    集痴类十:窖镪食贫,对客辄夸儿慧,爱儿不忍教读,讳病恐人知,出资赚人嫖,窃赴
饮会赚人赌,倩人作文欺父兄,父子账目太清,家庭用机械,喜子弟善赌。

九山王

    曹州李姓者,邑诸生,家素饶,而居宅故不甚广,舍后有园数亩,荒置之。一日有叟来
税屋,出直百金,李以无屋为辞。叟曰:“请受之,但无烦虑。”李不喻其意,姑受之,以
觇其异。越日,村人见舆马眷口入李家,纷纷甚夥,共疑李第无安顿所,问之。李殊不自
知,归而察之,并无迹响。过数日叟忽来谒,且云:“庇宇下已数晨夕,事事都草创,起炉
作灶,未暇一修客子礼。今遣儿女辈作黍,幸一垂顾。”李从之,则入园中,欻见舍宇华
好,崭然一新;入室陈设芳丽,酒鼎沸于廊下,茶烟袅于厨中。俄而行酒荐馔,备极甘旨,
时见庭下少年人,往来甚众;又闻儿女喁喁,幕中作笑语声;家人婢仆,似有数十百口。李
心知其狐。
    席终而归,阴怀杀心。每入市,市硝硫积数百斤,暗布园中殆满。骤火之,焰亘霄汉,
如黑灵芝,燔臭灰眯不可近,但闻鸣啼嗥动之声,嘈杂聒耳。既熄入视,则死狐满地,焦头
烂额者不可胜计。方阅视间,叟自外来,颜色惨恸,责李曰:“夙无嫌怨,荒园报岁百金非
少;何忍遂相族灭?此奇惨之仇无不报者!”忿然而去。疑其掷砾为殃,而年余无少怪异。
时顺治初年,山中群盗窃发,啸聚万余人,官莫能捕。生以家口多,日忧离乱。适村中来一
星者,自号“南山翁”,言人休咎,了若目睹,名大噪,李召至家,求推甲子。翁愕然起
敬,曰:“此真主也!”李闻大骇,以为妄;翁正容固言之。李疑信半焉,乃曰:“岂有白
手受命而帝者乎?”翁谓:“不然。自古帝王,类多起于匹夫,谁是生而天子者?”生惑
之,前席而请。翁毅然以“卧龙”自任。请先备甲胄数千具、弓弩数千事。李虑人莫之归。
翁曰:“臣请为大王连诸山,深相结。使哗言者谓大王真天子,山中士卒,宜必响应。”李
喜,遣翁行。发藏镪,造甲胄。翁数日始还,曰:“借大王威福,加臣三寸舌,诸山莫不愿
执鞭欤雨隆!变ぱ洌槊呤恕S谑前菸涛Γù篝睿璨手娜袅郑�
据山立栅,声势震动。邑令率兵来讨,翁指挥群寇大破之。令惧,告急于兖。兖兵远涉而
至,翁又伏寇进击,兵大溃,将士杀伤者甚众。势益震,党以万计,因自立为“九山王”。
翁患马少,会都中解马赴江南,遣一旅要路篡取之。由是“九山王”之名大噪。加翁为“护
国大将军”。高卧山巢,公然自负,以为黄袍之加,指日可俟矣。东抚以夺马故,方将进
剿,又得兖报,乃发精兵数千,与六道合围而进。军旅旌旗,弥满山谷。“九山王”大惧,
召翁谋之,则不知所往。“九山王”窘急无术,登山而望曰:“今而知朝廷之势大矣!”山
破被擒,妻孥戮之。始悟翁即老狐,盖以族灭报李也。
    异史氏曰:“夫人拥妻子,闭门科头,何处得杀?即杀,亦何由族哉?狐之谋亦巧矣。
而壤无其种者,虽溉不生;彼其杀狐之残,方寸已有盗根,故狐得长其萌而施之报。今试执
途人而告之曰:‘汝为天子!’未有不骇而走者。明明导以族灭之为,而犹乐听之,妻子为
戮,又何足云?然人听匪言也,始闻之而怒,继而疑,又既而信,迨至身名俱殒,而始悟其
误也,大率类此矣。

遵化署狐

    诸城邱公为遵化道,署中故多狐,最后一楼,绥绥者族而居之,以为家。时出殃人,遣
之益炽。官此者惟设牲祷之,无敢迕。邱公莅任,闻而怒之。狐亦畏公刚烈,化一妪告家人
曰:“幸白大人勿相仇。容我三日,将携细小避去。”公闻,亦默不言。次日,阅兵已,戒
勿散,使尽扛诸营巨炮骤入,环楼千座并发。数仞之楼,顷刻摧为平地,革肉毛血,自天雨
而下。但见浓尘毒雾之中,有白气一缕,冒烟冲空而去,众望之曰:“逃一狐矣。”而署中
自此平安。
    后二年,公遣干仆赍银如干数赴都,将谋迁擢。事未就,姑窖藏于班役之家。忽有一叟
诣阙声屈,言妻子横被杀戮;又讦公克削军粮,夤缘当路,现顿某家,可以验证。奉旨押
验。至班役家,冥搜不得,叟惟以一足点地。悟其意,发之,果得金;金上镌有“某郡解”
字。已而觅叟,则失所在。执乡里姓名以求其人,竟亦无之。公由此罹难。乃知叟即逃狐
也。异史氏曰:“狐之祟人,可诛甚矣。然服而舍之,亦以全吾仁。公可云疾之已甚者矣。
抑使关西为此,岂百狐所能仇哉!

张诚

    豫人张氏者,其先齐人,明末齐大乱,妻为北兵掠去。张常客豫,遂家焉。娶于豫,生
子讷。无何,妻卒,又娶继室牛氏,生子诚。牛氏悍甚,每嫉讷,奴畜之,啖以恶草具。使
樵,日责柴一肩,无则挞楚诟诅,不可堪。隐畜甘脆饵诚,使从塾师读。
    诚渐长,性孝友,不忍兄劬,阴劝母;母弗听。一日讷入山樵,未终,值大风雨,避身
岩下,雨止而日已暮。腹中大馁,遂负薪归。母验之少,怒不与食。饥火烧心,入室僵卧。
诚自塾中来,见兄嗒然,问:“病乎?”曰:“饿耳。”问其故,以情告。诚愀然便去,移
时怀饼来饵兄。兄问其所自来。曰:“余窃面倩邻妇为之,但食勿言也。”讷食之。嘱弟
曰:“后勿复然,事泄累弟。且日一啖,饥当不死。”诚曰:“兄故弱,乌能多樵!”次日
食后,窃赴山,至兄樵处。兄见之,惊问:“将何作?”答曰:“将助樵采。”问:“谁之
遣?”曰:“我自来耳。”兄曰:“无论弟不能樵,纵或能之,且犹不可。”于是速之归。
诚不听,以手足断柴助兄。且云:“明日当以斧来。”兄近止之。见其指已破,履已穿,悲
曰:“汝不速归,我即以斧自刭死!”诚乃归。兄送之半途,方复回樵。既归,诣塾嘱其师
曰:“吾弟年幼,宜闭之。山中虎狼多。”师曰:“午前不知何往,业夏楚之。”归谓诚
曰:“不听吾言,遭笞责矣!”诚笑曰:“无之。”明日怀斧又去,兄骇曰:“我固谓子勿
来,何复尔?”诚不应,刈薪且急,汗交颐不少休。约足一束,不辞而返。师又责之,乃实
告之。师叹其贤,遂不之禁。兄屡止之,终不听。
    一日与数人樵山中,欻有虎至,众惧而伏,虎竟衔诚去。虎负人行缓,为讷追及,讷力
斧之,中胯。虎痛狂奔,莫可寻逐,痛哭而返。众慰解之,哭益悲。曰:“吾弟,非犹夫人
之弟;况为我死,我何生焉!”遂以斧自刎其项。众急救之,入肉者已寸许,血溢如涌,眩
瞀殒绝。众骇,裂之衣而约之,群扶以归。母哭骂曰:“汝杀吾儿,欲劙颈以塞责耶!”讷
呻云:“母勿烦恼,弟死,我定不生!”置榻上,创痛不能眠,惟昼夜依壁坐哭。父恐其亦
死,时就榻少哺之,牛辄诟责,讷遂不食,三日而毙。村中有巫走无常者,讷途遇之,缅诉
曩苦。因询弟所,巫言不闻,遂反身导讷去。至一都会,见一皂衫人自城中出,巫要遮代问
之。皂衫人于佩囊中检牒审顾,男妇百余,并无犯而张者。巫疑在他牒。皂衫人曰:“此路
属我,何得差逮。”讷不信,强巫入内城。城中新鬼、故鬼往来憧憧,亦有故识,就问,迄
无知者。忽共哗言:“菩萨至!”仰见云中有伟人,毫光彻上下,顿觉世界通明。巫贺曰:
“大郎有福哉!菩萨几十年一入冥司拔诸苦恼,今适值之。”便捽讷跪。众鬼囚纷纷籍籍,
合掌齐诵慈悲救苦之声,哄腾震地。菩萨以杨柳枝遍洒甘露,其细如尘;俄而雾收光敛,遂
失所在。讷觉颈上沾露,斧处不复作痛。巫乃导与俱归,望见里门,始别而去。讷死二日,
豁然竟苏,悉述所遇,谓诚不死。母以为撰造之诬,反诟骂之。讷负屈无以自伸,而摸创痕
良瘥。自力起,拜父曰:“行将穿云入海往寻弟,如不可见,终此身勿望返也。愿父犹以儿
为死。”翁引空处与泣,无敢留之,讷乃去。
    每于冲衢访弟耗,途中资斧断绝,丐而行。逾年达金陵,悬鹑百结,伛偻道上。偶见十
余骑过,走避道侧。内一人如官长,年四十已来,健卒骏马,腾踔前后。一少年乘小驷,屡
视讷。讷以其贵公子,未敢仰视。少年停鞭少驻,忽下马,呼曰:“非吾兄耶!”讷举首审
视,诚也,握手大痛失声。诚亦哭曰:“兄何漂落以至于此?”讷言其情,诚益悲。骑者并
下问故,以白官长。官命脱骑载讷,连辔归诸其家,始详诘之。初,虎衔诚去,不知何时置
路侧,卧途中经宿,适张别驾自都中来,过之,见其貌文,怜而抚之,渐苏。言其里居,则
相去已远,因载与俱归。又药敷伤处,数日始痊。别驾无长君,子之。盖适从游瞩也。诚具
为兄告。言次,别驾入,讷拜谢不已。诚入内捧帛衣出进兄,乃置酒燕叙。别驾问:“贵族
在豫,几何丁壮?”讷曰:“无有。父少齐人,流寓于豫。”别驾曰:“仆亦齐人。贵里何
属?”答曰:“曾闻父言属东昌辖。”惊曰:“我同乡也!何故迁豫?”讷曰:“明季清兵
入境,掠前母去。父遭兵燹,荡无家室。先贾于西道,往来颇稔,故止焉。”又惊问:“君
家尊何名?”讷告之。别驾瞠而视,俯首若疑,疾趋入内。无何,太夫人出。共罗拜已,问
讷曰:“汝是张炳之之孙耶?”曰:“然。”太夫人大哭,谓别驾曰:“此汝弟也。”讷兄
弟莫能解。太夫人曰:“我适汝父三年,流离北去,身属黑固山半年,生汝兄。又半年固山
死,汝兄补秩旗下迁此官。今解任矣。每刻刻念乡井,遂出籍,复故谱。屡遣人至齐,殊无
所觅耗,何知汝父西徙哉!”乃谓别驾曰:“汝以弟为子,折福死矣!”别驾曰:“曩问
诚,诚未尝言齐人,想幼稚不忆耳。”乃以齿序:别驾四十有一,为长;诚十六,最少;讷
二十二,则伯而仲矣,别驾得两弟,甚欢,与同卧处,尽悉离散端由,将作归计。太夫人恐
不见容。别驾曰:“能容则共之,否则析之。天下岂有无父之人?”
    于是鬻宅办装,刻日西发。既抵里,讷及诚先驰报父。父自讷去,妻亦寻卒;块然一老
鳏,形影自吊。忽见讷人,暴喜,恍恍以惊;又睹诚,喜极不复作言,潸潸以涕。又告以别
驾母子至,翁辍泣愕然,不能喜,亦不能悲,蚩蚩以立。未几,别驾入,拜已;太夫人把翁
相向哭。既见婢媪厮卒,内外盈塞,坐立不知所为。诚不见母,问之,方知已死,号嘶气
绝,食顷始苏。别驾出资建楼阁,延师教两弟。马腾于厩,人喧于室,居然大家矣。
    异史氏曰:“余听此事至终,涕凡数堕。十余岁童子,斧薪助兄,慨然曰:‘王览固再
见乎!”’于是一堕。至虎衔诚去,不禁狂呼曰:‘天道愦愦如此!’于是一堕。及兄弟猝
遇,则喜而亦堕。转增一兄,又益一悲,则为别驾堕。一门团圞,惊出不意,喜出不意,无
从之涕,则为翁堕也。不知后世亦有善涕如某者乎?”

汾州狐

    汾州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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