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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上)〔俄〕普希金-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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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下车走上了台阶。一个幸运的念头在站长脑子里滋长。他回转身,走到车夫跟前。“这是谁家的马车,老弟?”他问,“不是明斯基的吗?”
“正是。”车夫回答,“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么回事,你家老爷嘱咐我送张条子给他的冬尼娅。可我记不得他的冬尼娅住在什么地方。”
“就在,第二层。 不过,你的条子来晚了,老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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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本人已经在她那儿了。“
“不要紧,”站长说,心悸魄动,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滋味,“谢谢你的指点,不过,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办。”说了这话,他便走上楼梯。门关着。 他按了门铃,一颗心沉沉地等了几秒钟。 钥匙响了一下后,门对他打开。“阿芙朵琪娅。 萨姆松诺夫娜住这儿吗?”
“是这儿,”年轻的女仆回答,“你找他有什么事?”
站长不答话,径直走进客厅。“不行!”女仆在后面叫起来,“阿芙朵琪娅。 萨姆松诺夫娜有客。”
但站长不听她,一直往前走。 头两间房里很暗,第三间房里有灯。 他在一开着的门边停住脚,停住脚。 房间布置华丽,明斯基坐着在出神。冬尼娅周身珠光宝气,穿着时髦,侧身在明斯基靠椅的扶手上坐着,模样活象个英国马鞍上的女骑士。 她情意绵绵,注视着明斯基,捻一绺他那乌黑的鬈发缠绕在自己指环闪烁的纤指上。 可怜的老站长啊!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儿竟有这般妙艳。 他情不自禁在一旁欣赏着她。“谁呀?”她问,没抬头。他还是没吭声。 冬尼娅没听到回答便抬起头……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毯上。 明斯基吃了一惊,弯下身去把她抱起,突然,见到老站长在门口站着,他便放下冬尼娅,向老人走过来,气势汹汹,浑身打颤。“你要干什么?”他对站长说,咬牙切齿,“你干吗老缠着我?你这土匪!你要杀我吗?出去!滚!”一只有劲的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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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老头的衣领,只一推,他便摔倒在楼梯上。老头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那位朋友要他去告状。但是,老头想了想,摆摆手,决定忍气吞声算了。 两天以后他从彼得堡返回到自己的小站,重操旧业。“眼看三年了,”最后他说,“我失去了冬尼娅,一个人度日,没有她的一丝风声、半点消息。 她活着,还是死了,天晓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种姑娘,她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末一个,过路浪子拐了去,养一阵子然后就被扔掉了事。 这种傻丫头彼得堡多的是,今日遍身罗绮,明日就跟穷光蛋一道去扫街了。我有时想,我的冬尼娅或许已经沦落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把心一横,但愿她快点死掉……”
以上便是我的朋友老站长所说的故事。说这故事的时候,他几次喉结作梗,泪如雨下。 他操起上衣的下摆怆然擦拭泪水,就象是季米特里耶夫的叙事诗中的那个热心肠的杰连季奇一样。 他掉泪,部分原因是因为果露酒,他灌下去足有五杯。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滴滴泪珠儿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使我久久不能忘怀老站长,使我久久惦记着可怜的冬尼娅……
前不久我又路过××小地方。 我记起了我的朋友。 我探听到他管理的那个驿站已经被撤销了。我问:“老站长还在世吗?”
没有谁能够确切回答。我决定去寻访我那熟悉的老朋友,便租了几匹马到了H村。那是深秋时节。 天空布满了灰蒙蒙的云层。 冷风从收割了的田野上抚面吹来,刮落枝头的黄叶和红叶飘飘乱舞。 进村时太阳快落山了,我在驿站小屋旁边停车。 门厅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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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冬尼娅曾经在这儿吻过我)走出来一个胖太婆,她回答我的问题说:老站长过世快一年了,他原先的房子里住下了一个酿酒师傅,她便是那人的老伴。 我感到白跑了一趟,并且十分惋惜白花掉的七个卢布。“他因为什么死的?”我问酿酒师傅娘子。“喝酒醉死的,老爷!”
“他埋葬在哪里?”
“就在村子边上,挨着他老伴的坟的地方。”
“带我到他坟上去看看好吗?”
“可以。 喂!万卡!你跟猫崽玩得也够了,来!带这位老爷上坟地去,把站长的坟指给他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个遍身褴褛的黄头发独眼龙小孩跑到我面前,他马上把我带到坟地。“你认得过世的老站长吗?”路上我问他。“怎么不认得?他教我削哨子。 有时候他从酒店走出来(祝他早进天国!)我们在他背后跟着,口里叫:‘老爷爷!老爷爷!
给几个核桃吧!
‘他就把核桃分给我们吃。 他老是跟我们玩。“
“过路的旅客有记得他的吗?”
“如今旅客少了。陪审官有时也拐弯到这儿来,可他从不问死人。 夏天里有个太太来过,她问起老站长,也上坟地来看过他。”
“怎么样的太太呢?”我好奇地问。“挺漂亮的一位太太,”小孩回答,“她坐六匹马拉的车来的,带了三个小少爷、一个奶妈、一只哈巴狗。 人家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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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站长死了,她就哭泣起来,对她的小崽子说:‘你们好好坐着,我到坟上去一下就来。’我走上前去愿意给她带路,可太太说:‘那条路我认得。’她还给了我一个五戈比的银币哩!——多好的一位太太呀!……“
我们到了坟地,那是一块光秃秃的地方,没有围栏,立了许多十字架,没有一棵树。如此凄凉的墓地我可从没见过。“
“这就是老站长的坟。”小孩对我说,他跳上一个砂堆,一个黑黑的十字架埋在上面,上头钉了个铜圣像。“那位太太也来过这儿吗?”我问。“来过,”万卡回答,“我远远地望着她。 她在地上躺了好久。 后来她回到村子里,叫来神父,给了他钱,坐车就走了。她还给了我一个五戈比的银币哩!——多好的一位太太呀!”
我也拿出五戈比给这小孩,不再懊悔这次旅行了,花掉的七个卢布也不觉得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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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姑 小 姐
杜辛卡!随你怎么打扮都好看。波格丹诺维奇
伊凡。 彼得洛维奇。 别列斯托夫的田庄座落在我国一个边远的省份里。 年轻时他在近卫军里服役,1797年初退伍后回到乡下,从此便一直在那里生活。 他和一个穷贵族小姐结了婚,当他正在远离庄园的猎场上的时候,她难产死了。 经营田产的事宜很快就使他得到了宽慰。 他自己设计建造了一栋房子,办了个织呢厂,收入增加三倍,他便自认是这一带最聪明的人了,对这一点,四邻地主也不便有所非议,因为他们时不时携带全家老小和一群狗到他家作客。 平素他穿件棉绒短上衣,过节就换一件挺显风度的礼服。 他自己动手记账,什么书也不读,只除开一份《枢密院公报》。一般说来,大家都还喜欢他,尽管认为他为人高傲。 只有一个近邻跟他合不来,此人名叫格利高里。 伊凡诺维奇。 穆罗姆斯基,是个纯粹的俄国老爷。 他在莫斯科挥霍掉大部分家产,这时妻子去世了,他便回到自己最后一座田庄上来。 在这儿他不改其以前放荡阔老爷的恶习,只不过换了新花样罢了。 他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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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英国式的花园,几乎花掉他余下的家当。 他的马夫一律英国骑手打扮,他聘了个英国小姐为女儿当家庭教师。 他田里的农活按照英国耕作法。照搬外国的办法,不长俄国的庄稼。 虽然格利高里。 伊凡诺维奇的支出大大减少,但收入并未增加,尽管在乡下他也想得出如何借贷新债。 大家都认为他并不蠢,因为他是省内头一个想出把产业抵押给监护院的人。 这个办法当时在一般人看来,是很复杂而且要承担风险的。批评他的人中间,最厉害的一个是别列斯托夫。 反责新秩序是别列斯托夫的性格中的一个突出特点。 一谈起他邻居这个英国迷他就难以心平气和,不断寻找机会指责和挑剔。要是他带客人参观他的田产,客人称赞经营得当,他便回答说:“是啊,先生!”他带着狡猾的冷笑说,“我这儿跟我的邻居格利高里。 伊凡诺维奇那儿可一点不同。 按照英国人的办法不倾家荡产才怪!可我们用俄国老办法,不管怎样也不会饿肚子。”这番话和类似的戏言,由于邻居们的热心,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传到了格利高里。 伊凡诺维奇的耳朵里。 那位英国迷就象我国记者那样,受不了这种辱骂。 他发火了,把这位吹毛求疵的批判家叫做狗熊和土包子。当别列斯托夫的儿子回到乡下父亲身边的时候,两家地主的关系就是如此。 他儿子在某大学求学,打算从军,但父亲不同意他那么干,年轻人觉得自己对文职完全不相称。 父子互不相让,年轻的亚历克赛便暂且过过乡间大少爷的日子,蓄了唇须以备不时之需。亚历克赛本是个好样的。 倘若他匀称的身材从来没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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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过一身军服,倘若他不是在骏马上出尽风头,而是趴在办公桌上抄抄写写,那就太可惜了!
目视他狩猎时一马当先,不择道路横冲直撞,邻居们便异口同声地说,这小子永远不能造就成一个能干的股长。小姐们频频睃他,有的还暗送秋波。不过,亚历克赛很少把她们放在心上。 她们便认为他如此不通灵性可能是因为他在谈恋爱。 果然,从他一封信里抄下的地址便在大家中间传开了:“莫斯科,阿列克谢耶夫修道院对面,铜匠萨维里耶夫家,阿库琳娜。 阿列克谢耶夫娜。 库洛奇金娜收,恳请您务必将此信交A。 H。P。”
没有在农村呆过的我的读者想象不出,县里的小姐们是多么的娇美啊!他们在清新的空气里,在自家花园的苹果树荫下成长,她们从小小的书本里吸取世界和人生的知识。 孤独、自由、读书这三者很早就使她们心头的感情和咱们懒洋洋的美人儿所不理睬的爱欲滋长。一声铃铛,对于外省小姐,就等于一次冒险,坐车进城一次竟好比开创了人生一个新纪元,客人来访则留下了长久的、有时竟是终生难忘的回忆。当然,谁都可以嘲笑她们的怪癖。 但是,皮相的观察者的讥笑是不能抹杀她们根本的优点的,其中主要的是:性情奇特,独成一格。 没有这一点,照让—波里的说法,人类的伟大便不复存在了。 两个京城的妇女们可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但上流社会的积习很快就会把她们的性格磨平,把她们的灵魂铸造成一个模式,就好像监制出一批批金钿银钗一样。说这个话,并不是想指责和非难她们,不过,“我们的观察继续有效”
,就像古代诠注家所说。亚历克赛在咱们小姐们的圈子里会引起什么反响,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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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猜到的。 他是第一个在她们面前表现为潦倒失意和看破红尘的人,第一个向她们抱怨生之欢乐已逝、青春花朵已毁的人,此外,他还戴了一枚乌黑的骷髅头戒指。 这一切在外省显得格外新鲜,简直不同凡响。 众家小姐怎能不对他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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