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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上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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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太子告退,步至庭中,却见陆栎趴在石子地里,面如白纸。再看他下身,一条锦裤上血迹斑斑。走近去,抬脚踢了踢,那陆栎竟似个死人一般,动也不动。
“泼水。”
腊月天里,这一桶水下去,厉害可想而知。谁知那陆栎却还不醒。朱佑樘隐约看得他胸口尚有起伏,知他还未曾死,因问左右:“打了几棍?”
有个小太监上来回道:“回殿下的话儿,打齐了。”
那太监满脸笑嘻嘻的,尽是献媚之色,偶一抬首,却见太子一双利眼竟望了自己,不觉一身冷汗。
“本宫且问你,可是因惧怕那东静王,打轻了他?”眼里幽暗,自有一种威严在里头,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如捣蒜般嗑了起来:“主子明鉴。奴才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断断不敢的,那陆栎已先教咱们给打闷了,也是常有的事。”
话到此处,又抬头细细瞧了太子的脸色,遂斗胆道:“若主子不解气,可再补上几棍,也教主子顺顺心。”这话本是邀宠的意思,谁想话未完,便叫太子给一脚揣在了心窝子上,那朱佑樘阴恻恻道:“好大的狗胆,竟如此胡言。给本宫叉了出去。”语罢,自俯身细细瞧那陆栎。
那陆栎自受了那五十庭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浑浑噩噩间只觉下身一阵火辣辣的痛,忽然又有寒冰覆身,一热一冷。又听得耳边有“噼啪”声和着苦苦求饶,勉强睁眼,只见一个年纪相当的少年正冷眼瞧着自个儿。
那少年头上带着翼善冠,赤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一。玉带、靴,皆以皮为之。只衬得面如冠玉,清秀高贵。那人瞧了自个儿半晌,也不理会一旁的动静。
君瑞大惊,顾不得身上棍伤,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头嗑在地下道:“微臣陆栎,请太子安。”
朱佑樘也不出声,盯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倒乖觉的很。”君瑞一惊,缩了缩脖子,悄悄向后挪了一些,竟忘了自己皮开肉绽,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里泪珠子滚了一回,险些落将下来。
那边“噼里啪啦”还打着,反是君瑞见了不忍,因问:“敢问殿下,那人是犯了什么事儿?”那朱佑樘眼神一闪,柔声道:“没道理,逢着本宫高兴,同他顽耍而已。”
君瑞见他神色安定,遂壮起胆来,道:“殿下若已经解了气,便饶了他吧。” “你要本宫饶了他?”那太子大有惊异之色,却不再多言,径自去了。也不叫君瑞起身。
却说晚间,两个小太监不知是奉了哪个的令,将在院里又跪了数个时辰的陆栎抬回房去,也不睬他,自关了门去了。那陆栎素日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今儿生生挨了一顿好打,又被泼了一身凉水,只为他得罪了宫里两个厉害的主儿,因此也无人敢去照应,故而又被弃在腊月天里有几个时辰,待送回房里的时候,已发了高烧,早是入气无出气多的人了。
恍恍惚惚间,只觉身上忽冷忽热。
忽然又有人来,抬了他去。有个声音道:“不许叫他死了。”
第二回:花花太岁有皇六 一代令主许皇三
君瑞醒转过来时,只见自己正趴在一张软床上,被褥松软,极尽奢华。帐里似有淡淡熏香。
忽然间又觉自个儿身上似有火烧,也不尽然是那棍伤的疼痛。稍稍一动,更觉燥热,只是身上被褥层层,裹得死紧。君瑞觉着自己身子大不如前,用力推搡了半日,竟也动不了。不一会儿,汗水竟将身上的单衣浸湿。
挣动间,有人来。见到君瑞,忙唤道:“人来,陆大人醒了。”
立时就有许多宫人过来,围住君瑞,将他抱了出来,到了个桶边,七手八脚地将他洗了个干净,再换上干净衣裳,又送回原处。原来只片刻,那被褥已换了新的了。
君瑞甚是疑惑,本以为自己是要死的了,又看见这天上人间的境况,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问那些宫人自己是在何处,却无人答他。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其间,又有太医来看,只说是病渐好,问他,也不多言。
转眼半月而过,君瑞的身子是早好了的,只是不知是为何总觉得平日里身上偏乏,使不出力来。自以为是伤得太过的原由,也就不去深究。到底是孩子心性,原本半月里无人同他说话,自己捧着几本书,还能乖乖研读。近来身上渐好,就坐不住了。
这日悄悄潜了出来,自个儿在院子里顽。怎知才跑了一会儿,身子便受不住,自觉乏得经不住了,便寻了一处朝阳的假山,眠了下去。身上暖洋洋的,谁料还未曾睡着,便有双手推搡了起来。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奴才?”有个尖细的嗓音叫唤道。睁开眼,只见一个小太监并两个年纪稍大的少年正看着自己,吵醒他的,正是那个小太监。
其中一个锦衣少年拉开身前的太监,凑上来问道:“皇兄宫里的人,我都认得,你是哪个?怎在我皇兄的寝殿里头?”那少年颜色平平,却自有一种贵气在身。君瑞不答反问:“你又是谁?”那少年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宫里的主子原来都不认得么?”小太监在一旁道:“这是四皇子,还不请安!”
君瑞心下自忖:“这是皇四,他既说此处是他皇兄的地方,太子心思奇怪哪里会救我。”于是大惑。
一袭白色内衫,天气渐凉。有风来,君瑞便不由自主哆嗦一下。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那朱佑杭究竟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见他久也不答话便渐渐不耐了起来。又见他傍着山石,骨架纤细,于是心中便起了玩笑的念头,开口调侃道:“小奴才,舌头竟被猫咬了么?”语罢,便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其实这位皇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先前他就觉得君瑞的小脸儿娇嫩得仿佛吹弹得破,很想摸上这么一把,瞧瞧究竟会不会滴出水来。
君瑞见他举止,不觉猛一缩脖子,要往后退,无奈身后有山石阻着,进退维谷,渐渐倒似是要把自个儿给嵌进石头里去了。
陆君瑞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家中又常常被当做个命根子来疼。性子虽然乖巧,却总不免有些许的少爷脾气。如今被个同年百般戏弄,不由火自心中起。因此终是忍不住“啪”地一声,打开了朱佑杭的毛手。
怎料那朱佑杭自幼是看惯他父皇与后宫女子调情的,故而也不以为然,笑嘻嘻又凑了上去。
陆君瑞几时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于是又气又怕,竟把一张粉脸给涨得通红。
朱佑杭见此光景,不觉越发欢喜,忍不住悄悄捏了他一双小手几下,趁着君瑞不备,偷了口软香。
他原本是奉了他母妃之命来办事,只道是个无趣的差使,却不曾想到竟在此处碰见了陆栎这等样貌出挑的童生,便犯了毛病,忍不住上前摸一把暖玉,偷个软香,倒真有几分狂蜂浪蝶的摸样。
朱佑杭这等偷香窃玉的行径,身边之人是早已见惯了的。只是宫中人尽皆知东宫小主子严峻,况且太子又与皇太后同住一处,故轻易无人敢在此地犯事。
如今随从见主子竟在此处胡闹,不仅觉得颜面无光,更是心惊肉跳。
君瑞正暗自思忖脱身之法,忽然听得有冷笑声来,那声儿到有几分熟悉。方一细看,才见是个身着明黄服饰的少年。你道他是何人?原来,正是那位话里藏刀的皇三太子朱佑樘。
朱佑樘兀自立在当处,冷眼瞧了这里,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朱佑杭素来是有些畏惧他这位皇兄的。如今见他神色不善就慌了几分,又见自个左右跪了一地,口中皆道:“太子金安。”自觉气势更弱,于是也不敢多说,只得瞧了他的脸色,怯懦道:“皇兄……”
见朱佑樘竟不搭理他,只有一双利眼仿佛漫不经心似地瞥向朱佑杭捏着君瑞的双手。佑杭蓦然一惊,忙松了手,退到一旁立好,一时间竟连头也不敢抬。
见状,君瑞心中不觉诧异万分,也不敢相问。耳中只听得那朱佑杭咕哝道:“皇兄……是母妃的意思……。”
话还未曾说得完全,只听那朱佑樘冷笑一声:“邵妃是叫杭弟来调戏本宫陪侍的么?这倒奇了。”
“皇兄误会了,是母妃要我给皇兄送个人来。母妃知道皇兄对陪侍陆栎不满,因而举荐个人给皇兄。”
朱佑杭急忙从背后拉过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来,“此人皇兄是见过的,是窦太傅的幼子窦元宗,就是小字长卿的那一个。”
君瑞眼角余光里瞧见那窦长卿却是一脸不甘愿的模样,被朱佑杭轻轻推搡了一下,方才曲膝跪下,一头磕在青石板上,行了大礼,口中道:“窦元宗请太子安。”
谁想那太子并不理睬他,细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冲君瑞招手道:“你来。”
君瑞不想那太子反冲着他来,蓦然一惊,不觉脱口道:“不要。”
太子因而面色又一沉,左右知道不好,忙去将君瑞拉了过来。
太子也不多话,只轻吐一语:“掌嘴。”
窦元宗本是邵妃的表外侄,因父亲要帮着自个表妹,故受命来探探太子的底细,若真可留下,还得充个细作。他原不想趟这夺宫的混水,乐在观望。只是父亲逼得紧,迫不得以才允了下来。心想太子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小,平日里定是娇宠惯了的,同他这外堂弟也没什么两样。先前又见了堂弟调戏童生,心中更是轻蔑。以为随便应付过去,这事就算罢了。
今日听得数声脆响,倒叫他不由将脖子一缩。人未细看,却先叫太子的气势给压了下来。偷偷抬眼看去,还未曾见到太子的容貌,眼中就见那娇弱可爱的童生软了下去,晕在地上。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五指红印清晰可见。
回过神来,又见太子神情阴郁,唇角尚带一丝冷笑。心下立时知道这定是太子杀鸡敬猴,却不知怎地,心中竟出了几分惊惧来。
朱佑樘转头去看佑杭,见他一脸不忍,知他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念头,自觉做得过了。却不曾表露,反淡然道:“杭弟,父皇已定了陪侍的人选。不敢有劳邵妃娘娘挂心。”
那朱佑杭向来与这位皇兄相处不适,今日见他发落下人,只觉胆寒,因而早想走了。此刻见他无接纳窦元宗之意,便也不愿再多留片刻,匆匆告辞便转身而去。
窦元宗少即爱书,通读典史。因而小小年纪便自有主见。如今见太子比那朱佑杭不知好了多少,又见他应对得宜,深谙宫闱之道,忽然想起书中故事,一时间只觉热血沸腾,心中竟起了追随之意。因碍着朱佑杭当面,不好表露心迹,于是也只得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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