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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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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一个人待着。”

陈华盯着她,点点头:“好,我晚上下班再过来,接你去吃饭。”

他走以后,任苒呆呆坐倒在床边。

刚刚恢复的平衡哪怕虚假,一经打破,再难勉力恢复。那么多的往事,不受控制地重现于眼前。

她与祁家骏一块儿长大。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一直伴随着他们,哪怕他半真半假对她说,他们将来会结婚,她也并没有考虑过那个可能。

十八岁那一年,她爱上了一个曾经叫祁家骢的男人。似乎只有在那个年龄,才会有那么固执、强烈的爱,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下选择余地的热情。

从一开始,她的爱就有些盲目而一厢情愿。他冷静超然分析她的感情,他对她的回应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却从来不曾鼓励她。

在她终于成长独立以后,他们已经分开很久。她开始在无数次回忆之后,试着分析她经历过的爱情。

她发现,那的确是一场华丽而完美的冒险。

一个有着危险魅力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她平淡的生活中,激起她纯属少女的想象。

当她对父亲幻灭憎恨时,他显得那么诱惑,看上去可以填满她所有感情的缺口。

她一步一步投入,一寸一寸陷溺。

而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与距离感,只似乎有一点儿感动,总在她几近绝望时,会流露出怜惜与不忍。

所有的期盼、失落、等待、患得患失、绝望……迭加在一起,到后来,她已经完全弄不清,在付出太多以后,那算不算纯净的爱情。

她沉浸在那一场冒险中,目眩神迷,忽略了祁家骏,祁家骏却始终默默关心着她。

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太过复杂,祁家骏与她的同学莫敏仪结婚生子,然后又走向婚姻破裂。

她无法回过头去估量他对她付出了多少等待和爱。

去年四月,祁家骏突然去世,在她心底留下一个无法正视面对的伤口以后,她已经无力再付出任何感情了。她只知道,那是她不可复制的青春记忆,不必提及的随风往事。

任苒突然下了决心,哪怕她还没有计划好去哪里,她也必须马上离开了。她不应该再以任何方式,与这个叫陈华的男人有任何关系。

她当然没有与他正式告别的打算。她打电话告诉钟点工,她要出去玩几天,让她不必过来做饭,再发邮件给白瑞礼,取消了接下来的预约,然后随手抓过衣帽间内的一只旅行袋,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开车上路。

她只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不告而别居然如此快地演变成了一场近乎荒唐的逃亡。陈华甚至亲自追到了这个小城市。

第八章(下)

任苒凝视着镜子,如同看陌生人那样端详着,仿佛看到了不同年龄时的自己,那些她以为已经正式告别过的时光就这样重现于眼前。

那个迷惘的18岁女孩子已经离她很远了,她曾经在一个男人的目光下脸红心跳,把所有的少女情态毫不掩饰地流露给他。可是时间帮她慢慢披上铠甲,现在镜中是一个神态平和的女人,内心的思绪再如何紊乱,也可以从眼神到表情都做到波澜不兴。

镜子上的雾气早已经散尽,她的身影单薄而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没人能从镜子里窥见更多。

过去就这样过去了。

她收拾着紊乱的思绪,换好衣服,将头发吹到半干,这才走出来,只见陈华正站在窗前接电话,声音如同平时一样冷淡:“……这件事你看着办吧,阿邦。”阿邦是他的助理,跟随他已经多年,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订我和任苒明天下午从这边省城飞北京的机票。”

“我没打算回北京。”她插言道,然而陈华只看她一眼,并不理会,对着手机说:“算了阿邦,不用订机票。她不喜欢坐飞机,我还是开车带她回去。会议推迟一天,出差时间不变,通知刘总跟我一块儿去上海。”

她瞟他一眼,不再说什么,去取了电水煲去卫生间接水插上。陈华继续打另一个电话,她坐到沙发上,拿出包里的瑞士军刀,抽出指甲锉,锉着磨损得没法补救的指甲。

陈华讲完电话,收起手机,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这次奇特的旅行吧。”

“GPS除了有这种我不知道的神奇防盗功能外,记录行程更不在话下,有什么可讨论的。有一点我得说清楚,我没打算偷你的车,到了Z市,我会把车钥匙快递给阿邦,让他派人去取。”

陈华微微一怔:“你回Z市干什么?”

任苒迟疑一下,“只是看看,没有特别的目的。”

“然后呢?”

任苒持着指甲锉,端详着自己的手指,长久默然。陈华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她抬起了头,看着他,声音轻而清晰地说:“我还没做最后决定,也许试一下出国念书;也许就在国内找一个气候温和的城市住下来。”

“总之,再不见我了,对吗?”

任苒停了一会儿,点点头:“没错。”

陈华面无表情地说:“任苒,几天前我们只是差一点做~~~~爱,你叫停,我马上停住。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恶,不必用这么夸张的方式躲我。你应该很清楚,我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

提到几天前发生的事,任苒的脸蓦地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垂下了头。陈华注视着她,停了一会儿,放缓声音,“对不起,我不够耐心。”

“请不要做这种自我批评,你对我非常仁至义尽了。我这一年多形同废物,被你好心收留养着,而且你十分体谅我脆弱的自尊,尽可能不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我很感激。”

“拿这种腔调对我讲话,是想跟我变回客气疏远吧。”陈华声音低沉,温和之中带着一点嘲讽。

任苒无言以对,隔了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似乎还是能一眼看透她,她所有的矛盾、纠结,在他眼里都显得那么可笑,微不足道到根本不成其为问题。

陈华凝视着任苒。

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他在不同的地方这样凝视过她。

她躺在病床上,她从医院出来,她下楼去买东西,她出入公寓,她目不旁视地走进了云上,她开车驶入福利院……

她看上去平静、自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情绪外露了,包括祁家骏的死讯从澳大利亚传回来的时候。

她只是完全地沉默。

那个女孩子,变得如此隐忍,她将所有情绪隐藏心底,宁可独自为抑郁症所苦,也再不会如18岁时那样,在他怀里放声哭到昏天黑地了。

几天前的深夜,他们躺在任苒公寓的床上,她沉沉睡去,他在黑暗里看着她,那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因为等待得太长,反而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他突然记起,在双平的一个深夜,月光也是这样半明半暗洒入室内,他突然醒来,发现任苒正在枕畔看着他。

她曾多少次那样在黑暗中凝视他?在他辗转不安的时刻,她曾怎样靠近他,抚慰他,让他重新沉入梦乡?

任苒的睡梦不够安稳,身体偶尔有轻微的抽动,头发从额头披拂下来,散在枕上,有几绺触到他的面孔。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发丝,光滑、柔软,带着凉意与清香。恍惚之间,他记起上一次抚她的头发,在双平岛上的那个三十晚上,他陪她去海边捉螃蟹,累了之后,她躺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抱着她,也是这样看着她,那时她的头发因为只能用香皂清洗,显得有些枯黄蓬松,远不及现在顺滑。

他的手轻轻抚向她的脸,她突然叹息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他的手指定住,等待她睁开眼睛,然而她只挪动一下身体,埋在枕中的面孔改为对着天花板。

这样的仰卧姿势使得她掩着的衬衫散开,月色之下,她的肌肤细腻,带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从喉头延伸下去的细致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与这个宁静景象不相衬的是她的神情,她显然陷于无名的梦魇之间,嘴角抿着,下颌的线条显示她的牙关咬得很紧。

他尽可能不惊动她,将她拢入自己怀里。在他的轻轻摩挲下,她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贴合着他的身体,眉目舒展,呼吸悠长和缓,重新进入了熟睡状态。

他不假思索做着这些时,突然知道,与她共度的那些夜晚,她曾经也这样抚慰过他。那不是隐约含糊的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属于他们共有的时光。

她醒以后的反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清楚她并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他需要给她更多时间。

他有足够耐心等到她完全接纳他。

可是任苒一言不发地走了。晚上他过来时,已经人去屋空。他打她的手机,不出所料地关机。

物业工作人员调出车库监控资料,任苒开着路虎上午离开后就再没回来。

钟点工说任苒要出去两天,给她放了假;

任苒给白瑞礼发了邮件,取消了下周的咨询预约,说会离开北京一段时间。

任苒甚至还打过电话给福利院,跟院长请假,说最近没办法去给那些孩子读书。

她唯独没有留只言片语给陈华。

陈华一下暴怒了,额头青筋隐隐跳起,下属全没见过他这个模样,通通屏住呼吸。他打电话给任世晏,发现他同样没接到女儿的消息,两个人都陷入焦灼之中。

阿邦第二天从北海赶回北京上班,马上提醒他,任苒是开车出去的,可以启用车上的GPS卫星定位系统找到她的去向。

当天上午,陈华确定了路虎行进的轨迹和方位,头天曾停在离北京500余公里的一个中型城市的酒店里,早上再度驶上高速公路。

阿邦小心地说:“要不要我准备车子过去?”

他摆摆手。他打算看看她究竟想去什么地方。

任苒一路向南,不停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虽然GPS忠实地报告着她行进的轨迹,他却完全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到下午时分,陈华打电话给那个省的某位副省长,他们在一个月前的一次招商会上见过一面,当时省政府在北京举行招商会,极力游说亿鑫集团过去投资,他让下属研究着相关投资资料,还没有做出明确答复。接到他的电话,副省长马上转给省公安厅,吩咐他们必须全力配合追回车辆。

尽管那边省公安厅说可以派车辆上高速拦截,但他却没有答应,任苒曾在高事公路上出的事故仍然留在他的脑海中记忆犹新,他一直等她到了J市的收费站,车速降低停了下来,才下了指令通过GPS锁死路虎。

那边打电话过来,告诉他J市公安局已经将任苒带了回去。他买了机票飞往W市,一个下属开车送他到J市时,已经是深夜。

他在高登酒店住下,当天晚上下着滂沱大雨,电闪雷鸣,这间酒店离任苒被羁押的公安局不远。他站在窗边,可以看到公安局那低矮的建筑。

他等待任苒给他打电话作出解释。

然而,一天多时间下来,他彻底冷静下来,明白任苒不可能打来电话。对她的担忧取代愤怒占据了他的心。

单独禁闭,她的抑郁症会不会复发?尽管白瑞礼向他保证,任苒的情绪已经基本平稳,但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他决定妥协。

他打电话给省公安厅,省公安厅马上派人过来,陪他去了J市公安局,撤消报案,接回了任苒。

下楼以后,他发动路虎,车灯照过去,只见她笔直地站在公安局院子中,身形单薄,他看到她安静地看着他,眼睛在灯光下流露出的沧桑,年华仿佛在他眼前逝去,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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