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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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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牢里被提出来的钱关索,萎顿地靠着梁柱坐着,整个人焦黄灰暗,身体一直都在颤抖,面如死灰。

在所有人中,唯有周子秦神情如常,依然穿着一身鲜艳衣服,眉飞色舞地冲黄梓瑕和李舒白招手:“王爷不会怪罪吧?因为这个案子我跟了很久,所以虽然没有召唤,我也来旁听了!”

“随意,只要待会儿没有叫你时,你不能出声。”李舒白一口就断绝了他可能会闹的幺蛾子,周子秦只能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大理寺给李舒白搬了椅子,坐在鄂王旁边。黄梓瑕和周子秦站在他身后,一个一脸沉郁,一个东张西望。

李润转头看向黄梓瑕,面容上是惯常的那种柔和笑意:“杨公公,此案既然已经揭晓真相,想必你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休息一下了,怎么还是心事重重、思绪万千的模样?”

黄梓瑕尴尬低头道:“是,多谢鄂王爷关心。”

李润又悄悄问李舒白:“四哥,你让我把那张画带过来,是有什么用吗?”

“嗯。”李舒白点头,说,“此案种种手法,应该就是从父皇的遗笔中而来。”

“可……父皇去世已有十年,如今怎么忽然又牵扯到这样一个案件?”李润疑惑地问。

李舒白还未回答,外边宦官列队进来,皇帝已经到来。

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郭淑妃。大理寺的人赶紧去后面搬了椅子过来,让她坐在皇帝后面。

等一干人等坐定,崔纯湛一拍惊堂木,下面一片肃静。

钱关索被带上来,同时呈上他这几日在大理寺中的供词,已经誊写清楚,只等他签字画押。

“钱关索,你杀害同昌公主,魏喜敏,孙癞子三人,证据确凿,还不快将作案经过一一供出,认罪伏法?”

钱关索被折腾这几日,原本白胖富态的人如今瘦了一圈,虽然还胖,却已经丧尽了精气神,只剩得一身死气。

他披头散发穿着囚衣,跟个猪尿泡似的瘫在地上,听到问话,他似乎想用双手撑起身子回话的,但那双手已经满是燎泡,又在水里被泡得反白,十根手指上连一片指甲都不剩了。他吃不住痛,只能依旧瘫在地上,低声哼哼着:“认罪……认罪……”

“从实招来!”

“罪民……觊觎公主府的奇珍异宝,所以买通了公主身边的宦官魏喜敏,与他一起盗取了金蟾。一切都是罪民瞒着家人的……我家人绝不知晓……”

崔纯湛没理他,径自问:“魏喜敏因何而死?”

“只因……我们分赃不均,他和我翻脸,罪民怕此事泄露,就……在荐福寺和他一起参加佛会时,借着蜡烛起火而将他推到火里烧死了……”

“孙癞子的死又是为何?”

“因为……”钱关索木然地蠕动着嘴唇,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死灰色,那眼睛深陷,就像一个洞,什么亮光都没有,“罪民杀死魏喜敏时,恰好被他看见了,后来他勒索我,我就趁着手下人清理下水道时,把人支开后,爬进去把他也杀了……”

崔纯湛不动声色地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只凝神端坐,稍微放下了心,于是又问:“那么你又为何杀害同昌公主?”

“罪民……罪民……”他嘴唇蠕动着,眼睛看向坐在后面的皇帝几人,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崔纯湛一拍惊堂木:“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快点从实招来!”

“是……是罪民贼心不改,听说公主梦见自己最珍爱的九鸾钗不见了,所以罪民就又潜入公主府窃得九鸾钗……谁知那天在街头,罪民一时兴起拿出来看时,居然被公主看见了,她追到僻静处,罪民一时失手,就……就……”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钱关索,愤恨而绝望,在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坊间平民,这样,就能放任自己扑上前去,将面前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恶人狠狠痛殴一顿,至少,能让自己的怨恨发泄一些。

郭淑妃咬牙切齿,呼的一声站起来怒吼道:“皇上,必得当堂杀了他,为灵徽报仇!”

皇帝抬起手,制止住她,咬牙道:“有三司使在,何须我们!”

黄梓瑕站在李舒白的身后,专注听着钱关索的供词。

钱关索身上遍体鳞伤,声音半是□□半是哼哼:“一切……只与罪民一人有关,罪民的妻儿亲友并不知晓……罪民认罪……”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崔纯湛将大理寺丞记录的供词拿过看了一遍,让人拿去给钱关索画押。

钱关索委顿在地,勉强撑着看了一遍,然后用那双已不堪入目的手握起笔,合起眼睛,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此时,忽然“啪嗒……”一声闷响,打破了堂上的肃静。

是站在堂旁的滴翠,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再加上本来就身体柔弱,竟一下子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而钱关索的手一抖,那支笔上的墨顿时在供词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站在滴翠身边的黄梓瑕,赶紧抬手将她扶住。张行英焦急地看着滴翠,见她两眼涣散,全身冰冷,赶紧对堂上说道:“崔大人,阿荻……滴翠她自大理寺回来之后便身体虚弱,恐怕这情况,无法再在堂上听审了……”

崔纯湛看着她青灰的脸色,也觉得情况似乎很不好,便回头看皇帝。

皇帝只盯着钱关索,问:“她是谁?”

“她是原先的一个嫌犯,如今事实证明,她确与此案无关——因公主薨逝之时,她就被关押在大理寺。”

皇帝挥挥手,说:“这种闲杂人等,快抬出去。”

张行英赶紧抱起滴翠,想要带着她出去,崔纯湛又说道:“张行英,你也是本案相关人等,不宜擅自离堂。”

李舒白便示意景祐扶住滴翠,让他带着她出去。

滴翠茫然无知,她记得刚才自己明明好好的,结果黄梓瑕一碰自己的肩膀,她闻到一股香味,就倒了下去。而这么一下晕过去之后,也马上就恢复了。

她看了看张行英,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听到黄梓瑕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逃!”

她愕然睁大眼睛,想看一看黄梓瑕的神情,问明她对自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黄梓瑕却已经越过她,站到了堂前。

滴翠被景祐扶着,走到门口。大理寺的门吏指着滴翠问:“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犯病了,皇上口谕,将她立即抬出去。”说着,景祐放开了她,示意她,“还不快走?”

滴翠站在已经十分炽热的夏日阳光之下,看了看大理寺的大门,觉得大脑微微晕眩。

黄梓瑕在她耳边说的话,又隐隐回响——

“逃!”

她恍惚地一迟疑,然后立即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汇入了京城朱雀大街的滚滚人潮之中。

二十叶底游鱼(三)

大理寺已经誊写出新的供词,再次拿到钱关索的面前。

钱关索看着这张供词,手抖抖索索再次拿起笔,那双近乎干涸的眼睛,哀求般地看着崔纯湛。

崔纯湛点点头,说:“你及早招供,或许还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

钱关索眼中一片绝望,只能狠命一咬牙,闭上眼,就要把那支笔落下去。

“等等。”

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堂上的寂静。

正祈祷着千万不要横生枝节的崔纯湛,明白自己终于还是避不过这个坎,只能苦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堂上所有人,也都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人,自然是夔王李舒白了。

他端坐在椅上,思索道:“崔少卿,你断的这桩案,本王有几件事情不明,还需你释疑。”

崔纯湛眼泪都快下来了——夔王爷你知不知道此事事关大理寺上下一干人的身家性命?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就是大理寺最高长官这个事实?

“还请……王爷明示。”

“既然一开始偷盗金蟾需要魏喜敏,为何后来又仅他一人便可以顺利偷到九鸾钗呢?而且我曾听说同昌做了那个梦之后,十分担忧有人会窃取九鸾钗,因此在自己府中妥善珍藏——既然如此,没有了魏喜敏里应外合,犯人又是怎么窃取到九鸾钗的?”

堂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思忖着,不敢开口。

皇帝看向崔纯湛:“崔少卿。”

崔纯湛不敢应答,只是后背的汗迅速渗透了衣裳:“臣……臣还……”

皇帝见他如此,又一指半趴半跪的钱关索:“你说!”

钱关索体若筛糠,趴伏于地,说不出话。

皇帝咬牙恨道:“你若不从速招来,朕抄你九族!”

钱关索言语混乱,仓惶说道:“罪民……罪民曾带着一群人去公主府清理下水道……罪民从水道中潜入的……”

“公主所住之处是高台,所有饮食及用水,都是侍女与宦官们送上去的,那里哪来的水道?”皇帝愤然道,“崔少卿,你倒是解释一下,犯人如何盗取凶器九鸾钗?”

崔纯湛无言以对,赶紧站起认罪:“臣疏忽!臣为早日让凶手伏诛,以慰公主在天之灵,因此急于审案,日以继夜,精神不济,竟疏忽了此重大线索!臣恳请皇上稍作等待,容臣等再行审讯。”

大理寺丞立即召唤几位主事与知事商议。一直袖手旁观的御史中丞蒋馗慢悠悠地问:“崔少卿,犯人所做的事情,为何还需你们商议?”

崔纯湛对于他落井下石的行为也不动怒,只说:“只因当时审讯时,是刑部派人来与大理寺协同审问的,因此我部担心是否因沟通不畅而出了差错。”

本想置身事外的王麟,见自己终于被扯进去了,只好拱手道:“确有其事,但我忙于事务,只让我部出最好的人手,尽最大的力,至于其他,本部侧重以律定罪及刑罚事,就无法帮忙太多了。”

皇帝听三法司互相推诿,个个只会搅浑水,只能回头看向郭淑妃,见她呆呆坐着,失去女儿之后,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不由得心下惨然,觉唯有她与自己才是风雨同舟。

他站起身,喝道:“都给朕闭嘴!”

众人立即噤声。

皇帝的目光越过满堂众人,终于落在黄梓瑕身上:“杨崇古!”

黄梓瑕赶紧应答:“奴婢在。”

“你是朕钦点辅助大理寺的人选,关于此案种种,你有什么看法?”

黄梓瑕望着他说道:“此事纠葛甚多,绝非只言片语可以解释。公主之死,也是各个环节一步步勾连造成,有巧合有人为,无法单独拎出来解释。若陛下允许,奴婢恳请从魏喜敏之死讲起,将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从头至尾讲给陛下听。”

皇帝勉强平定自己的怒气,冷然朝着她说道:“好,既然三法司说不出来,那就由你将此案一五一十说一遍,一切前因后果都给朕解释清楚!”

“是。”黄梓瑕躬身道,“奴婢认为,整个案件的开端,是一个女子受辱的事件而起,但串联起所有案件的线索,则是一幅画——张行英家中珍藏的先皇御笔,也可能是先皇绝笔。”

黄梓瑕示意张行英出示那幅画,又说道:“至今我们仍不知道先皇为何要画这幅画,而这幅画的真正意思又是什么。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本案中凶手的手法,或者说三个人的死法,与这上面的涂鸦是一模一样的。”

皇帝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副画,问:“这真是先皇手笔?”

“毋庸置疑。”李舒白说道。

皇帝将画接过,仔细查看许久,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知先皇留下这样的画,究竟是何意思?”

“这倒还不清楚。只是,本案中的三个死者,魏喜敏,正是契合第一幅中的天降雷霆,焚烧致死。第二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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