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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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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禹宣送给她的,那一只玉镯。
这是他中举后,用郡里奖励给他的银钱买的,曾经伴着她多少个晨昏,她的手腕也早已熟悉那种沁凉的感觉。在她家遭剧变,仓惶逃出蜀郡之时,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不过头上一支簪子,腕上一个镯子。
谁也不知道,她将它送入当铺时,怀着多么绝望的心情。那时她曾经想过,这个手镯从她手腕褪下,以后,可能永远没有再见到的一天了。
然而,她没想到,在刚刚进入蜀郡之后,还未到成都,她居然就再度见到了这只手镯。
李舒白见她脸色忽然变了,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端详着那只镯子,问:“怎么了?”
她见那个美人已经将镯子放回包袱中了,赶紧站起来,对李舒白说了一句“等一下”,便疾步向那个美人走去。
美人侧头瞥了她一眼,见是个面色蜡黄、长相毫不出奇的少年,便又将眼睛转了回去,收拾好包袱,站起来准备离开。
黄梓瑕立即说道:“刚刚姐姐那个玉镯,我认得。”
美人果然停下了手,迟疑问:“你……以前见过?”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低沉而轻柔,与她本人十分相衬。
黄梓瑕点头,问:“不知姐姐从何处得来?据我所知,它的原主人在离开成都之后,便将它在路上当掉了。”
“这么说,或许是被当铺又卖了出去吧……”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这是我一个姐妹的遗物,我从扬州过来找她,可她却已经去世了。这只镯子……大约是她的情郎送她的吧。”
黄梓瑕看她的模样,心下顿时了然,她与姐妹应该都是出身并不好的女子,而她当掉的镯子,被某一个人买去,送给了她的姐妹。
黄梓瑕便说道:“世事往往如此,因病、因意外而忽然去世者皆有不少,还请姐姐节哀。”
美人默然摇头,却没说什么。
黄梓瑕又问:“不知那个手镯,是否可转让给我?只因镯子的原主人十分喜欢那个镯子,至今还想寻回……”
“这是我小妹与情郎定情的信物,如今她已不在,这是我们几个姐妹唯一的念想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它出让给别人的。”那美人一口回绝她的话,毫无转圜余地。
黄梓瑕见她如此坚定,也只能无奈说:“既然如此,请恕在下冒昧了。”
她转身走回来,李舒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那是你的?”
黄梓瑕低声道:“嗯,逃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当掉了。”
“还要吗?”他又问。
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算了,于我是个纪念,于她也是,反正意义都一样。”
“而且,你很快就要去见到送你手镯的那个人了,而她却已经永远见不到了。”
李舒白的声音冷冷淡淡的,黄梓瑕没想到他已经清楚地窥见自己的心思,不由得心口微微一滞,呼吸也有点艰难起来。
她低头吃着东西,一直沉默,不说话。
他见她这样,又觉得自己不应说这种明显是赌气的话,便转过了话题,压低声音说:“她是云韶六女的大姐,公孙鸢。”
黄梓瑕一怔,问:“公孙大娘?”
“嗯,李十二娘的徒弟,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继承衣钵后便改姓公孙。十七年前她曾上京献艺,我当时才六七岁,还住在宫里,至今难忘她的《剑气浑脱》。没想到十七年后,她依然是如斯美人,而且技艺应该更加精进了。”
黄梓瑕心向往之,说:“那么,她也起码三十五六了。”
“梅挽致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黄梓瑕也不觉心中感慨。这两个当初一起赢得盛名的美人,如今一个荆钗布裙,独行天涯孑然一身;一个锦衣华服,幽居深宫万人簇拥。命运的无常,不得不令人感叹。
然而,究竟是谁活得比较开心,又有谁知道呢。
五一舞剑器(一)
黄梓瑕想起她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个小妹的事情,低低地“啊”了一声:“这么说,云韶六女的小妹,去世了?”
“第六的小妹,名叫傅辛阮,十七年前不过十二岁,垂髫少女,天真浪漫。如今也该年近三十了。”
“年少成名,然后又盛年早逝。”黄梓瑕叹道,“看公孙大娘的模样,恐怕她的死还另有别情。”
李舒白淡淡道:“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情吧,哪还有空管别人。”
黄梓瑕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公孙鸢。
只见她已经收拾东西走到了门口。谁知门口却有两个纨绔子弟,笑嘻嘻地拦住她说:“这不是公孙大娘么,怎么从扬州到汉州来了?刚好我们昨夜也下榻此处,真是有缘啊!”
公孙鸢看着面前这两人,脸色冷淡,理也不理,侧身就要走出去。
谁知那两人是无赖,只凑着肩膀,挡着那个门。原本就不到三尺宽的门被两人挤得压根儿没有出门的空隙。
黄梓瑕微微皱眉,正要起身去为她说话,李舒白却倒过自己的筷子,搭在她的手背上,示意她别动。
公孙鸢脚步不停,一直向着门口走去,眼看就要撞在那两个人的身上了,就在那两人举着双手去拉她,笑得越发无耻之时,只见她脚步一转一移,移形换影之间,不知怎么就从那两人之间穿插过去,如一只蜻蜓般轻轻巧巧地钻了出去,脚不沾尘地站在了院子中。
而那两个无赖一看她毫无阻滞便走了出去,当他们全不存在似的,不由得恼羞成怒,在屋内宾客们的嗤笑声中,又赶上去拦住她。
公孙鸢不愿惹事,只对那两个无赖好言好语说道:“两位,今日没有笙萧鼓乐,单单跳舞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我小妹新丧,实在是无心舞蹈,还请两位恕罪了。”
那两个纨绔子弟果然无赖,给了台阶却不下,还指着她怒道:“不就是个扬州的舞伎么?当初我们兄弟俩在你们那边也撒了不少钱,怎么现在一下子就端起来作菩萨了?”
“就是嘛,这满脸端庄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良家妇女呢!”
“今天你到了我们大爷的地盘,先跳一曲《胡旋》给我们瞧瞧!”
店内的人见两个无赖堵住了个美女,本来就都关注着,见听说这女子是个扬州舞伎,更加来了兴趣,一个个都涌出门看热闹。
公孙鸢见周围被人围住,今日注定无法息事宁人,只能将肩上的包袱取下,丢在地上,说道:“跳一曲倒无妨,只是《胡旋》素日跳得不多,为两位献舞《剑器》如何?”
话音未落,她也不等那两人的回答,随手扯下身旁一棵柳树的一根枝条,一旋身便是一个起手式。虽然她穿着最简单的布衣,头发也只随便绾了个髻,但持柳临风而立,身姿飘然若仙,顿时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好”!
她以柳代剑,纵身起舞,妙曼的姿态如云朵舒卷,所有人凝望着她的舞姿,只觉得此时楼前黄尘土地化为了结绮楼阁,窄袖布衣瞬间蜕变为七重锦衣。场上的美人携带着氤氲弥漫的烟云之气,江海波光荡漾飞旋,无法看清——
骤然间她舞势一变,那波光与烟云瞬时转变为雷霆震怒,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柳条如疾风扫过,向着那两个无赖抽了过去。
啪啪两声,那两人的脸上先后出现两条红痕,顿时痛得他们捂着脸,嗷嗷叫出来。
“抱歉啊,柳条太长了,控制不住。”她冷笑道。
周围的人都大笑出来,就连黄梓瑕也不禁莞尔。
被柳条抽了只是皮肉之痛,但大庭广众之下受人耻笑,那两人哪肯罢休,顿时哇哇叫着扑了上去。
公孙鸢出手如电,刷刷两下,那两人又各自捂着鼻子,疼痛不堪地蹲了下去。原来是被抽中了鼻子,两人都是涕泪交加。
“对不住了两位,我身在扬州,你们在汉州,原无瓜葛。今日我失手伤了二位,日后你们来扬州,我定尽地主之谊,向二位赔罪。”她说着,抛下两个满脸鼻涕眼泪的无赖,转身走向门口。
那两人哪肯罢休,恼羞成怒地扑上去,还要阻拦。
猛然间砰砰两声,那两人被踢飞到墙角,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再也爬不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居然敢在蜀郡闹事,丢尽了蜀郡人民的脸,当我这个捕头不存在吗?”义正词严的一句呼喝,众人顿时轰然叫好,朝着那个教训恶少的人雀跃鼓掌,更有人大喊:“周少捕头好样的!”
“奉旨查案周捕头果然名不虚传!”
“周少捕头,蜀郡全靠您和周使君了!”
在一片欢呼之中,万众拥戴、瑞气千条的那个奉旨查案周少捕头荣耀登场,赫然就是周子秦。
只见他一身朱红色的捕头服,系一条松花绿蹀躞带,腰挎一柄靛蓝色鲨鱼皮的腰刀,着一双鸢尾紫快靴,好容易戴了顶低调的黑纱帽,上面却插了一根鲜艳的孔雀尾羽。
通身上下五六种鲜艳颜色的周子秦,开开心心地走进门来,向着众人拱手,谦虚地说:“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李舒白和黄梓瑕对望一眼,都深刻理解了惨不忍睹的含义——周子秦身上颜色太多,几乎快要闪瞎了他们的眼睛。
“离开京城这么久,子秦还是这种模样,一点没变啊……”黄梓瑕不由得感叹。
李舒白则说:“奇怪,以他的身手,怎么能将那两个人一下子震飞?”
话音未落,他们看见周子秦身后跟着进来的那个人,顿时明白了——
张行英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走了进来。
黄梓瑕和李舒白仗着他们不认识自己,坐在那里顾自吃饭。不过在满店阿谀的人群中,唯有他们两人坐着不动,反倒让周子秦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
外面没有热闹可看,众人都已经散了,公孙鸢对着周子秦和张行英敛衽下拜,说:“多谢二位。”
“哎,应该的,我最讨厌欺负妇孺的混蛋了,有本事冲着我们大男人来啊!”周子秦不屑地冲着那两个灰溜溜站起逃走的恶少大喊,“喂,有本事上郡守府讨说法!下次再被我抓到,绝饶不了你们!”
公孙鸢看着他们屁滚尿流地跑远,不由得冲他微微一笑,说:“我想他们该不敢再欺辱我了。”
周子秦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说:“有事找我!蜀郡捕头周子秦,川蜀所有混蛋我都要管!”
店内的小二立即说道:“那是那是!蜀郡百姓有福啊,虽然走了黄姑娘,但又来了周少爷,蜀郡平安指日可待……”
店主踢了他一脚,低声喝止:“干嘛拿黄姑娘出来说事!”
小二这才想起,当初那个断案如神黄姑娘已经是朝廷钦命要犯,四处逃窜呢,不由得一脸尴尬:“这个……少捕头请恕罪……”
“什么恕罪?这话我最爱听了,没想到我也有能与黄梓瑕并列的一天!”周子秦乐不可支地拍拍他的头,看了看店内没什么空桌子了,便拉着张行英过来,直接就在李舒白和黄梓瑕身边坐了,说,“来来,先吃早点——两位不介意拼个座吧?”
黄梓瑕和李舒白当然摇头,但也没和这两个人说话,免得露了马脚,只顾自吃自己的东西去。
只听得周子秦问张行英:“张二哥,你一路寻到蜀地,可有找到阿荻的行踪?”
张行英心事重重,摇了摇头。
黄梓瑕见他形容消瘦,显然这段时间一路寻找滴翠十分辛苦,心中油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我想,你有这份心意,阿荻知道了,肯定十分感动。”周子秦说着,捏着个鸡蛋剥着壳,又问,“接下来,你准备在蜀地寻访一下吗?”
“是,准备在周边村落找一找,我想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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