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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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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秦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幸好是干的,我去水沟边蹭一蹭。”
说着,她跑到污水沟边去了。周子秦在后面喊:“快点,我等你。”
“别等了,我们先去马厩吧。”李舒白径自往前走。
周子秦往后看了看,也只好跟着他走掉了。
黄梓瑕走到污水沟旁,站在那边假装蹭鞋底,打量着四下无人之时,抓起地上一根树枝,扎住那个米糕,将它举了起来。幸好这米糕掉到了一块石头上,还没有被水融化掉。
她到旁边撕了片白菜叶子,将那个米糕包住,捏在手中晃到马厩,和李舒白、周子秦会合。
涤恶还在养膘中,洋洋得意地吃着豆子欺负着其他马。那拂沙在它旁边养伤,卧在草堆中,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李舒白和黄梓瑕虽已易容,但怕被涤恶闻出气味来,故意走到对面马厩,挑了两匹劣马。
他们骑着马经过街道时,一条凶恶的瘦狗从巷子中冲出来,向着他们狂吠。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黄梓瑕立即将那个米糕连白菜丢了出去。那只狗闻了闻,几口就连着外面的白菜一起吃了下去。
周子秦说:“这种恶狗,我才不给它喂东西吃呢!”
黄梓瑕说:“我正差条狗,准备逮着它有用。”
“什么用啊?”
“狗的嗅觉十分灵敏,训好了能帮助查案。我看这条狗的模样,应该是最好的细犬。”
周子秦立即转头吩咐身后人:“阿卓,赶紧给我逮住它!”
所以,等他们来到义庄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四个人,一条狗。
看守义庄的老头儿一看这条脏兮兮的瘦狗,顿时笑了:“少捕头,要养狗您跟我说呀!我家里的狗刚下了几条,比这东西可好看多了!”
“你不懂了吧?一看这种狗的模样,就是最好的细犬!”周子秦拽了拽狗绳,将它系在了门口。
老头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在门口和这只狗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喃喃自语:“这东西还细犬?绝对的土狗一只嘛!”
周子秦几步跨进义庄,看见屋内停着一具被白布蒙住的尸体,几个捕快正在谈天说地,旁边站着几个满脸晦气的中年男女,应该就是汤珠娘的亲朋了。
“来来,快点都来见过周少捕头!”捕快们吆喝着,给周子秦一一介绍,谁是邻居,谁是子侄。
周子秦先将自己的那个工具箱打开,戴上薄皮手套,查看汤珠娘的伤势。她确系坠崖而亡,摔得手足折断,脑袋血肉模糊。那张脸也是稀烂,只有耳后那个痦子,准确地揭示了她的身份。
“这是她坠崖后,身上所携带的东西。”捕快们又递上一个包裹。
周子秦随手翻了翻,见包裹内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堆散钱,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把东西一丢,说:“看来,确实是在行路时不小心,坠崖而亡了。”
黄梓瑕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日上午,大约是……卯时左右吧。”
卯时。黄梓瑕立即想到了昨日卯时,在路边被那匹急马撞下山崖的张行英。
“对了,子秦,我听说近日因夔王遇刺,所以成都府到汉州的山道都有西川军把守着,百姓进出甚为麻烦?”
“是啊,那条路商旅不绝,如今西川军禁止任何人骑马或者坐马车出入,步行进出的人还要搜身,百姓正怨声载道呢。”周子秦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来,说,“不知道张二哥到汉州了没有。唉,张二哥真可怜,天下之大,茫茫人海,要找滴翠何其难啊!”
黄梓瑕蹲下去查看着汤珠娘的伤口,见她连后脑都跌破了,真是惨不忍睹。她站起转身问周子秦:“想知道张二哥如今身在何处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呀?”
“我才不信呢!”周子秦不相信,哼了一声:“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知道远在汉州的张二哥一举一动?”
黄梓瑕对他一笑,说:“爱信不信。我不仅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而且还知道他右手脱臼,正在客栈熬药……”
周子秦顿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张二哥受伤了还在客栈熬药?”
“别急呀,也不是替自己熬药,没那么严重。”她说着,又翻看着汤珠娘的包裹,细细地查看衣服的花纹样式。
周子秦急得跳脚,只好转而拉住李舒白的衣袖恳求:“王兄,王兄,你就跟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舒白望了黄梓瑕一眼,说道:“你中午跟着我们走,就知道了。”
“你们你们……真是急死我啦!”
看着周子秦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黄梓瑕不由得对李舒白一笑,给了个“干得好”的眼神。
十漫卷火龙(一)
汤珠娘早年丧夫,如今被寻过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侄子,两三个邻居。
一个邻居是收拾得挺整齐的瘦猴儿,手上还带了个金戒指,笑得一脸难看:“小人是松花里的里正。汤珠娘本来也是成都府的人,十七岁嫁到汉州去了。我婆娘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说她老公死得早,日子挺难的,隔三差五帮人家打短工赚点钱。后来那个傅娘子放出声来说要找人伺候,我就对我婆娘说,那娘子看起来人不错,应该好伺候的,月钱也多,事情也少,你问问汤珠娘,要是想去,我给介绍。”
“这么说,汤珠娘是你介绍给傅辛阮的?”
“正是呢。可没成想这才转过年来,怎么就出事了……唉,为了这事,我和我婆娘也是懊悔不迭。大家都说那宅子有问题,连死两个人不说,如今连汤珠娘也死在外头了,这可不邪门儿么!”
黄梓瑕又看向他身后人,那女人矮胖富态,正耷拉着头扯着手中的手绢。“这是您家里人?”
瘦子赶紧点头:“我婆娘,汤珠娘是她以前邻居。”
黄梓瑕便问她:“汤珠娘在那边做仆妇,有对你们提起过什么吗?”
那女人显然是刚刚被汤珠娘的尸身吓到了,用手绢抹着眼睛,声音也不顺畅了:“没有,逢年过节她倒是常有拿着东西过来看我们,说是多谢我们给介绍了这么个好地方。据说……据说那傅娘子性情脾气十分温和,吃穿用度都给汤珠娘也算一份,银钱也从不克扣,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是日常洒扫、一日三餐。”
“她是否有提过,傅娘子的家中客人来往?”
“没有……当时傅娘子托我们找人,就说必得嘴巴严实的,想必珠娘也是她训诫过的,所以从来不说这些。再说……再说她一个乐籍女子,家里来往什么人,我们又怎么好打听呢?”
黄梓瑕将这夫妻二人打发走,又问下一个。
这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系着青布围裙,头上绾了个髻,插着一支蒙尘的银簪子。她显然十分少见这样的场面,局促得手都不知放哪儿:“我……我是汉州田家巷的,住珠娘斜对门。她十七岁嫁到那边,我们年纪差不多,住得又近,算起来,我得叫珠娘嫂子。”
“珠娘最近有回田家巷吗?对你说过什么?”
“她前月回来过,一派喜气洋洋,说她伺候的那个娘子要成亲了。我随口说那种人能嫁什么正经人,结果她却说是顶好的婚姻,对方虽然结过一次婚,但没儿没女的,人又年轻,家世又好,娘子能嫁给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提到过对方的情况吗?”
“没有……珠娘伺候的什么人,我,我又管她做什么?而且我们也没说几句,珠娘的娘家侄子就过来了,我赶着回家烧饭,没成想……这就是珠娘我和最后一面了……”
见她慌里慌张话都说不顺畅,周子秦便示意她先下去,让汤珠娘的那个侄子过来。
汤珠娘的侄子名叫汤升,年约二十出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那笑容跟颜面抽筋似的,怎么看怎么讨厌,。
“我那姑姑啊?没错儿,前月我是见过她,跟她说了我要成亲了,让她多给点钱。结果她就只给我摸了两千钱,啧……”汤升甩着手中荷包,一脸鄙夷,“去正经人家做仆妇尚且说起来不好听呢,现如今她还伺候个扬州的妓女,脸都丢大了!要不是看在她说要给我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的份上,我都不想跟她见面。”
黄梓瑕问:“打一对银簪是怎么回事?”
“就昨天的事,她跟的那个妓女不是死了吗?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我正回家呢,刚好在巷子口遇见了——我家就在旁边双喜巷。”
黄梓瑕点点头,知道就是汤珠娘的娘家。
“她看见了我,就把我叫住了,在自己的包裹里掏东西,说是有东西要给我。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就站住了等着。结果她掏了半天,我都看见她拿出半个荷包了,又塞了回去,说,还是我先带到汉州去,给你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吧。我还以为是真的,等回过头一想,这可不是诓我么?成都府的银匠铺子成百上千,她有钱干嘛到汉州去打,摆明了舍不得,哄我呢。”
黄梓瑕停下笔,将自己记下的又看了一遍,问:“你姑姑汤珠娘当时说的是,‘还是我带到汉州去,给你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
“对,没错。”汤升点头,“我回来后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一个字都没错!越嚼巴越觉得假。”
黄梓瑕点头,又问:“你姑姑平时,和你们有说过什么吗?比如傅娘子交往的人,她日常的生活之类的?”
“没有,她嫁出去都几十年了,回娘家也就是看看我祖母。如今我祖母老了,跟个泥塑木雕似的,说什么都听不见,她也就每月给祖母塞点小钱,除此之外,回家干啥?”
汤珠娘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其他亲戚连尸体都不来认,侄子就马马虎虎看了几下尸体,然后说:“估计是了。哎,她夫家没人了吗?怎么要我们娘家收尸啊?”
“她夫家要是有人,别的不说,房子早被收走了,还等得到现在?”周子秦说。
汤升眼睛一亮,问:“房产没人收?”
黄梓瑕面无表情地说:“无子无女者,子侄若替她办妥丧事,可继承房产。”
汤升立即说道:“她是我姑母,我身为她的侄子,为她办一场丧事那是义不容辞!”
“那好,你备齐棺椁,择好坟地。出殡下葬之后,到衙门来拿房契地契。”
把汤升送出门之后,周子秦问黄梓瑕:“我朝有这样的律令?”
“没有。”黄梓瑕摇头道,“但是你看到没有,一听说还有房产,‘我那姑姑’就变成‘姑母’了。”
周子秦郁闷道:“想个法子让他鸡飞蛋打最好。”
“得了,汉州小巷一间破房,去掉丧事花费之后,大约也就抵得过一对银簪子。”黄梓瑕说着,又将今日众人说的话看了一遍。
周子秦已经急不可耐了,问:“这下你有空了吧?赶紧给我说说,张二哥怎么样了啊?”
“别急,直接带你去看你不就知道了?”黄梓瑕说着,将自己手中写好的档案收拾好,合上。
李舒白却在此时伸手将它拿了过去,翻开来仔细看着她的字。
是他熟悉的字,簪花小楷,清秀娟丽,却因为总是急于速度,在下笔行文时,有一种仓促的落笔与收笔。
李舒白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些笔迹时,不由自主显露出一种冰冷的意味。
黄梓瑕低声问:“怎么?”
他将那档案册交给她,低声说:“关心则乱,牵扯到你的亲人,果然你就无法保持冷静了。”
黄梓瑕皱眉,翻开自己的本子又看了看。
而周子秦已经在那里问:“什么?这个案子牵扯到谁的亲人?不是那个汤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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