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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洗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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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一大堆,等于没说,江湖中人最忌探人隐私,吴兰心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大通禅师若再追问就是强人所难了。他身后一个青年和尚眼珠一转,上前施礼,“小僧不名,曾在年前云游到桐柏山,受过一位东德先生的招待,不知女施主认不认得他?” 
吴兰心嗤笑道:“桐柏山方圆数百里,我哪能人人认得?三位大师如果没别的问题,我可要告辞了。” 
三僧一齐合掌,目送吴兰心带着小健小康离开,不名不胜虽然心有不甘,但师父不发话,他们也只能忍着。 
红衣人没走,问:“大师,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大通禅师道:“不敢劳驾,请代老衲向令尊问好。” 
红衣人拱手道:“我代家父谢过大师。”上马扬鞭,飞驰而去。 
不胜问不名:“师兄,你这两年一直在寺里,什么时候去桐柏山云游了?” 
不名道:“我只是诈诈吴兰心,想不到她那么滑溜。” 
不胜道:“也许不是她。” 
不名瞪他一眼,“咱们一路搜过来,只碰上她一个,不是她是谁?” 
不胜道:“你怎么不怀疑霍朱衣?” 
不名道:“不是我小瞧她,凭她还没这本事。师父,咱们为什么不把吴兰心留下?” 
大通禅师苦笑,“你们运气试试,还能和人动手吗?” 
不名不胜运气一试,发觉四肢一点儿力气也提不上,不禁大惊失色。大通禅师道:“此女用毒的手段极为高明,咱们刚才若要强留她,当下就得灰头土脸,现在赶快回去报告,发动所有弟子、动用一切关系,一定要把她的来历查清楚!” 
吴兰心跟着小健小康走入疏林,林深处停着一辆马车,与其说是车,倒不如说是个特别宽大的轿子,只不过底下装着四个轮子罢了。吴兰心跳下马,打开车门,里面挂着厚毛毡做的帘子,吴兰心打起车帘,就看见了曾自珍。 
曾自珍半倚半坐在一堆兽皮和被子之间,冷冷地看着她,“药呢?” 
吴兰心嫣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匣,匣子一拿出来,本就寒冷的空气更冷如冰窟。吴兰心道:“这匣子很冷,你受得了吗:” 
曾自珍接过寒玉匣,没有半分畏缩,“你是怎么盗出来的?” 
吴兰心道:“我只不过是点了澄慧的穴道后假扮成他去点倒了不色,然后再假扮成不色点倒了大智。大智武功虽高,却让我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最后我扮成大智的模样去罗汉堂,骗过了不戒不嗔,破了十八铁罗汉,就把药偷出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曾自珍就象看什么怪物一样盯了她半晌,轻叹一声,“大智武功精深,是少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你能骗过他的眼睛,易容之术称得上出神入化了,那么你现在这张脸也不是真的了?” 
吴兰心道:“你凭什么认定我这张脸是假的?” 
曾自珍道:“你脸上血脉僵化,是张‘死’脸,以前我没注意,但有心之下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的脸色又一沉,“你孤身潜入少林去破十八铁罗汉,这么冒险的计划为何不先与我们商量?” 
吴兰心眨眨眼,“我怕你们不同意?” 
曾自珍重重地哼了一声,“如果计划失败,不仅你有危险,菩提果也会藏得更隐秘,这些你想过没有?” 
吴兰心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嘟着嘴巴,“可是我已经把东西盗出来了,也没有出错啊。” 
曾自珍冷笑,“没有出错?大通既然怀疑上你,今后一定会对你全力追查,我们兄弟做事总是力求不为人所知,此番只怕要被你拖累了。” 
吴兰心头垂得更低,好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健忍不住道:“少爷,兰姑娘也是为了早点儿治好你的病啊。” 
曾自珍冷声道:“她不是为了我的病,而是因为进少林寺偷东西是件很刺激、很好玩的事。吴姑娘,你也不必装出这种委屈模样,你做戏的本事虽然不差,却骗不了我。” 
吴兰心霍然抬头,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你……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曾自珍道:“我难道说错了?” 
他的目光冷静而又敏锐,仿佛冬日的湖水、秋夜的寒星,清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人时,任何人都会被它慑服的。吴兰心对着这双眼睛,怒气竟发作不出,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神不知变幻了多少次,然后把目光从曾自珍脸上移开,转到一旁。 
忽然,有两道灰色的影子在她眼角余光间一晃而逝,她的脸色登时一变。 
霍朱衣缓辔而行,心中还想着方才那个白衣少女,那样一个绝顶美丽的女子能和少林寺有什么牵扯? 
忽然,两道灰影轻飘飘地从她马侧闪过,拦在路中央。 
霍朱衣勒马跳下来,握住腰间长刀,“你们是什么人?” 
右边的人笑起来,声如银铃,但又有说不出的阴冷,“当然不是善人。” 
这两个人的打扮一模一样,灰色的斗篷把全身遮住,斗篷上的头罩也遮住了大半张脸,风急雪紧,霍朱衣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你们想干什么?” 
右边的女子又发出一阵笑声,猛地甩掉斗篷,露出一身火红的衣裳和一张美丽的脸。 
红裳如火,和霍朱衣的衣衫同样颜色、同种样式、同等质料,她的脸也和霍朱衣一模一样、丝毫差别也没有。霍朱衣看着她,就象看着镜中的自己! 
霍朱衣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笑道:“我是霍朱衣,大侠霍仲天的独女,庚未十月初六辰时出生,今年十七岁。” 
霍朱衣又不禁后退了两步,只觉全身都在发抖,几乎想咬自己一口,看是不是在做梦。忽地用尽全身力气大笑起来,“你说你是霍朱衣,难道也会‘落叶斩’吗?” 
她的笑声虽大,但听起来一点儿笑意也没有,笑到最后喉咙里只剩下“咯咯”的余音,倒象是在发抖。 
那女子也笑了,笑声比她好听许多,“不会‘落叶斩’,又怎能做霍仲天的女儿?” 
话音落,刀已在手。狭长的刀锋在风雪中闪着毒蛇毒牙一般的蓝光。 
刀飞起,光似雪。漫天飞舞的雪花有几片落在霍朱衣冰凉的手背上,竟然都齐中被分成两半! 
那女子笑着,“你的刀只能斩斩落叶,我的刀却能斩断雪花。你说哪个才是真正的霍朱衣呢?” 
风雪之中,这个女子身形飘忽,仿佛是从雪花里幻化出来的幽灵。霍朱衣看她持刀大笑,恍惚间只觉自己似乎裂成了两片!她并不是个懦弱的人,但乍逢此变,精神也几乎崩溃,茫然道:“那我是谁?我是谁?” 
那女子面色一沉,“你只是一个死人!” 
刀光席卷而来,疾如风、厉如电! 
雪雾飞溅,打在霍朱衣身上、脸上,好象砂砾一样令她隐隐生疼。如雪的刀光向她当头劈下! 
霍朱衣虽然了解这一招的每一个变化,但这一刀劈下来时,她发觉自己竟闪避不开,也无法抵挡! 
她正闭目待死,突然急风一响,那女子的刀竟然劈空了。 
霍朱衣没有移动位置,只是那把长刀断了。一截二尺八寸的长刀只剩一尺,够不到霍朱衣的身子。 
是谁竟能以肉眼难辨的暗器击中这变化万端、其速无比的长刀?而且能击断这百炼精钢? 
那女子转身一看,见道侧多了一辆半旧的小车和两个可爱的童子。她瞪着这辆神秘出现的车子,心中盘算着如何能将他们全部留下、杀之灭口,嘴里却恭敬地问:“车中是何方前辈高人?” 
车中传出一个清弱温和的声音:“不敢当,在下年未弱冠,不敢称‘前辈’,长得也不高。” 
他的语气冷冷淡淡,霍朱衣虽然心思如乱麻,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那女子的脸却已气青了,向腰间一探,抽出一柄软剑。霍朱衣心中一动:莫非软剑才是她的本来兵刃? 
那女子一抖手,软剑挺得笔直,慢慢向车子逼去。霍朱衣的心越跳越快,知道她的招式一发,定然凌厉无比! 
突地一道白影从道路另一侧的雪地里冲出,在飞扬的雪花中,挥剑直刺那女子的同伴! 
变化突起,出乎场中所有人的意料。那个同伴虽然没想到遭偷袭的是自己,身手却十分敏捷,身形斜跃、反手抽剑,头也不回地就将那如疾风电闪的一剑化解。但白影的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拍出,仿佛幽灵鬼影,在别人还没有意识过来之前就点中了灰衣人左耳根的重穴。 
这一点又快又准、无声无影,轻得宛如一个温柔的少女小心地摘下一朵玫瑰。灰衣人却如遭重击,身子猛地一震,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跄着倚倒在一棵枯树上! 
斗篷的风帽滑落,露出一张原本是年轻英俊、此刻却已扭曲变形的脸,神情间充满了惊恐、骇异,用一种惊讶、痛苦、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白衣人,喃喃地唤了声:“兰……” 
这个“兰”字伴着他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这个“兰”字一出,那女子就象被闪电击中,打了个哆嗦,脸色惨变,再也顾不得霍朱衣和车中人,斜刺里冲了出去,亡命般向远方狂奔。 
白衣人仿佛毫未做势,手中剑却已化做一道长虹,人与剑一齐凌空飞起,直击而去!剑光如霆如雨、如狂风急流! 
那女子旋身反手,软剑洒出一片剑光,如川如瀑,竟与白衣人是同一路数! 
白衣人的剑势却突然变了,本是破空怒啸、挟着雷霆万钧之威的气概,转瞬间就从暴风雨中忽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极和谐、极恬静的世界。 
这一刹那,仿佛风雷俱寂,周围的空气都似已凝结。 
那女子一剑挡了个空,白衣人的剑刺到了她的咽喉前!   
风雪中州道   
那女子瞪着眼前的剑尖,脸色变得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剑法!想不到你的武功竟如此高强,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你隐瞒武功、诈死逃走,原来早就存心要对付我们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愤怒地声声质问,白衣人则神情悠然,“不错,我想摆脱无心谷,蓄谋已久。哼,我是何等样人?怎么甘心做人的工具或棋子?就算把我养大的师父也不能控制我!我也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我自由,所以才故意去踩芦影所设的机关,其实我早就用厚而轻软的布料做了个大斗篷,能在风中滑翔,所以从百丈高崖跳下,依然安然无恙。我伪装高傲狂妄、伪装学艺博而不精,伪装了整整十年!你今日死于我手并不冤枉。” 
那女子几乎是失神地看着白衣人动人美丽的脸,“是啊……我如果不是和你从小斗到大,一定以为你原本长得就是这个样子。这张面具……真是维妙维肖啊!我自愧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白衣人问:“你为什么要假扮霍姑娘呢?” 
那女子突又狂笑起来,“你自己去查啊!你比谁都深沉、比谁都厉害,何不自己去查?” 
白衣人冷然一笑,长剑向前一送,刺入了她的咽喉。 
曾自珍赶到白衣人吴兰心身边,问:“她是你的同门?还是你的姐妹?” 
“不关你的事。” 
曾自珍怒道:“你们既是一起长大的,竟还能下此毒手?” 
吴兰心看着他,目光里杀气愈烈,但曾自珍连眼也不眨,避也不避。吴兰心忽地展颜一笑,杀气全消,“我也是不得已,我可以保证任何人杀了这两个人都不必后悔。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这一笑美如春花,和方才那冷若冰霜的样子判若两人,曾自珍还从未见过神情变化得如此之快的人,那种表情变化之迅速简直无人比得上,也无人能猜透她表情的变化规律,就正如无人能猜透她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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