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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水云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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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两久未谋面,寂云本想她想得不得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说,只道:“爹已经醒了,他有话要同娘说,我和叶大哥便先出来了。姐你别急,没事的。”

听他如此说,旗云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仍是不放心,追问道:“太医怎么说?用过药了吗?”

“那些庸医!”说起这个,寂云似乎仍是一肚子火气:“爹不过是劳累过度晕倒了,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不治之症了,一个比一个说得吓人!后来还是张太医亲自把脉看了,才说没事的。”

张太医的医术堪称太医院之首,人尽皆知。他既然如此说,那想来的确是并无大碍了。旗云终于把半个心放下,这才打量起久别的弟弟来。

两年未见,寂云又长高了些。从前本和她一般高的,如今也冒出去一大截了。严格说起来,寂云并不是有气概的男子。一双眼睛圆圆滚滚,好看倒是好看,却是可爱大于英俊。此时站在叶勋身旁,粗略看去:一位英挺如高山松柏,另一位却宛如庭间秀木,明明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却怎么看都相去甚远。

旗云禁不住抿唇一笑,走上前牵起寂云的手:“来,陪我去走走,好久没见了。”

“啊……那个,我还有事。要不姐你先和叶大哥聊聊吧?”寂云拖着旗云便往后退,一把将她的手塞到叶勋手中,又转头对碎玲道:“碎玲姐姐,你随我去后院一趟吧?”

说完,也不等碎玲同意,拉着她便一阵风似的刮没影了。

余下的两人有些尴尬,旗云看了一眼交叠在一起的手,慢慢地抽了回来。

“不介意的话,”叶勋斟酌道:“我们四处走走吧。”

旗云皱眉,却仍是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地走着,宛如初恋时青涩的少年男女,互不言语,垂头看着路。他们走过从前曾玩耍过无数次回廊,穿过早已枯萎的紫藤花下,又顺着府内的池塘绕了半圈,再抬眼时,却看见了几步开外的竹林。

叶勋并没有说起要来这里,旗云也未曾想过,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散步,心思各自飘散,最终竟不约而同地停在了竹林外。

一时间,他们都有种时光重叠的错觉。

“没想到这里竟还没变。”旗云看着竹林,幽幽的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早就面目全非了呢。”

“竹子生性坚韧。”叶勋似有深意,“如果不是大的变迁,轻易是不会改变的。”

“是吗?”旗云浅浅一笑:“或许吧,至少比人要来得坚韧。”

“人总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叶勋低头看着旗云:“你想再进去看看吗?”

“不必了,我都记得。”旗云扬起脸,眼眸如水光潋滟:“而且,你也记得。”

“……是的,我一直都记得。”

这一刻,像是先前所有的禁锢与伤感都被打破。他们的确不再能回到从前,但也终于能坦然地面对彼此的如今。

竹林里突然有鸟儿啾啾叫了两声,叶勋笑了:“你还记得从前你养的那只红嘴鹦鹉吗?”

旗云回忆了一下,也笑问:“就是被寂云捉着掉进水的那只?”

“其实那次不是寂云的错。”叶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当时寂云手里抓着鹦鹉从我旁边走过,我正在练武,一不小心就将他推了下去……”

“我说呢,后来我还一直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就掉下水去了。”旗云抿唇一笑:“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寂云糊糊涂涂的,还以为自己撞邪了呢。”

叶勋有些尴尬:“我觉得很丢脸……”

旗云讶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勋。良久,摇头道:“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是你们把我想得太好。”叶勋淡淡:“但其实我也会觉得丢脸,也会觉得无能为力,也会有奋力想要逃避的事。”

“但更多的时候,你都做得比大多数人要好,不是吗?”旗云柔声道:“你并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完美。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难得,凡事何必太过苛求。”

“如果我可以再强大一些,如今也许就不会是这样。”叶勋涩声道:“我有时忍不住想,假如我早出生二十年,或许就已经能建起一个盛世。那样的话,我们……”

“叶勋。”旗云打断了他的话。叶勋一怔,自知失言,苦笑了一下,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也该成亲了吧?叶伯伯没和你提过吗?”旗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总不能真让你这样在沙场混迹一生吧。”

“这次回来的确是说起过几次,”叶勋苦笑:“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是没瞧见中意的么?”旗云当然不会他拒绝的理由,只是道:“若是有合适的姑娘,便趁早娶了吧。无论如何,总不该让叶家后继无人。”

“这些我都知道,但真要接受起来,始终还是有些困难。再看看吧。”叶勋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顿了顿,对旗云道:“要不要回去看看萧伯伯?过这么久了,他话也该说完了。”

提起萧别,旗云眼中闪过一抹忧色,立刻点点头:“也好。”

7

7、第六章 。。。

回到萧太傅卧房外的时候,正遇上从门内出来的萧夫人。

萧夫人一身素色衣衫,平日素来温婉平静的面容此时却笼上了深深的忧虑。她眼角微微泛红,抬头看见叶勋与旗云双双走来,竟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脸。

“娘?”旗云上前扶住她,焦急道:“是爹怎么了吗?”

萧夫人摇摇头,抬手试了试眼睫:“我说不清楚,你进去看看他吧。”

“娘,您别伤心,爹一定没事的。”尽管此刻自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旗云仍是柔声安抚道:“您先歇会儿,等见了爹我就来陪您说话。”

萧夫人叹了口气,没接话,倒是对叶勋道:“你也一起进去吧,你萧伯伯……有话要对你说。”

叶勋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旗云,却见她眉头轻皱,眼含忧虑,心中不禁一痛。当下对萧夫人点头道:“侄儿知道了。还请萧伯母千万注意身体,莫要太过伤神。”

“嗯。快去吧,别让他等着。”萧夫人冲他们摆摆手,也独自转身朝外走去。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屋外艳阳高照。虽说仍透着凉意,但较之前些日子的天气,总是让人觉得明媚通透了许多。不知为何,看着萧夫人略显单薄的背影,叶勋竟觉得有些沧桑。

而一旁,旗云皱着眉,转身踏入房内。

萧太傅的卧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闭着窗四散不去,闻起来倒像是久病之人的住所。

旗云来到塌边,低头凝视正闭目养神的萧太傅,鼻尖忽然就是一酸。

病榻上的太傅身形瘦削,脸颊两侧深深凹陷下去,泛着些许青色,看上去似乎不仅是操劳过度那么简单。

“爹……”旗云伏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萧太傅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待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是更深的忧虑:“旗儿?”

“是我。”旗云替萧太傅拂开鬓边的发,柔声道:“爹,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太傅环顾一圈,目光在落到叶勋身上时微微一顿,淡淡道:“扶我起来。”

旗云将他扶起来,拿了个垫子垫在身后,又拉将被子再拉上去一些,遮住大半个身子。这才道:“爹,您年纪也大了,怎么能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呢?旗儿深居宫中,不能侍奉膝下,本来已是羞愧,如今更不能放心了……”

旗云低声说着,话语里却带了些久违的撒娇意味。叶勋听在耳中,忽地想起了从前的她。那时她同自己讲话也会不自觉地撒娇,声音柔软温和,每每都令他无法拒绝。如今三年未见,两人却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嗓音依旧温软,说出的话却疏离而淡漠,往往数语,便将人不动声色地拒之千里。

叶勋正想得有些出神,却听萧太傅道:“先不说这些。勋儿,你过来。”

“萧伯伯。”叶勋走上前,在旗云身后坐下。

萧太傅拉起叶勋的手,捂在掌中拍了拍,叹道:“勋儿,是萧伯伯对不住你。”

旗云皱眉,叶勋也是一派疑惑,讶道:“萧伯伯何出此言?”

“我萧别一生,共犯过三次大错。”萧太傅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兀自回顾起了往昔:“第一次,是在二十一年前,我遇到祈兰。”

“……第一次见到祈兰,是在先皇的举办的某次狩猎大会上。那时先皇刚将她收做义妹不久,带她一同出席,顿时惊艳全场。”萧别淡淡一笑,看向旗云,眼中却有些苦涩:“你娘早年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可惜嫁了我这么久以来,便如珠玉蒙尘……再不复往日光彩。”

旗云不语。在她幼时的记忆中,母亲的确是个美得令人惊叹的女人。她还记得每当府内引进新的下人时,那些人在沉默不语的萧家夫人面前,总忍不住发出低声的赞叹。

然而母亲仿佛大部分时候都总是安静的,即使是她的美丽,也依然是寂然无声的。她同旗云讲的最多的,便是关于密水云都的故事。每次说起来她都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又坚持不断地重复着,仿佛这个故事的生命便是蕴藏在接连不断的讲述中。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的美丽却渐渐不复存在了呢?

旗云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从来淡静从容的母亲夺门而出,屋外是瓢泼大雨,她却义无反顾。那时父亲在她身后喊着什么,旗云没有听清,她只看见大堂里依稀还站着一个人,身量颇高,似乎是季洵。

那夜后,母亲愈发的沉默,连带着父亲也不再轻易多言。而季丞相,则再也不见他上门来过。似乎就是自那时开始,母亲便宛如渐次凋零的海棠,逐步褪去了倾城的颜色。

想到这些,旗云心头也有些了悟:从前年幼,不明白这三人之间有何纠葛,而今再想来,其间的含义、母亲的沉默,统统都有了合适的理由。

她叹息,静静聆听着父亲的讲述。

“……而我却是自那日起,爱上了祈兰。”萧别话语淡淡:“那时我刚替朝廷立了大功,先皇问我要何奖赏,我便斗胆请求先皇将祈兰下嫁于我。”

“先皇于祈兰有恩,他所提的祈兰又怎会拒绝?于是纵然百般不愿,她仍是嫁给我了。”

“起初,我喜不自胜,倒也并未察觉到祈兰的不妥。日子久了,便发觉她似乎总不大快乐,夜里也往往辗转难眠。我再粗心,也能看得出她有极重的心事,可惜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答。”

“她待我从来百依百顺,但是那种顺从,与其说是妻子对丈夫的包容,倒不如说是下属对上司的服从。我提出的要求她从不反抗,久而久之,我却觉得很是寂寞。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或许祈兰从未喜欢过我。”

“……这是我犯下的第一个大错。”萧别叹:“可惜当年我却不自知,还接连犯下了第二个。”

说到这里,他忽然对旗云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的季丞相吗?”

旗云不答。虽然她已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些事早已成为定局,却仍忍不住阻止:“爹,别说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你已经猜到了吧?”萧别怆然一笑:“那夜季洵来府上找我,我碰巧不在。等回来的时候,我却无意中听见了季洵与祈兰的对话……”

“季洵说要带她走,祈兰却不同意。她舍不得你和寂儿,也不忍拂了先皇的意……她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却没有一个字提起了我,仿佛这么些年来,我的存在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平叙到此,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青白的病容上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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