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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录 作者:东西-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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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头,听他的哭一声比一声长。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眶渐渐潮湿。他说:“广贤呀广贤,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初我要是听你的劝阻,哪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就像有根手指在我的伤心处戳了一下,我加倍伤心,泪水涌出眼眶,就差哭出声了。他抓起我的双肩用力摇晃:“你明明知道我要逃跑,为什么不拿根绳子把我绑起来?你要是把我绑起来,我就跑不成了。广贤呀,你为什么不绑我呀?”摇完,他扬手扇自己的脸,扇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停地嘟哝:“真后悔没听你的,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巴掌叭叭落在他脸上,每一掌都打得我心惊肉跳。要不是侯志及时走过来骂他“软蛋”,我的话也许就脱口而出了。真的,我的话已经滚到了嘴边,我几乎就要说“对不起”了。
李大炮再也不喊我“麻赖”,而是正儿八经地叫我“广贤”。本来由我们俩提的铁桶,有时他一个人就提走了。练完每一炉铁水,我们都要轮流钻到炉子里去清理残剩的铁渣,炉子里又闷又热,往往人从里面出来,鼻毛上沾满灰尘不说,就是吐一口痰也是黑色的。这种吃灰尘的活自李大炮回来以后,我再也插不上手,只要一轮到我,他就抢先钻进炉子,手里叮叮当当地敲打,嘴里骂骂咧咧:“滚一边去,别把你的手弄伤了,你还要替我去捏几把陆小燕呢。”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拿着小铁锤硬往炉子里钻。他一次次把我推出来,好像里面是他的洞房,根本容不得别人进入。
每周,食堂都会给我们翻砂车间每人加一碗猪血,说是可以清理肺部的灰尘。我把那碗猪血递给李大炮,李大炮把他的那碗递给我,递来递去,两碗猪血泼到地上,谁也没吃成。李大炮说:“现在好了,你这个星期的灰尘打不出去了。”
我说:“就让灰尘把我呛死算了。”
李大炮拍拍我的脸:“嗨,你才多少岁呀?要死也轮不到你。好好活着,有人等着嫁给你呢。”
“大炮,我……”我差点就要说“对不起了”。
他盯着我:“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学学你大哥,多痛快,躲在拖拉机下面还照样放屁。”
我回避他的目光:“没……没什么。”
小燕为了对我的减刑表示祝贺,特地送来了两条香烟。我打开壳子,拿出其中一包放到鼻尖嗅了嗅,想撕开却又舍不得,便把它放到衣兜里,用手按了按。到了翻砂车间,我看看李大炮嘴里叼着的烟卷烧完了,就赶快凑上去,撕开烟盒掏出一支来递给他。他嘿嘿一笑,接过烟卷含在嘴里。我划了两根火柴都没划燃,手抖得像发动机。他把火柴夺过去,自己点燃香烟,然后递过还在燃烧的半截火柴:“哎,你怎么不吸烟了?”我把香烟放进衣兜,按了按:“不吸了。”侯志他们围上来,抢我的香烟。我双手紧紧捂着衣兜,弯腰用腹部压住烟盒。他们抢不到,就骂我“小气”、“抠门”。我吞了吞口水:“这烟连我自己都舍不得抽。”
每天我都揣着一盒香烟上班,专门用来孝敬李大炮。为了保证他整个白天都有烟抽,我只能不停地咽口水,偷偷地嗅一嗅香烟盒。给他划火柴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不抖了,但是我还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只是一跟他的目光对接,我的全身立即就感到冷,不光是皮肤冷,连骨头都冷,好像他的眼睛是X光机,早已把我看透。劳动的间隙,他坐在摆满家庭用具的角落,吐着一团一团的浓烟,对着我发笑:“广贤,你真够兄弟。”我说:“其实……你不了解,我……”他说:“别总是我我我的,你真没出息,三天放出一个响屁。”我说:“我……”
一天深夜,我从床上惊坐起来。墙角亮着一粒血红的烟头,李大炮坐靠墙壁吸烟。我像做梦一样,滑下床,叭嗒地跪在他面前:“大炮,我……”我又想说“对不起”了。他在我后背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你怎么是个梦游分子?快回床上去!”我像中了一枪,赶紧站起来。他说:“小时候我也爱说梦话,我妈经常拍我的后背,拍几次就好了。你没事了吧?”
“没……没事了。”
他叹了一声:“广、广贤,我……我其实是个骗子。那个小云根本就没写信给我,也没来看过我。棉衣是我妈做的,来看我的也是我妈。我逃跑不是因为想小云,而是想我妈了。我长得比牛还壮,年纪也一大把了,竟然还像孩子那样想妈,我才是没出息的家伙……”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说:“不光是你想、想妈,我也想、想妈。我……我对不起……我妈。”
在接见室里,我把出卖李大炮的事跟小燕说了。她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怎么对得起朋友呀?”
“所以,我求你帮我办件事。”
“只要我能办得到。”
“你到南关县昌龙公社桃里生产队去找找罗小云,想办法让她来看看李大炮,就说李大炮很爱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得把她弄来,哪怕是拿钱收买,也要让她来看看李大炮。”
小燕给罗小云写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后来亲自去了一趟桃李生产队。罗小云根本不买账,冲着小燕就是一通臭骂:“你是他家亲戚吧?你又不是大队杨党支书,凭什么强迫我?你把他说得那么先进,干吗自己不去跟他好?他把我们罗家祖宗三代的脸都抹黑了,我怎么可能还去跟他好?你以为嫁给一个强奸犯就那么容易吗?你们都嫁给干部,凭什么要我嫁给强奸犯?”
小燕说:“我嫁的就是强奸犯,跟你的李大哥关在一起。”
“那也不关我屁事,你总不能跳火坑了还找一个陪跳的吧?”
小燕差点气得吐血,夹着尾巴悻悻地回城了。她跟我说广贤,还是放弃了吧。我说不行,你得再想想办法,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敢看李大炮的眼睛。小燕说这比让我们爱美帝苏修还难,你叫我怎么想办法?我不可能不上班,天天去干这种无聊的事。我忽地咆哮:“这我可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让她来一趟,哪怕假装来一趟。”
“我已经没办法了,要想办法你自己想去。我又不是闲人,还得挣钱养活自己。我又不是受气包,受了那个女的气还来受你的气!”没想到小燕的声音比我的还高亢,她气乎乎地站起来,转身走出接见室。
这是和小燕第一次怄气,我维持平衡的那一点点好心情就像被注射器抽空了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走路像打水漂。连一贯低眉顺眼的小燕都生气了,看来我是有点过分。但是我却没有立即跟她解释的机会,这一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主动权捏在她手里,我像被断电的灯泡,只能等待她送电。我的脑子里不想放小燕生气的电影,双手只好拼命地往炉口送焦炭,把火烧得红彤彤的。送了一阵焦炭,我的膀子麻了,手也变形了,竟然把铁锹扔进了炉口,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事件。临下班的时候,我和李大炮抢着抬铁水,忽然我的脚一闪,身体一斜,手一滑,铁桶朝我倒来,鲜红的铁水泼到地上。尽管我已经用力跳了一步,但右脚的皮鞋还是被铁水淹没了。李大炮他们脱下我的皮鞋,我的右脚已经烫去了一层皮。
我这个因公负伤的重病号整天躺在监舍里,每天除了医生给我敷药打针,就由李大炮专职侍候。大炮用湿毛巾给我抹脸、抹身子,帮我换衣服、摇葵扇、翻身,还给我接大小便。做完这些,他连手也不洗就点上一支烟塞到我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说:“你他妈要不是脚皮脱了,我们哪得享这种清闲,干脆你别好算了,让我们天天都做干部,不用干活。”
“那还是你来病,我来侍候你吧。你不知道我有多痛。”
“再痛,也比去砸铁倒模具强吧。”
“你脱一层皮试试。”
有一天他刚给我擦完身子,广播里就传来声音:“李大炮、李大炮,听到广播后请到四号接见室,有人来看你。”对不起,我说错了,广播里肯定不是喊李大炮,而是喊他正规的姓名。但是他叫什么名字呢?让我想想……哎!这么好的朋友,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你说我这记忆是不是给狗吃掉了?算啦,我还是先别纠缠他的名字。他听到广播后,丢下毛巾就往外跑,连裤子都没帮我穿上。
在四号接见室,他见到了小云。小云穿着红格子衬衣,黑色的裤子,腰扎皮带,拖着两根长辫,双腮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特别健康或者是害羞。大炮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两手一会放在桌上,一会放在桌下,一会想去抓小云的手,一会又害怕地缩回来。总之,那天他的手就不像是他身上的组成部分,怎么放怎么别扭。小云低着头,用手指玩着辫梢:“你怎么舍得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
大炮一愣,嘿嘿地笑着:“没、没什么?你穿得还合身吧?”
“你没长眼睛吗?”
大炮把小云身上的衣裤看了一遍:“真好看。”
“当初你要是舍得买这么一套衣服给我,我就不会告你了。”
一刹那,大炮的手终于找到了位置,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你这是真话吗?”
“李大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了。”
“哎!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我就是卖房子也要给你买一套新衣裳。”
“你不知道姑娘……会害羞吗?”
大炮又拍了几下脑门:“你这衣服……是怎、怎么收到的?”
“是那个叫陆小燕的姑娘转给我的,她是你什么人呀?对你那么好。开始我还骂她,后来她带了衣服,我才知道她是个好人。”
“她真是个好人呢!”
李大炮把尿壶塞到我的鸟仔上,嘴里不停地唠叨:“广贤,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没想到给她买一套衣服呢?”
“有的事情开始的时候总是想不到,后来想到又不来及。大炮,我……”
“你我我我的,都我了半年,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不就帮你接点尿吗?这点功劳哪抵得上陆小燕对我的大恩大德。”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我不说出来心里就像猫抓那样难受,说出来吧,又怕你生气。”
“嗨,倒霉的事我全碰上了,哪还有什么能让我生气的?”
“你逃跑那天,我去找贾管教了。如果我不去找他,也许你能跑出去,真对不起。”
他的眼睛一瞪:“你竟然敢出卖老子?你真他*的不是人!”
“请你原谅。”
“原谅你妈个叉,晓不晓得,你让老子多蹲了三年!”他一声怒吼,用力抽出尿壶,把里面的尿全部倒在我烧伤的脚面,然后再把尿壶掼到地上,愤愤地走出去。一股痛从我的脚面蔓延,直刺心脏。我痛得全身抽搐,身体蜷缩,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假若我知道会有这么厉害的痛,打死也不会说出告密的事。我哟哟的尖叫,痛着,后悔着。
一个小时之后,肉体的剧痛慢慢地减弱,我的心里反而踏实了,压在胸口的石头也卸了下来。李大炮肯定会难受,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难受,但是我相信他痛一阵子就会原谅我,好像刚才淋了尿的脚,只要给那么几个小时,痛就会过去。晚上,李大炮和侯志坐在我身边,问我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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