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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之形-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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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什么,”我说,“他这是在用话激你,就像他说他有多少钱的话也是在激你一样。
他喜欢让你坐立不安。”

    “为什么?”

    我对他的天真摇摇头。有时候我认为,我丈夫的问题在于他只看到别人的表面。
这点对他的事业应该会有影响,但怪的是情况正好相反,由于他轻易就接受了别人
想要呈现的形象,反而让人对他有正面的回应。我刚认识他时,一度以为他这是在
运用特别精细复杂的逆向心理战术,逐渐了解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对存在于大多数
人天性中的另一面毫无概念。这是他最吸引人的特质……也是最恼人的特质……

    “贾克喜欢煽风点火,”我淡淡地说,“他见不得别人快乐……尤其是在感情
方面。他只见到过最糟的一面……父母离婚……弟弟自杀……婚姻失败……又没有
孩子。”我手拿刷锅用的金属丝指向萨姆心口。“要不是你没告诉他你有心脏病,
又扯谎说你赚了多少钱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用话激你。在他看来你什么都有了,健
康、财富、快乐、提早退休、老婆对你忠实,而且还有儿子。”

    萨姆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他始终没从他弟弟的死里恢复过来。”

    “你总是这么说,但你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

    “我是不想让你有先入为主的结论。”

    我朝他皱眉。“他弟弟是怎么自杀的?”




    “吊死在树下。他没有留下遗书,所以警方认为是谋杀,嫌疑最大的是贾克,
因为他在他弟弟死后从他房间里拿了些钱。最后验尸官同意那男孩是因父母离婚而
沮丧,所以才走上绝路,但贾克说那事件毁了他们全家。收场是全家人互相推诿卸
责。”

    “真悲惨。”我说,真心地。“那男孩多大年龄?”

    “16。 比贾克小3 岁。”

    “老天,真惨。后来他父母怎么样了?”

    “离婚之后,贾克跟他们就完全失去联系。我想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还活着……或者是否仍然关心他。他嘴巴说不担心这一点,可是却无时
无刻不在试图证明他是个不容小看的男人。”萨姆的视线从天花板转向我。“这些
并不能改变他是个傲慢、自私自利的混蛋这个事实,但可能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这解释了很多,我想着,同时答应等贾克回报我们圣马克的牧师姓名时,会对
他客气一点。不过,这并没有解释贾克打哪儿弄来那些多的钱,有能力把住处从葛
兰姆路21号搬到了里士满公园附近豪华且昂贵的房子。

    一直到星期三,我才跟彼得·史丹霍普本人说上话。之前都是答录机,我想不
太合适用冗长的留言来解释我是谁以及为什么想跟他谈谈的原因。他的新教区在埃
克塞特,位于多尔切斯特以西约60里,星期三早上他接起电话时,我已经都准备要
写封信给他了。

    我们住在里士满时我只跟他说过一次话,我不太确定他记得我会像我记得他那
样清楚。我报上姓名,说我想跟他谈谈安妮?巴茨,“那个遭卡车撞死的黑女人。”

    他停顿了很久,让我有时间回想起莉比对他的描述,“矮小的胖子,手掌都是
汗”。如此之长的沉默,我开始怀疑话筒是否从他手中滑落了,他却突然咆哮道,
“你说你姓拉内莱?跟那个宣称安妮是遭杀害的女人有关吗?”

    “就是我,”我说,“我不知道你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哦,老天,当然有!你有阵子相当出名。”

    “出了整整15分钟的名,”我冷冷地说,“那不是我这辈子最愉快的15分钟。”
(西方有谚语说“每个人都可以出名15分钟”。——中译注)

    “的确,我想不是。”停顿了一下。“之后你有段时间相当不好过。”

    “是的。”

    他显然不喜欢如此简短的回答,转而改变话题。“有人告诉我说你和你先生出
国了。一切都还好吧?”

    我猜他这是在旁敲侧击打听我的婚姻状态,因此我向他确保如此,并简单地描
述一下我们在国外的20年,提及我的两个儿子,然后问我是否可以去拜访他。“谈
一下安妮的邻居。”我解释,为即将再次见到他真希望自己的语气能更热忱一点。
我指望他会因职责所在而同意会面,但我不认为他对于会面这事会比我热衷多少。

    他的声音明显带有戒心。“这样做明智吗?”他问。“20年是一段长时间,你
们似乎过得很好……守在一起……生儿育女……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抛在脑后了。”

    “这么说你记得我们那番短谈了?”我喃喃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记得。”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

    “那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想了解安妮的邻居。”

    我听见那头的叹气声。“去挖死灰有什么好处?”

    “那要看找什么东西。”我说。“有一次我父亲把一截木柴放到火里烧,结果
滚出一个旧制的一英镑金币来。显然是有人把它藏在树里,两个世纪后好处让我父
亲捡到了。”

    又一阵停顿。“我认为你这么做是错的,拉内莱太太,但我星期五下午有空。
两点以后你随时可以来。”

    “谢谢。”轮到我停顿了一下。“为什么说我这么做是错的?”

    “报复是个不值得追求的目标。”

    我盯着眼前墙上挂着的那面框边镀金的镜子。镜子老旧有裂痕,从我站的位置
看去,镜中的图像被拉长,让我的脸显得单薄而残忍。“我要的不是报复,”我以
刻意的淡淡口吻说,“而是正义。”

    牧师出人意外地笑了一声。“我想不是这样,拉内莱太太。”我完全不打算带
萨姆去埃克塞特,所以我告诉他说我们两个一起去没有意义,何况草皮需要修剪,
花床也需要整理。他似乎没什么异议,不过早餐时我发现他用相当奇怪的眼神看着
我。“怎么了?”我问。

    “我只是纳闷,怎么好像每个人都搬到西部来了。”他说。

    彼得?史丹霍普的教区是在埃克塞特的圣大卫教堂区。我到得太早,在路边停
车坐了一个小时,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那里邻近大学校园,行人看来大多是学
生——一群群拿着书本的男孩女孩或者年轻情侣,勾肩挽腰像连体婴儿一样。我发
现自己很羡慕他们,尤其是那些穿着轻薄短小的紧身裙和无袖上衣的女孩,她们在
阳光下摇摆,散发出我以前从不曾有过的自信。

    原先的牧师公馆是一栋堂皇的维多利亚式宅邸,隐藏在高高的树篱后面,外面
树着一房地产中介的牌子,说有一栋“值得拥有的顶楼豪华公寓”出售。新的牧师
公馆是一栋廉价的方块型建筑,既无魅力也无特色。我2 点整把车停在屋外,开始
后悔没有把前一个小时花在酒馆里。酒后的勇气也比完全没有勇气要好。有一部分
的我想夹着尾巴开车逃走,但我注意到楼下一扇窗户的网眼帘动了动,知道已经有
人发现了我。自尊心的驱动力向来都比勇气强。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像具死尸的高个子女人,鹰钩鼻,灰发及肩,说话速度快
如机关枪。“你一定是拉内莱太太。”她说着,拉住我的手把我引进屋。“我是温
蒂·史丹霍普。彼得有点迟了。今天早上是他到收容中心去的时间。那些受虐妻子,
可怜。到厨房里来吧。他告诉我说你要从多尔切斯特开车过来。你饿不饿?要不要
喝一杯?夏多内好吗?”

    我跟着她走过狭小的门厅。“谢谢。”我环视白色塑料的厨房,单调得令人大
脑麻痹,小得几无回旋空间。“这里很不错。”

    她枯瘦的长手指拿着个酒杯塞进我手里。“你这么认为吗?”她惊讶地问。
“我压根受不了。我们在里士满的厨房要好得多。你知道,教会不给人太多的选择
余地。不管他们给你什么又窄又小的厨房,你都得凑合着用。”她吸了口气。“不
过话说回来,”她神情愉快地说下去,“我只能怪自己。没人强迫我非嫁个牧师不
可。”

    “这些年下来的生活可好?”

    她给自己斟上酒,与我碰杯。“哦,是的,我没有太多遗憾。有时候我会想,
不知道艳舞女郎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我尽量不去想它。”她的眼睛闪动着淘
气。“你呢,亲爱的?”

    “我想我没有那种身材。”我说。

    她开心地大笑。“我是说,你生活过得可好?你看起来容光焕发,我想一定不
错。”

    “是的。”我说。

    她等着我继续说下去,但我没有,于是她轻快地说,“彼得告诉我说你们一直
住在国外。那生活刺激吗?你们还有两个儿子是不是?”

    她那太瘦的脸上充满了贪婪的好奇,让我怜悯之心油然而起——她丈夫迟到不
是她的错——于是我热心地谈起我们住在国外的那些年以及我们的孩子。我说话时
她越过杯缘仔细看着我,眼中有种精明的光芒我不太喜欢。我不习惯让人一眼看穿,
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长出一身无法穿透的皮肤之后。

    “我们一直很幸运。”我笨拙地总结。

    她一副兴味盎然的神情。“你的说谎技术不下于我。”她开诚布公地说。“大
部分时间我都能控制住我的挫折感,但还是得不时开车到空旷没人的地方去,通常
是悬崖顶上,然后没命地尖叫。当然,彼得一点也不知情,否则他会以为我疯了,
我最受不了他对我紧张兮兮、大惊小怪。”她摇摇那头李尔王般的头发,像是对艳
舞女郎丑怪的戏仿。“这实在很荒谬。我们结婚40年了,有3 个孩子和7 个孙子,
但他一点都不知道我对我彻底空虚的人生有多怨恨。我会是个很棒的牧师,但我惟
一的选择是当一个男人的副手。”

    “这是你尖叫的原因?”

    她替我重新斟上酒。“那比宿醉好玩多了。”她说。

    关于拉内莱太太精神状态之报告

    时间为1979年

    香港维多利亚女皇医院

    精神医学部应拉内莱太太(住址为香港薄扶林葛林胡道12号)主治大夫谭医生
之要求,进行咨询以探究病人在其子路克出生后(出生日期:1979年10月20日)出
现的产后忧郁症。据她先生所述,她的抑郁已有些时日。她拒绝服用任何药物。拉
内莱太太于1979年12月19日与约瑟夫?伊莱亚斯医生进行两小时的诊治。

    (以下节录自伊莱亚斯医生的报告,该报告于1999年2 月应拉内莱太太之要求
而公开)

    ……拉内莱太太是个难以相处的病人。她从一开始就坚持,她之所以前来的惟
一原因,是要证明她没有忧郁症。她不肯合作且充满愤怒。她对“位高权重的男人”
及“滥用权势的人”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敌意,并数次提及“强迫”、“威逼”以及
“恫吓”。我向她表示,这种言论不但不能说服我为她开出她健康良好的证明,反
而让我怀疑有偏执狂的可能,于是她同意合作。

    ……她承认,在去年底、今年初于伦敦发生的若干事件,让她情绪混乱。她拒
绝详加讨论这些事件,怕证实了我对她有偏执狂的怀疑;不过,她还是约略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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