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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上)〔俄〕列夫. 托尔斯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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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功课,缠住了玛丝洛娃,不让她有丝毫安宁。做母亲的却一味责怪玛丝洛娃,把她解雇了。 玛丝洛娃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但在荐头行里无意中遇到了一位手上戴满戒指、肥胖的光胳膊上戴着手镯的太太。 这位太太知道了玛丝洛娃的处境,就留下地址,请玛丝洛娃到她家去。 玛丝洛娃去找她。 这位太太亲热地招待她,并请她吃馅饼和甜酒,同时打发侍女送一封信到什么地方去。 傍晚就有一个须发花白的高个子男人来到这屋里。 这老头子一来就挨着玛丝洛娃坐下,眼睛闪闪发亮,笑嘻嘻地打量着她,同她说笑。 女主人把他叫到另一个房间,玛丝洛娃只听到女主人说:“刚从乡下来的,新鲜得很呐!”而后女主人把玛丝洛娃叫去,对她说他是作家,钱多得要命,只要她能如他的意,他是不会舍不得花钱的。 她果然如了他的意,他就给了她二十五卢布,还答应常常同她相会。她付清了姨妈家的生活费,买了新衣服、帽子和缎带,很快就把钱花光了。 过了几天,作家又来请她去。他又给了她二十五卢布,并叫她搬到一个独门独户的寓所去住。玛丝洛娃住在作家替她租下的寓所里,却爱上了同院一个快乐的店员。 她主动把这事告诉作家,然后又搬到一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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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复  活(上)

    小的独户寓所里去住。 那个店员起初答应同她结婚,后来竟不辞而别,到下城去了,显然是抛弃她了。 这样,玛丝洛娃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她本想独自儿继续住在那个寓所里,可是人家不答应。 警署署长对她说,她要领到黄色执照,接受医生检查,才能单独居住。 于是她又回到姨妈家。 姨妈见她穿戴着时髦的衣服、披肩和帽子,便客客气气接待了她,认为现在身价高了,再也不让她作洗衣妇。而对玛丝洛娃来说,她根本不考虑做洗衣妇的问题。 她瞧着前面几个屋子里的洗衣妇,对她们充满怜悯。 她们脸色苍白,胳膊干瘦。 有的已得了痨病,过着苦役犯一般的生活。 那里不论冬夏,窗子一直敞开着,她们就在三十度高温的肥皂蒸汽里洗熨衣服。 玛丝洛娃一想到她也可能服这样的苦役,就不禁感到难以忍受。就在玛丝洛娃没有任何依靠,生活无着的时候,一个为妓院物色姑娘的牙婆找到了她。玛丝洛娃早就抽上香烟,而在她同店员姘居的后期和被抛弃以后,就越来越离不开了酒瓶。她之所以离不开酒瓶,不仅因为酒味醇美,更因为酒能使她忘记身受的一切痛苦,暂时解脱烦闷,增强自尊心。 而这样的精神状态不喝酒是无法维持的。 她羞耻难当,不喝酒就觉得意气消沉。牙婆招待姨妈吃饭,把玛丝洛娃灌醉,要她到城里一家最高级的妓院去做生意,又向她列举干这个营生的种种好处。玛丝洛娃面临着一场选择:或者低声下气去当女仆,但这样就逃避不了男人们的纠缠,不得不同人临时秘密通奸;或者取得生活安定而又合法的地位,就是进行法律所容许而又报酬丰厚的长期的公开通奸。 她选择了后一条。 此外,她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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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方式来报复诱奸了她的年轻公爵、店员和一切欺侮过她的男人。 同时还有一个使她答应诱惑的条件,使她最后打定主意,牙婆答应她,她喜爱什么衣服,就可以做什么衣服,丝绒的、法伊绉的、绸缎的、袒胸露臂的舞衫,等等,任凭挑选。 玛丝洛娃想象着自己穿上一件袒胸黑丝绒滚边的鹅黄连衣裙的情景,再也经不住诱惑,就交出身份证去换取黄色执照。 牙婆当天晚上雇来一辆马车,把她带到著名的基塔耶娃妓院去了。从此以后,玛丝洛娃就经常违背上帝的诫命和人类道德,过起犯罪的生活来了。 千百万妇女过着这种生活,不仅获得关心公民福利的政府的许可,而且受到它的保护。 最后,这类妇女十个倒有九个受着恶疾的折磨,未老先衰,早早夭折。夜间纵酒作乐,白天昏睡不醒。 下午两三点钟,她们才懒洋洋地从肮脏的床上爬起来,喝矿泉水醒酒,或者喝咖啡,身上穿着罩衫、短上衣或者长睡衣,在几个房间里没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再隔着窗帘望望窗外,有气无力地对骂几句。接着是梳洗,擦油,往身上和头发上洒香水,试衣服,为服饰同老鸨吵嘴,反复照镜子,涂脂抹粉,画眉毛,吃油腻的甜点心;最后穿上袒露肉体的鲜艳绸衫,来到灯火辉煌的华丽大厅里。 客人陆续到来,奏乐,跳舞,吃糖,喝酒,吸烟,通奸。 客人中间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半大孩子,有龙钟的老头;有单身的,有成家的;有商人,有店员;有亚美尼亚人,有犹太人,有鞑靼人;有富裕的,有贫穷的;有强壮的,有病弱的;有喝醉的,有清醒的;有粗野的,有温柔的;有军人,有文官;有大学生,有中学生。 总之,各种不同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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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男人,应有尽有。 又是喧闹又是调笑,又是打架又是音乐,吸烟喝酒,喝酒吸烟,音乐从黄昏一直吵到天明。 直到早晨,她们才得脱身睡觉。 天天如此,个个星期如此。每到周末,她们便乘车到政府机关——警察分局,那里坐着官员和医生,都是男人。他们的态度有时严肃认真,有时轻浮粗野,肆意蹂躏不仅为人类所赋有、甚至连禽兽都具备的那种足以防止犯罪的羞耻心,给这些女人检查身体,发给她们许可证,使她们可以和同谋者再干上一星期同类罪行。下一个星期还是这样。 不分冬夏,天天如此,没有假期。就这样玛丝洛娃就过了七年。 在这期间,她住过一次医院,换过两家妓院。 在她进妓院的第七年,也是她初次失身后的第八年,那时她才二十六岁,出了一件事,使她进了监狱。 同杀人犯和盗贼一起生活了六个月,今天被押解到法院受审。

    三

    当玛丝洛娃在士兵押送下走完许多路,精疲力尽,好容易才进到州法院大厦时,她两个养母的侄儿,当年诱奸她的德米特里。 伊凡内奇。 聂赫留朵夫公爵正躺在高高的弹簧床上,床上铺着鸭绒垫褥,被单被揉得很皱。 他敞开领子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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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前襟皱裥熨得笔挺的洁净荷兰细麻布睡衣,吸着香烟。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想着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昨天他在有钱有势的柯察金家度过了一个黄昏。 大家都认为他应该同他们家的小姐结婚。 他想起昨晚的事,叹了一口气,丢掉手里的烟蒂,想从银烟盒里再取出一支烟,可是忽然改变了主意,便从床上挂下两条光溜溜的白腿,用脚找到拖鞋。 他拿起一件丝绸晨衣往胖胖的肩膀上一披,迈着沉重的步子,急速走到卧室旁的盥洗室里。 盥洗室里充满甘香酒剂、花露水、发蜡和香水的香味。 他在那里用特等牙粉刷他那口补过多处的牙齿,用香喷喷的漱口药水漱口,然后上上下下擦洗身子,再用几块不同的毛巾擦干。他拿香皂洗手,用刷子仔细刷净长指甲,在巨大的大理石洗脸盆里洗了肥胖的脸和脖子,然后走到卧室旁的第三间屋里。 那里已为他准备好了淋浴。 他用凉水冲洗丰满白净、肌肉累累的身子,再拿软毛巾擦干,穿上熨得笔挺的洁净衬衫和擦得象镜子一样光亮的皮鞋,又坐到梳妆台前,用两把刷子梳理他那卷曲的黑胡子和头顶前面已变得稀疏的卷发。凡是他使用的东西,衬衫、外衣、皮鞋、领带、别针、袖扣,样样都是最贵重最讲究的,都很高雅,大方,结实,名贵。聂赫留朵夫随手从好多领带和胸针中取了一条领带和一枚胸针(以前他对挑选领带和胸针很感兴趣,现在却毫不在意)

    ,又从椅子上拿起刷净的衣服穿好。这下子他虽算不上精神抖擞,却也浑身整洁芳香。 他走进长方形饭厅。 饭厅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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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镶木地板昨天已由三个农民擦得锃光闪亮,上面摆着麻栎大酒台和一张活动大餐桌。桌腿雕成张开的狮爪,很有气派。桌上铺一块浆得笔挺、绣有巨大花体字母拼成的家徽的薄桌布,上面放着装有香气扑鼻的咖啡的银咖啡壶、银糖缸,盛有煮沸过的奶油的银壶和装满新鲜白面包、面包干和饼干的篮子。食具旁放着刚收到的信件、报纸和一本新出的法文杂志《两个世界》。

    聂赫留朵夫刚要拆信,从通向走廊的门里忽然悄悄地进来一个肥胖的老妇人。她身穿丧服,头上扎着花边头带,把那宽阔的头部都遮住了。 她原是聂赫留朵夫母亲的侍女阿格拉斐娜。 前不久母亲在这个房子里去世,她就留下担任少爷的女管家。阿格拉斐娜跟随聂赫留朵夫母亲在国外共待了十年,也很有了点贵妇人的风度和气派。 她从小就生活在聂赫留朵夫家,在德米特里。 伊凡内奇还叫小名米金卡的时候就知道他了。聂赫留朵夫戏谑地问:“您早,德米特里。 伊凡内奇!”

    “您好,阿格拉斐娜!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有一封信,也不知是公爵夫人写来的,还是公爵小姐写来的。 她们家的女佣人送来有好半天了,现在还在我屋里等着呢。”阿格拉斐娜说着把信交给聂赫留朵夫,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好,等一下。”聂赫留朵夫接过信时,察觉阿格拉斐娜脸上的笑意,不由得皱起眉头。阿格拉斐娜的笑容表示,信是柯察金公爵小姐写来的。她以为聂赫留朵夫已准备同她结婚。 但阿格拉斐娜笑容却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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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到不快。“那我去叫她再等一下。”阿格拉斐娜拿起那把放错地方的扫面包屑小刷子,将它放回老地方,悄悄地走出饭厅。聂赫留朵夫拆开阿格拉斐娜交给他的那封香气扑鼻的信,抽出一张曲边的灰色厚信纸,看见上面的字迹尖细而稀疏,读了起来:“我既已承担责任要把您的事随时提醒您,那现在就通知您,今天四月二十八日您应该出庭陪审。 因此您不能如昨天您答应的那样照您一贯的轻率作风,陪我们和柯洛索夫去观看画展,除非您情愿向州法院缴纳三百卢布罚金。 相当于您舍不得买的那匹马的数目,为的是您没有准时出庭。 昨天您刚走,我想起这件事。 请您务必不要忘记。玛。 柯察金公爵小姐。”

    在信纸背面又加了两句:

    “妈要我告诉您,为您准备的晚餐将等您到深夜。请您务必光临,迟早听便。玛。 柯”

    聂赫留朵夫皱起眉头。 这封信是柯察金公爵小姐两个月来向他巧妙进攻的又一招,目的是要用无形的千丝万缕把他同自己拴得更紧。 凡是年纪已不很轻、又不是在热恋中的男人,对结婚问题往往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不过,除了这一点,聂赫留朵夫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使得他就算拿定主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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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立刻去求婚。 这原因并非是他在十年前诱奸了卡秋莎又把她抛弃了。因为他已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即使想起来,也不会把它看成是结婚的障碍。 真实原因是他同一个有夫之妇有过私情,虽然从他这方面来说,这种关系现在已经结束,但她却认为不能一刀两断。聂赫留朵夫见到女人很腼腆。 正因为他的腼腆,这个有夫之妇才想要征服他。 这个女人是聂赫留朵夫参加选举的那个县的首席贵族的妻子。 她终于把聂赫留朵夫引入彀中。 聂赫留朵夫一天比一天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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