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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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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冰鳍一定会说出激怒这头暴龙的话的!我连忙抢着说:“可能你记错了,晓!那也许是邻居的孩子吧,我们家真的没有叫红叶的人!”
我的话并没有安抚晓的情绪,他慢慢的眯起锐利的眼睛,随手拿起了面前沙发上褪了色的织锦靠垫:“这个垫子……红叶曾经枕着它睡觉的……那个时候还是很新,非常鲜艳的红色,很衬红叶的头发……总是乘他睡觉的时候把垫子突然抽走,吓他一跳的,不是你和冰鳍吗!”他用力丢下垫子,一把拖起我的手腕向外面走,屋外天井里花架上的蔷薇开得咄咄逼人,似乎连附近空气都被染成了艳丽的粉红色,那过于明媚的光影刺痛了我的眼睛。晓指着那落满绯红花瓣的冰凉的条石凳,用一种压抑的激烈语气:“那里,就在那里,红叶总是睡在那里,那个时候把花瓣聚在一起,然后洒在红叶身上,几乎把他埋起来的……不是你和冰鳍吗!”
“怎么可能……”冰鳍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了,晓俯下身,用手指在我眼前比划着:“红叶啊……他的刘海有这么长,可他就是不许人碰,每次你偷偷拿来剪刀,都会立刻就被他发觉!”
我慌乱的注视着晓——我所认识的他的确有着恶劣的个性,但却绝对不是粗暴的人!然而此刻晓眼瞳里苛烈的气息让我畏缩,他异样的行为让我害怕;可更让我恐惧的是他的话语:在晓的记忆里,有关红叶的部分不只是粗略的轮廓,而是再清晰不过的细节,几乎每段和红叶有关的回忆都有我和冰鳍的影子。可是给晓留下那么深刻印象的人,居然没有在我和冰鳍的心头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明明根本不曾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那个名叫红叶的少年!
“我知道他在哪里!”挥开冰鳍阻拦的手臂,晓继续拖着我向后院走,紧邻庭园的那间小厢房就在我们眼前。那么想见这个人吗——如同由内部燃烧而出的火焰般的微笑呈现在晓的脸上,他松开了我,缓缓的点着头,“我就知道没错……!”
仿佛被什么魇住似的,晓一步一步走近那座小厢房。一时间都动弹不得的我和冰鳍,眼睁睁的看着晓手抚着小厢房的门环,回过头对着我们得意的笑着:“终于让我找到了吧……红叶就在这里面!”难道,他指的是这间房间吗?他要打开这扇门吗?可那个房间是……
“不要开门!”我和冰鳍异口同声的喊起来,而晓则报以一个嘲讽的冷笑:“不是说过吗……把红叶藏起来是没用的!我一定能找到他!”
门枢干涩的咿呀声像钝刀刮过人的听觉神经,小厢房的门就这样被猛地推开了。眼前一下模糊起来,我和冰鳍连忙捂住口鼻,只听见毫无防备的晓则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个喷嚏——谁让他不听我们的话,这小厢房本来就是储藏室,终年都不会有人进去,贸然开门当然会被灰尘呛得又咳嗽又打喷嚏!
这下他总算得到教训了!我得意的挥散眼前的烟尘,却只看见晓的背影冻结在小厢房的门前。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看我,又看看经年累月积在陈旧器物上的厚厚灰尘,嘶哑的低语着:“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里……不是红叶的房间吗……”
“晓他看见的,八成是那些东西……”冰鳍靠近我,低声说。我点了点头,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这座老房子里也到处都是这样那样的奇怪家伙们,有时候它们也会幻化成人形和我们嬉戏;虽然晓不一定就能“看得见”,但五年前还是个八九岁小孩的他碰巧遇见一两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看着站在储藏室前呆若木鸡的晓,我转动着被他握痛的手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里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是储藏室。晓,不管你是恶作剧也好,真的弄错了也好,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红叶这个人!”
突然之间,晓的脊背崩直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脑中顿时响起警铃,但退却的动作却无法传递到我的四肢——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让我清楚的意识到晓他武者的身份!也许会被打!和我有相同预感的冰鳍上前一步挡住我,而我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我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传递到我感官中的,只有晓低沉压抑的声音:“就算你们要报复我整我,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你们真的忘了红叶吗?五年……并不久啊……”他深深的吸气,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每天在同一个桌上吃饭的人,你们居然忘的一干二净!”
每天都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那么,那个红叶就不可能是那些家伙们幻化的了!我茫然看着晓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他的声音充满了轻蔑:“早知道你们这么薄情的话……当时无论如何我也会带红叶走的!不可原谅的尤其是你,火翼!就算所有人都忘了红叶,你也不该把他给忘记!”似乎无法准确的传达自己的感受,无所适从的晓狠狠的挥动拳头,一下子砸在了储藏室的门框上,这激烈的动作使稍稍松了口气的我和冰鳍又吓得后退一步;而晓则决然的走进那尘封的房间,家具和器物被推倒的乱响紧接着从屋内传来——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平衡晓失控的情绪吧……
想去阻止晓却又被满天的灰尘逼得无法进入的我和冰鳍,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听着他不时夹杂着剧烈咳嗽的语声,红叶,红叶——他说的每句话都有关红叶……
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少年,但却有着有着硬质的美;成天的成天的睡着觉,话很少,饭量也不大;醒着的时候总是躲着其他人,但只有在我呼唤他的时候,他才会慢慢的转动线条优美的细长凤眼,无声的穿过落满蔷薇花瓣的青石铺地的天井,走过来枕在我的膝头……
此刻,细弱的猫叫声在靠近小厢房的庭院那头荡漾着,我惶惑的环视着四周,熟悉的家园忽然透出某种异样的陌生气息——那个人,在晓的话语里和我这么亲近的人,就像这只迷路猫一样,究竟消失在这座古老的宅院的何处了呢?晓的叙述越详尽,我就越能确定我根本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就在确定这一点的同时,一种不协调的预感却如泫然欲泣的初夏一样,在我心里弥漫开来……
仿佛要驱散这种感觉,我一步踏入被晓弄得凌乱不堪的储藏室内,迎接我的是玻璃破碎的冰冷的声音——静静飘舞的金色灰尘里,晓遮着面孔靠在洞开的窗边,早已失去了刚才的气势。他的语声里有一丝哽咽:“他说过等我回来要和我再打一场的!我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呢……五年来没有一天我不在想着再跟他过回招,可是你们居然告诉我——他根本不存在!”
朝着庭园洞开的窗口,透进寂寥的光线,那颗细弱的枫树正漠然摇曳在斑驳的光影里……
晓回去之后的夜晚,我被包围在挥之不去的猫叫声里,映在帐顶的灯影仿佛冻结了似的僵硬,渗透进长夜的时间水滴就这样不停的增加着粘度。迷路猫那近乎腐烂的凄凉悲鸣里,房中的一切渐渐摇晃起来,梦境像离弦之箭一样射过我的脑际,在它射种终极之鹄的的那一刻,一个道修长的背影烙上了我的眼睛……
那是谁?仿佛是和我相仿的年纪,但却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晃动着他颈边的黑发,映衬出那过于白皙的肌肤。就在他静立的地方,周围沉浸在黑暗中的一切开始渐渐清晰起来——巨兽般蹲据着的古老的枇杷树,还有那传说中住着龙神的,冰冷的眼瞳般的深井的井栏……
仿佛刻意割断我与那个背影的联系一样,坠落感霎时间那么真切的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徒劳的去抓住飞掠过身边的所有东西,但没有什么能遏制这无止境的急速坠落,我绝望的仰起头,一小片圆形的天空正急速的退出我的视野,不知从何而来的凤尾剪影涂抹在这片小小的天蓝色里——我明白了,那是潮湿的井壁上茂盛的井檐草叶片的姿态,我正在向井底坠落啊!在我无法触及的蓝天的彼方,井檐草掩映出一团模糊的人影,他有着熟悉的脸庞——那是……
“晓!”发自我口中的惊呼一下子切断了睡眠之线。微明的天光映在雕窗上,坠落向井底的我和在井栏上的晓像夜的泡沫一样毫无痕迹的消失了;天色还很早,但我已经无法再在这奇怪的噩梦之后继续入眠了。猫叫声还和昨夜一样响着,像即将到来的梅雨那样极富耐心,黎明的薄寒里,我披起衣服,慢慢的走向还被朝露濡湿的庭院……
没错……猫的叫声就在靠近那棵枫树的墙外,我站在覆盖在枫树上空的枇杷树下,因为寒冷而拉紧衣襟。看着枫树那因为缺少阳光而异常淡薄的叶色,我不禁奇怪起来:怎么会把它种在这里呢……
就在我的指尖接触到枫树柔嫩新叶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异样的声音——那是小孩子的呼吸,还有断断续续的语声……
“这是什么,黄黄圆圆的样子?”
“枇杷。”
“可以吃吗?”
“嗯。”
“看我的,我去把它摘下来!”
“绝对不能碰那棵树!”
那是……谁在说话?在我背后说话的小男孩们,其中一个用过分活泼的熟悉嗓音不断的提着问题——那是是童年时代的晓的声音!那么另一个呢?难道是童年的冰鳍?可是,不太像啊……
就在我怀着恐惧回头确认的那一刻,杂乱的悉簌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冷露猛然间从巨大的枇杷树冠上急雨般的滴落下来,像无数小小的尖针……
模糊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我的视野,不久前的噩梦裹着坠落感霎时闪过脑际……我惊叫着急忙后退,那团黑影裹着树枝折断的噼啪声,重重的落在我面前。
“晓!”辨认出了制造这场混乱的入侵者的面孔,我惊讶的喊出了他的名字,“你乘早上溜出集训队的?”
可是晓却并不回答我,也不起身,只是痛苦的抱住了脑袋,难道他跌伤了?虽然老房子的围墙是很高,可从小就开始练习空手道的晓反射神经一流,这种高度应该不至于让他摔伤才对!
我走过去确定晓的状况,一边责备他不小心:“不是说过绝对不可以碰那棵树嘛,晓!”
“谁说的!”在变了腔调的吼声里,晓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不顾我的挣扎,他固执而狂暴的反复询问着:“谁说的!是谁说不可以碰那棵树的!是谁说的!”
是谁说……不可以碰那棵树的……这不是告诫当年的晓的话吗?难道,他不记得告诫他的人了?
“你们在干什么!”冰鳍的高喊声从庭园的入口传来,一脸紧张的他手里还紧握着粗粗的木门闩,一看见断掉的枇杷枝和被压倒的花草,冰鳍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居然跳墙!你这野蛮人!”
“为什么不能碰那棵枇杷树?是谁说的!”晓丢下了说不出话的我,向冰鳍走去,冰鳍下意识的横过门闩:“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知道!”
那句话……果然不是冰鳍说的!那么,禁止别人靠近那棵枇杷树的小小的孩子,那个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语调,用最简洁的言语诉说着禁忌的孩子,难道就是只存在于晓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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