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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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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布鲁内蒂说。“听上去妙极了。可你是哪门子教授啊?” 
  帕多瓦尼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曾在一所女子学校里教过几堂美术课,那是七十年代的事了。你觉得那有什么要紧吗?” 
  “我想是的。”布鲁内蒂老实说。 
  “好吧,也许该把留言换换了。你觉得叫骑士怎么样? 
  帕多瓦尼骑士?对,我想我喜欢这个。我现在把留言换掉,然后你再打回来,怎么样?” 
  “不,我可不想这样,达米诺。我想跟你谈谈别的事。” 
  “那也好。换留言要折腾掉我好多时间呢。要按那么多按钮。我第一次干的时候,录下的是我骂这台机器的声音。 
  连着一星期都没人留下一句话,直到我以为这玩意儿坏了,从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太可怕了,这机器用的语言太可怕了。我冲回家去,赶快把留言换掉。可这东西还是让人搞不大懂。你肯定不想在二十分钟以后给我回电吗?” 
  “不,我不想,达米诺。你现在有时间跟我谈吗?” 
  “对你,圭多,就像一首英国诗里说过的,当然语境完全不同,我是‘路一样空闲,风一般轻松。” 
  布鲁内蒂知道自己该发问了,可他并没有这么做。“那可能要花很长时间,你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 
  “保拉呢?” 
  “她带着孩子上山去了。” 
  帕多瓦尼沉默了一会儿。对于这种沉默,布鲁内蒂想不出别的解释,只能把它理解成帕多瓦尼在猜疑他。“我这里接了件谋杀案,而旅馆几个月前就预订好了,所以保拉和孩子们就到博尔扎诺去了。如果我能够及时结案,我也会去的。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我想你可能会帮得上忙。” 
  “一件谋杀案?啊,这有多刺激埃自从跟这些爱滋病的事打上交道以后,我就跟那些犯罪阶层扯不上多少关系了。” 
  “哦,是埃”布鲁内蒂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接上话茬。 
  “你想不想一起吃顿饭?什么地方都行。” 
  帕多瓦尼想了一会儿,说:“圭多,我明天就要回罗马了,可现在还有一屋子吃的东西。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一起把它们消灭掉?也没什么大花样,就是些面条,其他的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吧。” 
  “那好埃告诉我你住在哪儿。” 
  “我在多尔索杜罗。你知道‘绝症治疗所’后边的那一块空地吗?” 
  那是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一座一直开着的喷泉,就在扎泰拉码头后面。“对,我知道。” 
  “背对喷泉,面朝那条小运河,右首的第一扇门就是了。”这样的描述可比给个门牌号或者路名要明白得多。这能让任何一个威尼斯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找到。 
  “好,什么时间?” 
  “八点。” 
  “我能带点什么来吗?” 
  “千万不要带。不管你带什么来,我们都得吃掉,而我们这儿吃的东西已经足够喂饱一个足球队了。什么都不要。拜托了。” 
  “好吧。咱们八点再见。多谢啦,达米诺。” 
  “别客气。你到底想向我打听什么?或者说,打听‘谁’?这样的话,我就能好好搜索一下我的记忆了。没准我还有时间打几个电话呢。” 
  “两个人。一个是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 
  “没听说过。”帕多瓦尼插了一句。 
  “还有贾恩卡洛·圣毛罗。” 
  帕多瓦尼吹了一声口哨。“这么说来,你们这些人终于要找找这位至高无上的律师的麻烦了,哦?” 
  “咱们八点见。”布鲁内蒂说。 
  “吊胃口。”帕多瓦尼笑着说,挂断了电话。 
  晚上八点,布鲁内蒂清清爽爽地洗完澡、刮完脸,带着一瓶巴比拉红葡萄酒,找到“绝症治疗所”后边的那座小喷泉,按响了它右边那幢房子的门铃。这幢房子只有一只门铃,以此推论,这里可能是独门独户,主人统共只有一个,算得上是一种最大的奢侈了。门两侧各有一只陶盆,盆里栽着的素馨蔓生开来,花朵缀满屋子的正门,花香充溢周围的空间。一眨眼的工夫,帕多瓦尼打开了门,向布鲁内蒂伸出手来。他握手握得温热有力,抓住布鲁内蒂的手把他拽了进去。“外头太热,快进来。在这种时候回罗马,我准是疯了,可是至少,我那边的房子是有空调的。” 
  他放开布鲁内蒂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不免要暗暗打量一下对方,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有没有变白,人有没有变老? 
  布鲁内蒂发现帕多瓦尼看上去还是那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模样,跟自己迥然相异,便把视线转移到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屋子分成两层,中心空出的地带从底层直通向嵌着天窗的屋顶。在空地周围,有三面连在一起,组成一条开放式的凉廊,要走一架木梯才能上去。而第四面是封闭起来的,想必里面是间卧室。 
  “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是油船屋吗?”布鲁内蒂问,因为他想起运河就在门外流淌。要把那些来修理的船拖进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真棒。说得不错。我刚把它买下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摆弄船呢,屋顶上的洞有西瓜那么大。” 
  “这屋子你已经买了多久?”布鲁内蒂一边问,一边四面张望,大致估算了一下,把这个地方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要花上多少工夫,扔下多少钱。 
  “八年了。” 
  “你肯定花了不少力气。你没有邻居,可真够幸运的。” 
  布鲁内蒂把那瓶酒递给他,瓶子外面包着白色绵纸。 
  “我叫你什么都不要带嘛。” 
  “这不会坏的。”布鲁内蒂笑着说。 
  “谢谢你,可你真不该带来。”帕多瓦尼说,虽然他心里明白,想要让客人来吃饭时不带礼物,就跟让主人拿出谷糠和荀麻招待客人一样,压根儿就不可能。“就跟在家里一样,随便看看吧。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帕多瓦尼说,朝着通向厨房的门走去。门上镶着一块污迹斑斑的玻璃。“我把冰放在桶里了,你要是想来杯饮料,可以用。” 
  他闪进门不见了。布鲁内蒂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瓶瓶罐罐的撞击声和哗哗的流水声。他往地上扫了一眼,发现地板是深色橡木镶嵌而成的。壁炉前的地板上有一块半圆形的焦痕。布鲁内蒂看在眼里,感到不自在,不知该赞赏这种“只图舒适,不顾安全”的思想,还是该反对这种把好好的一块地方弄成一团糟的做法。壁炉上方的石膏板上,安着一根长长的木横梁,一组五颜六色的假面喜剧中的人物陶像在上面手舞足蹈。有两面墙上挂满了画。这些画并没有按照风格或流派分过类,只是挂在墙上抢着吸引观者的目光——从这种竞争的激烈程度可以证明,当时挑选它们是出于怎样的品味。他先是发现了一幅古图索的作品,这位画家他一向不大喜欢,接着是一幅莫兰迪的,这一位他倒还中意。有三幅是费鲁齐思的,清一色是为这座城市的美景提供令人赏心悦目的佐证。然后,在壁炉左侧过去一点的地方,有一张显然是佛罗伦萨派的手笔,可能是十五世纪的作品,画上的圣母玛利亚正在无限慈爱地低头注视着婴儿,又是一个难看的孩子。在保拉和布鲁内蒂那些从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里,有一个是这样的: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寻找西方美术中最丑陋的幼年基督形象。到目前为止,这项称号一直是由锡耶纳美术馆第十三室中的那张奇丑无比的圣婴像保持的。此刻,在布鲁内蒂面前的这个婴儿虽然一点都不漂亮,却还不至于威胁到锡耶纳那张画的头衔。在一面墙上。有一长带木雕架子,原先肯定是衣帽橱或者储藏柜的一部分。架子顶上搁着一排色彩鲜亮的陶碗,从它们那整齐匀称、一丝不苟的设计和上面扭曲转折的文字来看,显然是伊斯兰风格的东西。 
  门开了,帕多瓦尼回到屋里。“你不想喝杯饮料吗?” 
  “不用,一杯酒就可以了。天太热的时候,我不喜欢喝饮料。” 
  “我明白你的意思。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儿过夏天。我已经忘记这种滋味能有多难受了。有几个晚上,潮位比较低,我在运河对岸的什么地方,闻着那股味道,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你在这里就闻不到了吗?”! 
  “闻不到。朱代卡运河肯定深一些,或者水流得快一点,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们这里闻不到那般味儿。至少眼下还闻不到。如果他们继续挖深航道,好让那些怪模怪样的油轮进来——那叫什么来着,超级油轮?——天知道那个泻湖会怎么样。” 
  帕多瓦尼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张专为两个人支起的长木桌边,拿起搁在那儿已经打开过的一瓶多尔切托酒,倒了两杯。“人们都认为,这座城市会断送在某场大洪水或者什么自然灾害里。而我觉得答案会更简单。”他一边说一边回到布鲁内蒂身边,递给他一杯酒。 
  “那是什么?”布鲁内蒂问。他抿了一口酒,觉得味道不错。 
  “我觉得我们已经把这些海洋都毁了。它们开始发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泻湖只不过是悬在亚得里亚海边上的一条小水沟,而亚得里亚海本身也不过是悬在地中海边上的小水沟,而地中海……行了,你明白这意思。反正我觉得横竖是要变成死水的。这样一来,我们要么就得扔下这座城市到别处去,要么就是把运河统统填平,那住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这个理论挺新奇,但也跟他以前听到过、自己半信半疑的许多理论一样索然无味。所有人都在不断地说这座城市眼看就要给毁了,尽管如此,房价没隔几年就翻一番,那些空房子的租金持续飞涨,一般的工人甚至连一间房的租金也付不起。历史上,什么十字军东征啦,瘟疫大流行啦,形形色色的外敌入侵啦,威尼斯人都照样忙着买卖房产。所以,不管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惨绝人寰的自然灾害,他们到时候多半还是会继续做房产生意的——谁要是敢打这么一个赌,十之八九是不会输的。 
  “一切就绪。’帕多瓦尼说,拣了一张凹得挺深的扶手椅坐下来。“我待会儿只须把面条扔进去就行了。可你干吗不把你想要问的东西跟我大致地讲一讲呢?这样的话,刚才我在拌面条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东西可以想了。” 
  布鲁内蒂面朝他在沙发上坐下。他又抿了一口酒,先是一番字斟句酌,然后才开口。“我有理由相信,圣毛罗与一位在梅斯特雷居转—呢,显然也在那儿干活的易装僻男妓有些瓜葛。” 
  “你说的有些瓜葛堤什么意思?”帕多瓦尼的声调四平八稳。 
  “性。”布鲁内蒂笼统地说,“可他宣称自己是那个人的律师。” 
  “这两点并不矛盾,是不是?” 
  “不矛盾,几乎不矛盾。不过,因为我发现那个小伙子在陪着他,所以他就千方百计不让我调查他。” 
  “哪个他?” 
  “那个小伙子。” 
  “我明白了。”帕多瓦尼说,然后呷了一口酒。“还有别的事吗?” 
  “我先前问你的另外一个名字,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是星期一在野地里发现的死者的姓名。” 
  “那个易装癖?” 
  “看上去像是易装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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