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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5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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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这些书他看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恐怕也难得静下心来读点书,或许他也意识到,读书对于他这个行当,非但是无用的,反而是有害的? 
  很多年后,我父亲总结他失败的一生,得出一个结论,除了授课,他别无用处。 
  那么现在,让我们把视线再转回那年夏天的午后,看看父亲和他的学生们,怎样坐在葡萄架底下,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说笑的情景,这清寒、平静的时光所剩不多了——我父亲并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他的材料就被有关部门调走,其时百废待兴,求贤若渴,正值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春天,那也是父亲的春天啊,他三十四岁,英气勃发,因写得一手好文章——《关于高中语文教学的几点思考》等——被组织部门看中了,说,这是个很好的干部人选嘛,先过来给领导写材料吧。 
  父亲就这样成了领导的秘书,开始了他短暂、疲惫的飞黄腾达之旅。 
  也就是这年夏天,我奶奶说,她看到一片紫云从我们院子上空流过;紫云当然是吉祥之云了,我奶奶心想,莫非儿子就要走鸿运了?大太阳底下她把双手一合,咕哝了几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 
  我父亲笑她的附会,因为紫云也流过别的人家了。 
  我奶奶说,那不管,谁看到了谁作数。 
  不管怎么说,我父亲的升迁给奶奶带来了极大的安慰,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每天烧香拜佛,为的就是让他升官,发财,养儿子(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 
  父亲的升迁也给我们家族带来了荣光,我们许氏家族洋洋上百口人丁,几十年间就很少出过官绅、秀才、有钱人,现在父亲一步登天,“把这些都占了”。我有个堂爷爷颇有点见识,告诫父亲说:小心点,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它既能抬你,就能灭你。 
  多年以后,这话竟成了谶语! 
  想必父亲在那年秋天,也听到了这句谶语,但是他没往心里去。那年秋天,来家里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亲朋好友,紧邻旧交……我们全家迎来送往,断断续续忙了一个多月,就连七岁的我也被当个人用了,端茶送水,偶尔也被支使出去买糖果糕点——我简直是满怀喜悦,一路飞奔跑到小卖店,再一路飞奔地跑回来,未了还不忘向母亲报账,我买的是最便宜的糖果。 
  全屋子的人都笑了。 
  就有人说,你很快就会吃上最贵的糖果了。 
  也有人把我拉进怀里,搓揉我的头发,捏捏我的小手,说,这丫头真漂亮,你看这双大眼睛,哎呀,真是可爱死了。 
  我也略微有些疑心,觉得人家是在奉承我——当时,我还不知道有“权力”这一说,可是我分明就看见了它,在我父亲身上荡漾着,闪着光,我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我从七岁那年渐知人世,因为父亲的发达,把我卷进了一个纷繁嘈杂的群体,家里常常门庭若市,一群人走了,一群人又来了,是从这一年开始,我额外得到太多人的疼爱关照,直到十二年后父亲入狱,一切戛然而止。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这些人,这是真的;即便很多年后,我也记得当年的自己,怎样沐浴在屋子的日光里,家里充满欢声笑语,简陋的客厅也自蓬荜生辉。才七岁啊,可是我的心也因晓得感激而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定是抬起了头,我要看看他们,他们的笑容,友善的眼神,嘴里喷出来的烟的气雾……直到今天,我仍感念他们给予我的欢乐尊严,他们坚持了十二年啊;只是我的喉咙现在涩得发疼。 
  那年秋天,我父亲坐在客厅里,接受各色人等的祝福,他架着腿,微笑着,他的态度几乎是谦卑的,破例很少说话了。我想他一下子还不能适应。我父亲很少觊觎什么,他出身寒门,一没有关系,二不走后门,况且他也是个老实人,暂时还没那么多的想象力。至少在那年夏天,他坐在葡萄架下扯闲篇的时候,我们已注意到他恬淡无欲的表情,穷则独善其身,他在他的角色里深深地沉醉了。 
  可是突然一阵晴天霹雳,我父亲抬头看看天,简直忍不住要笑了。嗯,他也想“达则兼济天下”了。 
   
  二 
   
  很多年后,当父亲刑满释放,拎着包裹走往回家的一条偏僻小路,当他看见夕阳,小草,野花;当他走累了,索性坐下来,回头看看身后的山峰,高墙,电线杆……这些孤寂的物件陪了他八年,层峦叠嶂的让他想起自己雾蒙蒙的一生!当他的眼睛掠过蓝天白云,终于能看到更久远的往事——他所经历的荣华富贵,以及他从荣华富贵中焐吸到的冬阳的温暖,我父亲闭了闭眼睛,他后来跟我说,那一刻他脑子有点闷。 
  我父亲的脑子坏掉了,八年的牢狱生活使得他根本不在现实里,人生的荒诞感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从中学老师一跃而为市委办秘书的时候,他就略微感觉到了;所以晚年的父亲常说,越想越觉得是一场梦啊!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我也有种做梦的感觉,人世亦真亦幻,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很难有这种体会。父亲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身陷牢狱的那段日子里,我和母亲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对比过往的繁华,那不是荒诞又是什么呢? 
  我母亲是个很有身份感的女人,以前是一家工厂的会计,在父亲发达以后,她就辞了职,过起了相夫育子的官太太生活。其实父亲的发达,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母亲,这使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依我看,她的满足与其说来自物质,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自尊自足。我举个例子,在我们家门庭若市的那些日子里,由我母亲经手的小恩小惠总是有一些的,比如冰箱,彩电,洗衣机,照相机(这都是那个时代的奢侈品)……过年过节时我的压岁钱,全家的吃穿用度:羽绒衣,羊毛内衣,进口水果,乡下的土特产品…… 
  我们果真需要这些贿赂么?需要也是需要的,但最让我母亲喜欢的,恐怕还不是这些物件本身,而是它背后所散发出的人世的光辉,这光辉里有整个的人情世故,使人忍不住就想回味叹息:送礼也需讲究的,话不能明说,但又不能不说;坐在富贵人家的客厅里,首先笑容就不能寒缩,言谈可以谄媚一些,但必须得克制,否则就是下作了。坐在富贵人家的客厅里,最讨巧的不是巴结奉迎,而是要跟这户人家的主妇取得联络。比如适当的时候,可以推心置腹,说说爱情、婚姻、孩子等诸多烦恼,说说烹饪和时装,当然了,要是熟了,那便是什么胡话都说得的,比如乡野趣闻,男盗女娼…… 
  我记得好几次,我母亲坐在客厅里咯咯地笑,她是真的开心了。权势人家的尊贵她想要,市井小民的粗鄙热闹她也喜欢,而这两者,在父亲当权的那些日子里,竟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不得不说,我母亲一生所能体味到的幸福全在这里了,它是欢乐,体面,尊严……你明白了吗?当她意识到自己高高在上,而她又不惜屈尊,愿意平等待人;当她知道,自己的枕边风很有可能改善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命运和境遇,我母亲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于别人,她是一个有用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让她活在世上更有滋味的呢? 
  我母亲绝不是个愚笨的女人,事实上她非常精明,对人世的转弯抹角处,她闭着眼睛都能安全通过,我父亲后来的发达,一部分是由于她的督促协助。 
  她也不算贪婪,比如在受贿这件事上,她绝对知道哪些是非收不可的(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哪些是可收可不收的,哪些是收了有危险的……她把眼风稍稍向上一抬,芸芸众生全在她脑子里流过。为丈夫的仕途计,她一直都小心翼翼,也为他挡了不少事;适当的时候她也会回送一些小礼,这就有礼尚往来的意思了。 
  做官不是为了受贿,但做官躲不过受贿,一直以来,我母亲都以为,她已为丈夫找到了一条安全路径,所以对他后来的出局,她也只好感慨命运不济了。 
  我母亲所说的命运不济,是指父亲领导的犯事,很多年后,她还忍不住向我抱怨说,黄雅明是真糊涂,他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什么钱能收、什么钱不能收,什么人能交、什么人不能交,他怎么就没数了呢?他哪怕稍微小心点,你爸也不至于今天这样! 
  黄雅明是父亲从前的领导,以前是我们这里的市委书记,后来升任副省长去了。早些年,我曾在电视上见过他,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喜欢背着手,稍稍有点驼背。总之,他天生一副为官者的派头,表情严肃,性格果决,我至今还能记得,他发表电视讲话时的严厉口气,坐在主席台上,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还有他赶赴抗洪救灾第一线,穿着雨衣,双手掐腰站在河堤上。 
  或是大年初一,他率领四套班子成员,驱车赶往乡下,给贫困户带来“党的温暖”,他坐在破旧的房舍里,膝上放着一个孩子,手拉着一个老太太的手,也不过是说些家常,问问收成怎样,家里有几口人,这时候,他亲切得就像这户人家的亲戚。 
  这些,我们都是从电视新闻里了解的。他所到之处,难免人头攒动,而他背着手,只是静静的。有那么一瞬间,这世上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的目光遍及四野,到处都是。总之,他向我们老百姓展示了一个官人所应该有的气魄和魅力,使我们唏嘘向往,使我们满足叹息。 
  有一次,我母亲竟在人群里看见了父亲,他穿着单衫,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公文包,在离黄书记不远的地方挤进挤出,忙得不亦乐乎。 
  我母亲喜得直推我,说,快看快看,你瞧你爸的样子,屁颠屁颠的。 
  可是镜头一闪而过,我竟错过了父亲“屁颠屁颠”的模样。那天晚上,我们全家莫名其妙都有些兴奋过度,想来父亲不过是千百人群中的一个,他的电视形象怕也未必好,忙得汗流浃背的,那样子也就一个小喽啰,然而我们都为他感到激动,就好像他挨着领导近,他身上总归也能沾上一点官气。 
  从此以后,我们全家定点收看电视新闻,只是我们再没看到父亲,看到的都是黄书记。 
  照实说呢,黄书记这人还是不错的,他虽然会做些官样文章,在我们这一带的声名却相当好,因为亲民,也毕竟做过一些实事。他在任五年,关于国企,引进外资,安置下岗工人,都进行过卓有成效的改革,而这些,都是他的庸碌无为的前后任不能及的,可是他的前后任平安无事,他最后却死在了监狱里。 
  他被判了二十年。由于他的东窗事发,牵累了一大群人,这些人多是他从前的部下,或是亲信,这其中也包括我父亲。 
  他是得癌症死的。他死的时候,我父亲还在服刑,当我们把听来的消息转告给他的时候,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没有说什么。 
  是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人世如此,直叫我们无言。 
   
  三 
   
  我奶奶死于父亲入狱三个月以后,享年六十八岁。她本来身子骨柔弱,咳咳嗽嗽总是难免的;起先,我们把父亲的事向她瞒过了,只推说他去省里学习了,怎么着也要有半年才能回来。她搭了我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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