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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5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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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特,他现在怎样?” 
  “他还是一样,很成功,名气大了点,病人多了点,在手术室的时间也长了点。” 
  “这很好。” 
  “对啊。” 
  “他没和你一起来吗?”我抬起头,四处看了看。音乐声越发响亮。房间里的人似乎又多了些,跳着舞的人几乎是贴在一起,只能在原地上下跳跃,连手臂都摆动不起来。 
  “他太累了。我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你都不认得。”她说,“我早就看到你了。” 
  她笑了笑,“你跳起舞来还是像只大蝗虫在乱跳。”她看着我,眼里的那团东西又渐渐地融化开去,“还是那只无论做什么都完全投入的大蝗虫。” 
  我也笑了笑,“可惜还是只大蝗虫罢了。” 
  “还是像只大蝗虫不肯安定下来?” 
  我耸了耸肩。 
  “你现在好吗?” 
  我想了想,说:“还好。” 
  “工作喜欢吗?” 
  “还好。” 
  “现在有女朋友吗?” 
  “现在?现在没有。”我顿了顿,加了句,“有时有,有时没有。” 
  “我想也是,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不像是你喜欢的那一类。” 
  “这你当然很了解了。”我说,忍不住有些恼火的感觉。 
  她的脸色也有些暗淡了下去,没有回答,拿起她的酒杯喝了口。放下酒杯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周围围上来几个刚从舞场上下来的男人,全身冒着汗,努力地往柜台边挤,一边大声喊着,却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虽然四周一片的烟味,酒味,他们身上的汗味却有些盖倒一切的气势,混着身上喷着的香水味,让人有点窒息。 
  “我们上楼去吧。”文佳附在我的耳旁说,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我点点头,侧过身,右手伸出去轻推开眼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嘴里说着借过,左手揽住她的腰,往外面挤去。她的身体紧紧靠着我,一样的柔软,忽然间让我记起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夜,尽情消耗之后她长发披散,喘息着俯在我胸上的情景。她那时留的是长发。她现在留的是短发。我稍低下头去看她,她对我笑了笑。 
  她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本就很聪明,对男人更很了解。 
  楼上没几个人,零零星星地在几张桌旁坐着,楼下的音乐虽然极响亮,但是所有的音箱全向下对着舞场,舞场内又挤满了人,没有很多的声响反射到楼上。从二楼到三楼,反差之下,显得三楼是个很清静的地方。文佳一上楼梯,就松开抓着我的手臂的手,我的左手也离了她的腰。她的朋友们,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也许不会多问些什么,但是如果看到我还揽着她的腰的话,她们的好奇心一定会抑制不住地膨胀。 
  文佳走到靠里的一张桌旁,拉开张椅子坐下。我也走到桌旁坐下,把酒杯搁在了桌上,楼下跳舞的人群被楼板挡着,全看不到,只有音乐声传了上来,沉沉地觉得木地板震得一颤一颤地抖,旁边桌上两个年轻女孩不知说到些什么,一起大声地笑了起来。文佳扭过头去看了看她们,我看到她眼里有点光闪了闪,她嘴角的那条细纹忽又浮现消失。我们都不说话,在楼下久了,巨大的音乐声几乎是完全浸透了全身,忽然间坐在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头脑里有些昏沉沉的,仿佛这世界的一切离我们都极遥远,耳朵里嗡嗡地响着点乐曲的节拍。文佳看着我,但我不想看她,抬起头去看着屋顶上复制的一幅米开朗基罗上帝造亚当的西斯廷壁画。亚当的手臂伸长开去,食指几乎和上帝的食指相接。上帝同样伸长的手臂延伸成了他肌肉纠结的躯体,被一圈的天使环绕着。 
  “你说亚当如果知道他以后要被赶出伊甸园,受生老病死的苦,他会愿意被创造出来吗?”文佳说。 
  “他没有选择。” 
  “如果他有呢?” 
  “如果他有,他就是上帝了。他愿意做什么就是什么。”我说。 
  “但是上帝没有夏娃,亚当有啊。” 
  “最终他们总要分开。他们是人,人总要死亡。” 
  “如果他们一直留在伊甸,他们就永远不会死,永远在一起。”文佳叹了口气,说,“平山,如果是你,你会食那颗禁果吗?” 
  我笑了笑,说:“你要知道从大陆来的人说食禁果总是指性,你不会问我这吧?” 
  文佳也笑了笑,“当然不是啦。我是说它让你睁开眼看这个世界。” 
  “当然会。吃完了一定后悔,后悔了再给同样的选择还是一样会吃。” 
  “为什么?” 
  “好奇。” 
  文佳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拿起她的酒杯,喝了口,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手里的酒,出了一会神。楼下的音乐声渐渐转缓,DJ又要换盘子了。楼梯上上来了两个人,看了看楼上冷清的模样,又转头回楼下去了。 
  “我一直想问你,两年前你为什么就那样消失了?”文佳问道。 
  “我不消失的话,”我看着她,“你也会消失的。有什么区别?” 
  她低下头,右耳边的几缕头发散落下来,她甩了甩头,伸手把头发理回耳后,眼里又闪过一点晶亮的光。 
  “但是就算分手,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啊。”她抬起头来看我。我以为我早已把她忘掉了,可是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我还是一样记得清清楚楚,除了她嘴边微笑时新多的那条细纹。 
  “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 
  她又沉默了会儿。“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典型的你。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到你已经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连个便条都没留给我。” 
  其实我留下了一张房租的支票,但是我知道她从来就没有把支票兑现过。 
  我没答话,看了看我的酒杯,杯里只剩了几块还未融完的冰块。 
  “我还以为你会哪天给我个电话。” 
  “是吗?”我说。 
  “你当然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是。”我说。 
  “平山,你也够彻底的。” 
  “会吗?” 
  她顿了顿,忽又笑了笑,“不过你房间没收拾干净,留了一袋的东西。” 
  “你当然一下就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筒。” 
  “当然。” 
  “所以我们都很彻底。你也没再找过我。” 
  “对啊,女人很小心眼的。” 
  其实我没有那么彻底,三个月后我给她的住处打过一次电话,因为那一天晚上我非常寂寞,想念她有些要疯狂,拨了电话之后,电话铃一声一声地响,我的心脏也是一紧一缩地跳,一边骂着自己的愚蠢,全不知道如果她在家接到电话后该说些什么。但是接通的是个电话公司的录音电话,说这个号码早已被取消了。我记得那时候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你变了,平山。” 
  “你也变了些。”我说。 
  “老了些了。” 
  “还是一样的漂亮。” 
  “你什么时候会讨人喜欢了?” 
  “总得学。不然不是又要重蹈覆辙。”我耸耸肩。 
  “学会了吗?”她问,带着点笑。 
  “每个女人想听的都不一样。真不容易。” 
  “你很聪明,会学会的。” 
  “你也很能讨人喜欢。”我说,竖起眉毛看她。 
  “我本来就能够啊。” 
  “倒也是。” 
  “讨男人喜欢容易。每个男人想听的都差不多。” 
  “是吗?” 
  “是啊,我喜欢的男人都很聪明,我不用说谎。” 
  我心里想,你喜欢过的男人也都有钱得很,除了我是例外。但是听到女人说自己聪明,我还是觉得很高兴。又想了想,不禁笑了笑。 
  “为什么笑?” 
  “想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刚告诉我男人想听的都一样。可我听你这么说,还是很愉快。真是无可救药。” 
  她也笑了起来。两年后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笑,她笑起来时,还是一样地全身心,完完全全地笑。 
  “平山,你还是一样的诚实。” 
  我感觉更好了些。她确实很了解男人。 
  楼梯上又上来几个人,我转过头去,是肖河生,姚明成和陆纤。姚明成看见文佳不由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带点询问的意思,但是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握住文佳伸出的手说:“文佳,好久不见。”他说着,回过头来有些担心地又看了我一眼。 
  “明成,是好久没见了。” 
  “怎么会来华盛顿?从台北来吗?” 
  “从纽约。” 
  “没听平山说你要来。” 
  “我们也是刚刚碰到。” 
  “真够巧的。” 
  “是,这世界真的很小。” 
  我站起身,指了指肖河生,“这是肖河生,咱们大陆人才的精英。”又指了指陆纤,“这位是陆纤陆小姐,咱们大陆人才精英姚明成的女朋友。当然,咱们陆小姐也是个精英。” 
  文佳理了理裙子,也站了起来。她笑着向肖河生和陆纤说了声“嗨”,一边极快速地上下打量了陆纤一眼,我看到她眼角极轻微地皱了一下,知道她已经看到了陆纤脚上那双不太人时的皮鞋。 
  “明成,你的女朋友好漂亮。”她说。 
  我知道她已经下了个判断。陆纤不是和她在同一层次上的竞争对手。 
  姚明成虽然半小时前还在向我发誓说明天就要把陆纤甩掉,但现在他禁不住地得意洋洋,伸手就去揽陆纤的腰。 
  楼梯上又上来了两个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她们是刚到美国没多久的台湾女孩。她们都带些台湾女孩常有的那种脆弱的,小心翼翼的甜蜜,和开始长住在一个似乎很了解却又全无了解的新国度后的惶惑。 
  “这是朱莉亚,这是维维安,我台大的同学,刚到乔治城来上学。”文佳介绍说。台湾女人都有个英文名字。 
  “这是姚明成,肖河生,陆纤,平山。”她指着我们一个个地说。她已经记住了肖河生和陆纤的名字。“平山和我以前在大学时候认识,这么巧碰到。” 
  我们都说了声“嗨”,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喜欢华盛顿吗?”我问。 
  “乔治城就很好,不过功课很多,一直没时间。”叫朱莉亚的女孩答说。 
  “对,乔治城很多吧和夜店,National Mall附近也有很多很好的美术馆,博物馆。” 
  “我想去啊,但是没时间。” 
  “读书别用太多时间。文佳以前从来都不花时间读书的,一样毕业。”我说。 
  “嗨,我很用功的。”文佳笑着瞟了我一眼。她们都笑。 
  “对,华盛顿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肖河生插嘴说。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肖河生很少在和陌生人在一起的头五分钟内说话,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有时间一定会去的。” 
  “华盛顿我很熟,什么时候你们想去,我可以带你们去。”肖河生开始时是对着朱莉亚说话,说了一半头却转向了那个叫维维安的女孩,很热切地说。他的表情让我想象他当初在申请签证,面对领事官时的表情也一定是同样地充满紧张期待。 
  “好啊。” 
  “肯尼迪中心和MCI中心经常有些很好的音乐会。你们想去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去。”他对着维维安说。 
  “我喜欢去音乐会。好久没去了,有什么好音乐会吗?”维维安问。 
  “很多,什么样的都有。我去查一查。” 
  我看了文佳一眼,她微微笑了下,没说话。 
  “我们一起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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