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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香-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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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整个走廊很安静,只有忘记关闭的夜灯还在寂寥而黄昏地亮着,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有些虚幻,他摸了摸脑袋,开始怀疑刚才的敲门声的真实性。
他折回来,关上门,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在窗外喷了一些杀虫剂,那些苍蝇和不知名的小飞虫下雨样劈劈啪啪地落下来,像一层黑褐色的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出门上班时不小心踩上一脚,微小的暴裂声从脚下传来,仆仆的,像车撞西瓜。
整个一天,都恍惚得很,期间,他很想打电话问悠悠,假若陈年死了,她会怎样?
他这样想着,就走了神,中午,有同僚招呼他吃午饭,无意中看见他桌上的一张效果图时,惊异地叫了一声:你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业已完成的效果图,为了使它效果更好,主体建筑旁的街道上,添了一些植物和人流,左左的效果图上,装饰性地走着三三两两的人,那些人脖子上,都戴着明晃晃的项圈,无论男女。
同僚就笑:效果图是需要装饰得漂亮一些,可,连图上的人的脖子都装饰到了,你也太下工夫了一点。
左左羞涩地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画废了。将效果图哗啦一下收起来,揉了揉,扔进废纸篓。
大家去餐厅吃午饭了,他走到敞开式的阳台上,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慢慢抽着,他望了望楼下,想,如果一跃而起,会是什么样子呢?在整个下坠过程中,他会不会像蝴蝶一样好看地飞翔呢?
他又想起了悠悠常哼的那支歌:爱情就像落叶,看似飞翔却是坠落……想着悠悠裸着美丽的身体坐在床沿哼着这支歌摇曳来摇曳去的样子,他的眼泪就滑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心,因为昨天晚上,他身边的这一切,随时就会失去的,就如他腰斩了陈年的人生一样,他的人生,也将被法律所腰斩。
他捂着脸,蹲在飘出式的阳台上,尽情地流泪,他是那么地惶恐那么地害怕,他害怕和别人说话,害怕每一个走到他身边的人。
这一切,似乎会变成让他来不及防备的强光,在每一个时刻,都可能射向他的心脏他的脑海,将他试图隐藏起来的罪恶,照射得通体透明,昭然若揭。
他在写字楼里走来走去,觉得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
他又想到了老楼以及躺在老楼壁炉里的陈年,会不会恰巧有贼进了他家并恰巧发现了陈年?楼后的猫会不会嗅到从壁炉向四周发散的尸气呢?
他更是坐卧不安起来,不停地走来走去,引起了同僚们的注意,他们纷纷问小伊你怎么了?
左左讷讷地望着他们,是呀,他怎么了呢?他拼命地想我怎么了,找不到回答。
他跑到楼梯上坐了下来,那里,是幽暗的,安宁的,所有进出写字楼的人都乘电梯,它是赋闲的,楼梯间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悠闲的灰尘气息,他用力地抽了抽鼻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冲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又反弹回来,响声巨大而空洞。
这时,他收到了悠悠的短信:左左,我梦见陈年在不停地哭,后来,他就没了,再后来,我的梦里啊,一片馥郁的香气。
对左左,悠悠从不隐瞒她对陈年的思念和钟情,倒好象她与陈年是原配夫妻,和左左,只是偷欢而已。
左左不恼,是他的爱纵容了她。
左左回短信: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想他了?
悠悠没回短信。
下午,左左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没人怀疑他是在说谎,因为他的脸色,憔悴,蜡黄。
他像一阵阴郁的风,掠过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回家,院子安静,那曾风竹依旧在晚风里簌簌做响,玉兰树枝叶繁茂,他仰着头,吸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现在,他正站在梦的边缘。
进门后,他想,今天不去街角等悠悠了。
挂衬衣时,他看到了挡在壁炉前的椅子以及衣架,心沉了一下,坐在壁炉前,慢慢拉开壁炉,他看到了李小兰的脸,她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流泪,她拼命地擦,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左左伸手去替她擦泪,李小兰的脸,像水中的月,他伸手一碰,就在空气中荡漾着碎去了。
那个下午,左左点燃了壁炉,燃料是一些老家具,它们曾陪着他的先人们一起辉煌过也落魄过,左左给了它们一个最后的结局。
在一阵阵燃烧的红木香气里,那个看上去提拔而落拓的陈年,先是像猴子一样蜷起了身体,然后变成了一些碎干柴样的东西,最后,又化做了一掊灰尘,窗外,有无数的猫在走来走去,它们不时仰起头,短暂地叫一声,就收声敛息了。
左左在壁炉旁坐了一个下午,脑袋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能想,也什么都想不起,黄昏,他拖着沉沉的腿上楼,搬下了那盆栀子,将栀子植株移出来,陈年的骨灰已冷透了,有些骨头碎屑,像嶙峋的瘦石,搀杂在骨灰中,左左一一捡出来,用锤子,细细敲成粉齑,才放心地放进花盆,再把栀子栽进去,培好土并洒上一点水,花盆看上去妥帖而湿润,好象很久很久以来,不曾有仍动过了。
他望着栀子,拍了拍手,就将栀子搬到了窗台上,他望着它说:陈年,我要你看着我是怎样把悠悠娶回来。
栀子静默得像一株人造植物。
做完这一切,左左的心,就回到了平静,陈年的肉身像生在他心脏上的恶性肿瘤,消灭掉了他,就回到了健康。
4
左左洗了澡,换了衣服,就上街去了,他依旧坐在老橡树的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看悠悠所在的商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渐渐少了,最后,他的悠悠拎着小手包一游游荡荡地出来了。
左左跳起来,在车流中飞快穿行,这个晚上,他特别想攥住悠悠的手,和她一起,大口呼吸海边的湿润空气。
可,到达街对面后,他却找不到悠悠了。
一阵巨大的失落将他淹没了,觉得有双手正慢慢向他攥来,他左逃右闪也逃不过它的笼罩,他惊恐地向街边招手,一辆出租车停下,左左跳上去,司机回首问:去哪?
左左说回家。
说完这两个字,他的心就更是惶恐了,司机笑了一下,又问:你家在哪里?
左左发了一会呆,说了巧云的地址。
那天晚上,他留在巧云的店里,巧云正在给客人理发,见他脸色张皇地进来,就停下手里的活问:左左你怎么了?
左左低着头,不说话,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地落在自己脚上,巧云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吸了口冷气说:左左,你发烧了。
说着,就丢下客人,拉他站起来,又将他塞到店面后的卧室:你先躺着,等我忙完了给你烧姜汤喝。
左左就晕晕忽忽地躺下了,他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枕头下什么都没有,他笑了一下,就睡着了,那么沉,睡得像掉进了无底的黑洞里。
巧云把他摇醒了,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坐在床沿上,把肩递过去,让左左依了,一口一口地喂他喝。
那天晚上,左左睡在巧云的床上,巧云像温柔的小母亲,搬一张小凳子摆在床边,她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左左睡睡醒醒,醒来时他张开眼睛到处寻找巧云的手,只有握着这双手,他的心才觉得分外塌实,像婴儿睡在了母亲的怀抱。
天亮的时候,巧云趴在床沿上睡着了,醒来的左左感激地看着她,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巧云醒了,见左左抱着自己,她挣扎了一下,惊叫道左左!
左左的脸,噌地红了,知是巧云误解了自己:姐姐,我想让你在床上睡。
巧云脸上的紧张,缓缓地松弛下来。
左左将巧云放在枕头上,就出门去了,他站在香港东路的西端,张望着这个城市,然后,去永和豆浆买了两根巨大的油条和豆浆,拎着往巧云的店子走,身边是匆匆往来的人,每个人都在奔向自己的方向自己的生活,是这样的凡俗,这样的热闹得让左左贪恋。
他像个预知了将要失去孩子又无力改变结局的母亲,在深情而悲怆地关注着孩子的一举一动,仿佛是贪恋着最后的美好,有无限的凄楚,隐约在心头。
回去时,巧云正要把卷帘门全部拉开,卷帘门年久失修,像头多病缠身的老牛,不听使唤了,一半拉得高一半拉得低,看上去,竟是那样的一派颓败景象。
左左说我来吧,猫腰钻了进去,把东西放好,对着门奋力一推,卷帘门没有开,而是脱轨了,它以一副彻底败坏地嘴脸,冷冽在早晨的空气里。
坏得彻底的卷帘门让左左和巧云都愣了一下,后来,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安慰对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完,两人就笑了,一起吃了早饭,巧云收拾碗时说:左左,我要结婚了。
左左没觉得意外,只是笑着说:好啊,应该有个人照顾你。
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我想有个家了。
他们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说着巧云的婚事,要娶她的,是位在大学里开自助干洗店的年轻人,来店里理发时认识的,也是外地人,自见过巧云,就三天两头来洗头发,他迷上了巧云的温柔娴良。
左左问:姐姐,你爱他吗?
巧云想了想,说:不知道,和他在一起,觉得心理特别塌实。
左左说:那就嫁给他吧,塌实感比爱的感觉更真实。
巧云说好吧,可,我总觉得离爱情很远。
左左就笑了,说傻姐姐,离爱情远点好,爱情是会杀人的。
说毕,抬脚就走了,边走边摆摆手示意再见,连头都没回。
时光会把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害怕孤单,她常常害怕黑夜,害怕早晨,因为这些时候是静谧的,她总能在寂寥中听见自己孤单的心跳,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巧云巧云……
她希望有个人在黑夜里这样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有了声音,孤单就不在了。
第十章 爱情盟友
1
左左好几天没到阁楼找悠悠求欢了,而悠悠几乎从未主动过,他害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问她:如果陈年死了,你会不会爱我?
那样的问,大抵会将他出卖了吧?何况悠悠又是那样的聪明。
他忍着,不去找悠悠,看足球赛直播打发夜晚,悠悠却突然闯了进来,她挥舞着一张报纸,泪流满面地冲到左左面前:他失踪了,有人在几百公里外的小城发现了他的车,因为被转卖了太多次都无从调查线索了,他肯定凶多吉少!
左左故做镇定道:没头没脑的,谁呀?
陈年。说着,悠悠就往左左的怀里钻,左左抚摩着她的肩,轻声安慰她:不会的,也许他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为什么要藏?现在,任何关于陈年的分析都能钓足她胃口。
也许是公司经营不善,他在躲债吧。
不可能,我知道,他的公司一直都是赢利的。
你一年没和他联络了,一年时间足够很多事物从容改变。
突然,悠悠挑衅般看着左左:为了随时知道他消息,我勾引了他的一个下属。
左左愣愣地,这世界怎么会这样呢?爱情让他像只掉进迷宫的兔子,东也奔西也跑,可怎的,就没有了尽头了?
他把悠悠死命地往怀里揽:悠悠,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制造这样残酷的谎言。
悠悠低低说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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