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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7年2期-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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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给尤神买一台电视机好了,他新建的小楼里,家具差不多都是新买的,好像只有电视机是一个旧的。商店的女老板一直用两个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们。我的话刚说完,还没等到二果和三花表态,她就说,送电视机最好,别人一看电视就会想到你们。送烟送酒都没意思,人家一吸完一喝光就把你们忘了。我们都觉得女老板说得有道理,兄妹三人便一致同意给尤神买一台电视机。商店里的电视机有两种型号,小一点的一千五,大一点的一千八。就买一千五的吧。二果和三花异口同声地说。女老板却说,要买就买好一点的,俗话说要想发不离八,我建议你们买一千八的。老板娘这么说的时候,我脑海里猛然闪现出尤神在父亲葬礼上披着长孝布叩头和痛哭的情景,心中的某一根弦马上就被什么拨动了,发出一种莫可名状的震颤。我没有征求二果和三花的意见,直接对女老板说,好吧,就买一千八的。
村委会那里原来是一所小学,我们兄妹小时候都在这里读过书。一年前,这所小学合并到邻村那所小学里去了,村长尤神于是就把村委会迁到了这里。小学原来有三排砖房和一间土屋,两排横着的砖房是教室,门窗相互对着,中间是一个操场。还有一排砖房是直着的,处于两排教室的西头,从前是老师的宿舍。那间土屋就在那排宿舍的旁边,比砖房矮一大截,过去是老师们的公共厨房。小学合并出去之后,村长尤神买下了那排教师宿舍,同时把村委会也从别处迁到了南边的那排教室里。北边的那排教室也卖了,听尤神说买主是一个吹喇叭的,名字叫钱春早。后来,尤神嫌他买的那排房子矮了一些,结构也不怎么合理,便推倒后重新建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尤神的小楼从设计到施工都挺讲究的,看上去像一栋别墅。
我们兄妹到达尤神那栋小楼门口时,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山尖上冒出来了,不过初冬的太阳不怎么灿烂,稀薄的阳光洒在原来小学的那个操场上,看上去若有若无。从车上下来之后,我们兄妹三人在操场上默默地站了许久。父亲的告别仪式就是在这个操场上举行的,眼下地面上还可以看见一些没有清扫干净的冥纸。冥纸是米黄色的,比阳光耀眼多了。一阵寒风这时从远处刮了过来,我看见那些冥纸在风中翻飞着,像是在表演着一种特殊的舞蹈。看着看着,泪水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村长尤神这时从他的小楼里出来了。他仍然披着那条又白又长的孝布,风吹着孝布在他背后忽左忽右地飘动着,使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从天上下来的人。尤神的妻子也跟着出来了,她穿着一件带毛领的黑呢长大衣,脖子里还围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巾,打扮得像一个城里女人。他们知道我们兄妹这天要来,所以事先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尤神一见到我们就要请我们进屋,说茶都泡上半天了。尤神的妻子说,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再炒几个小菜就可以开席。
我们没有急着进尤神的家。三花这时把我们买的二十条香烟从车里提出来交给尤神。尤神有些诧异地问,你这是干啥?我说,乡亲们为我们父亲的事帮了不少忙,这些烟就请你给每个帮过忙的人发一包吧。尤神说,大树,你们兄妹真是太客气了!其实不必这么过细的,都是油菜坡的人,大家帮个忙是应该的。尤神边说边收下了烟,然后接着说,那我就替大伙儿谢谢你们了!
靠北边的那排房子这时响起了一阵儿吹喇叭的声音,喇叭吹的时间很短,我刚一扭头,喇叭声就停止了。我看见一个二三十几岁的男人正提着一个喇叭站在那排房子的门口。那人长着一张阔嘴,两个腮帮子上吊着肥硕的赘肉。看着这个面貌有点儿特别的人,我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下,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尤神见我望着那个人发愣,就用嘴贴在我的耳边说,他就是钱春早,吹喇叭的。我顿时想起来了,原来我在父亲的葬礼上看见过他,他吹喇叭的时候两个腮帮子鼓得和气球一样。钱春早没有朝我们走过来,只是站在他家门口默默地看着我们。我发现他的眼神有点儿怪怪的。
二果从车头走到车尾,将车的后厢打开了。尤神马上将脸转过去,一下子看见了那个装电视机的纸箱。这是啥?尤神快步走到车尾问。二果一边往外抱那纸箱一边说,是一台电视机。尤神立刻愣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我这时走过去说,尤神,这台电视机是专门给你买的,算是我们兄妹的一点心意。尤神听了,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但他却马上暗下脸来对我说,大树,你们这样也太见外了,压根儿没把我当兄弟看。这电视机我说啥也不会要的。二果这时已经将电视机从后厢里抱出来了,他像抱着一个孕妇,步履蹒跚地朝尤神的小楼里走去。
尤神的妻子走在二果身边,两手微微张着,那样子给人的感觉是,如果电视机一不小心从二果手里掉下来,那她就会迅速伸出双手去将它接住。尤神赶忙朝二果追了几步,嘴里说,二果,你快别往楼里搬,我不会要的!我这时也追了上去,拍着尤神的肩头说,既然买了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会生气的。尤神听我这么说就苦笑了一下,赶紧从二果手中接过了电视机。尤神从前是个瘦个子,自从当村长以后便开始发胖了,尤其是他的肚子,高高地鼓凸着,像是有人在那里扣了一个脸盆。尤神抱着电视机朝前移动的样子有点儿好笑,很像电视上常常出现的那种在沙滩上行走的企鹅。
我和三花开始朝尤神小楼里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吹喇叭的钱春早,他已经跑到我的身边了。钱春早羞涩地对我笑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说,大树局长,请你抽空到我屋里去喝杯水。他边说边用手指了指他的房子。我说,谢谢,有时间我一定去。
尤神一楼客厅里有一个半新不旧的电视机,所以他直接把新电视机抱上了二楼。二楼也有一个小客厅,尤神把新电视机放在了一个茶桌上。二果精通电器,他很快给新电视机接通了电源,一会儿工夫就调出了图像。电视上在直播一场音乐会,我看见宋祖英正在兴高采烈地唱那首《越来越好》。尤神看着电视,高兴得眉开眼笑,不住地对我们兄妹说着谢谢。尤神的妻子更是乐开了花,嘴唇差点儿都笑翻了。
饭厅在一楼客厅后面,尤神请我们下一楼吃饭时,我突然发现钱春早一个人站在那里,他面朝墙边的电视柜站着,两眼出神地看着那个半新不旧的电视机。听见我们下楼的声音,钱春早赶忙把头扭过来了。他盯着我旁边的尤神说,村长,大树局长给你买了新电视机,你就把这个旧电视机送给我吧,这样也免得我老婆动不动就跑到你家来看电视。尤神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青不青,黄不黄,宛若一片快要腐烂的白菜叶子。尤神还没来得及回答钱春早,尤神的妻子说话了。她说,你想得倒美,我楼上楼下有两个厅,正缺一个电视呢!钱春早的头本来是高抬着的,听了尤神妻子的话,他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那颗头立刻就歪了下来。尤神这时走到钱春早身边说,既然我老婆不同意,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春早你知道,我一向是个怕老婆的人。
尤神说完,钱春早突然又把那颗歪下去的头抬起来了。我发现钱春早这时把他的目光盯在了我的脸上,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怨和乞求。我知道钱春早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他肯定是希望我能在这个时候说一句话。但是,我那会儿却非常为难,实在不知道怎样开口,钱春早见我久久不语,似乎也失望了,一转身便走出了尤神的大门。
4
那一天在村长尤神家吃早餐,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筷子。然后,我离开饭桌,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尤神的小楼。我想独自转一转。刚转到村委会门口,我又听见了一声喇叭响,响声很短促,更像是一声嚎叫。我迅速扭头朝钱春早住的那排房子看了一眼,发现钱春早又握着那个喇叭站在他家门口,刚才的喇叭声毫无疑问是他吹出来的。钱春早显然看见了我,因为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朝我这边注视着。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钱春早刚才是在用那一声喇叭跟我打招呼。
我的脚不由自主地朝钱春早走了过去,一直走进了他的家。钱春早家里摆设明显比不上尤神家,但也说不上寒酸。一进大门是一个客厅,一张木头的条桌摆在对面的那道墙下,条桌上盖着一层彩色的塑料布,看上去很干净很整洁。我还看见了一台收录机,它醒目地摆在条桌中央。
钱春早见我进门欣喜若狂,对我客气得不得了,不等我坐下就把烟递到了我的手上,接着就对着里屋喊,媳娃子,快上茶,大树局长来了!在我们老家油菜坡一带,男人都把自己的妻子喊作媳娃子。钱春早比我小上十岁,我离开老家时他还是一个小毛孩,说起来我和他几乎没有交往,所以我也不认识他的妻子。
我刚在一把木椅上坐定,一个脸色苍白憔悴的女人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想她肯定就是钱春早的媳娃子了。她腰里系着一条围裙,浑身散发出一股油烟的气味。钱春早的妻子是双手捧着茶杯递给我的,接茶杯的时候,我被她的一双手吓了一跳。她的两个手背肿得发亮,十个手指都裂了口子,每个口子里都可以看见血丝。钱春早的妻子把茶杯递到我手上,轻轻说了一声请慢喝,然后就转身走了。不一会儿,里屋便传出了铲子在锅里炒菜的声音。
我捧着茶杯,却好半天没心情喝茶。我心里还想着钱春早老婆的那一双手。钱春早把喇叭挂到墙上,也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钱春早刚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妻子的手是怎么啦?钱春早说,冻了。我说,怎么会冻成这样?钱春早说,她每天要淘米洗菜为你爹煮饭吃,所以就冻成了这样子。我听了心头一怔,忙问,什么?我父亲的饭是你妻子煮的?钱春早这时站起来把大门掩上,接着把他坐的那把木椅朝我身边移拢一些,然后坐下来低声对我说,大树局长,其实你父亲一直都是由我们照护的,村长他们压根儿都没管过,你父亲从城里回到油菜坡有大半年了吧?这半年多来,你父亲吃的每一顿饭都是我老婆亲手煮的。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要不是照护你的父亲,我老婆的手怎么会冻成这个样子?
钱春早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顿时产生了一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我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原来会是这样,这个世界真是荒唐透顶!钱春早说完之后,便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点儿什么,但我却一声不响。此时此刻,我实在无话可说。
许久过后,我如梦方醒般地站了起来,径直去了钱春早的里屋。钱春早的妻子还在灶台上忙着,柴火的烟雾和油锅的水气一起笼罩着她,使她看上去如一个虚幻的人物。我这时非常想再看一眼她的那一双手,可她的那一双手一直都在忙个不停,我睁破了眼睛也无法看清。进到里屋之前,我本打算跟钱春早的妻子说一声谢谢的,但我后来没有说。面对这样一个冻破双手的劳动女人,我觉得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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