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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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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你够听话,也不枉我们做了二十几年母子,相安无事最好。可事与愿违,到最后,是你先让我失望到底。”
我进去时候,凤御煊微微垂首,灯光下,鬓角的雪丝见涨,他是当真开始老去,辛劳与疾病磨脱掉那些风华绝色,时光带走他的年华,却带不走一位帝王最不可磨灭,君临天下的气度。他从来就是王者,纵然是乌丝染雪,目不清澄,却依旧胜势凌人,气势天成。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若是能想开,皇上又有什么是想不开的呢?”
他未抬头,伸手轻按眉心,叹息道:“蓅姜,掌灯,房间太暗了。”
我一愣,瞧了瞧身侧几只高大而明亮的红烛,不禁呆在原处:“皇上就此歇着吧。”
“不成,怀森的事情总要有个交待,我还要看个折子,先掌灯吧;房间太黑了。”
见他这般说,我自知情况严重甚于从前,慌乱转身对外面吩咐:“福来,快传许绍。”
凤御煊彻底失明,许绍看过也只是摇头:“可施针治疗,但不可保证能皇上还能看见与否,只能先用一段时间再看。”
凤御煊失明之事未敢公开,可终究还是纸难包火,怀森知道此事,大做文章,甚至扬言此为我与怀臻在宫中做的手脚,声称凤御煊的失明并非简单,其中自有蹊跷。此后勾结几个诸侯王,以讨叛逆子凤怀臻为由,引兵士万人镇守京城。
朝堂上下,再次因此而动乱,凤御煊需长期静养,福来倒是个精明剔透之人,封封折子都呈到了我跟前,言语之间希望由我做主。次日我召回皇四子怀宗,与怀君一同进宫,替代凤御煊主持朝局,我则退居兰宸宫,亲自照顾凤御煊身体。
怀宗性本温良,并无大志,不愿参与争夺其中。我招他入宫,他也心知肚明,不必点拨,主动与几位朝中大臣商议,断言自不可当,力举怀臻。怀臻推脱几次,后由两位丞相出面,暂定有皇子三人带皇帝主持朝政,并由当朝四位大臣辅政。
凤御煊对怀森此法一直缄默,我只他心里有苦,如今怀森,仿若当年他自己,而怀臻未来动作,他本已预见,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不可避免,却又足以让他心思百转千回,难安难平。
许绍每日来给他把脉,下针,送药,可拖了一段时间,却不见好转。目不能视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蓅姜,这么多年,你可曾恨我?”
我笑笑:“无所恨。”
“这么多年,你带着怀森,我也本想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总以为时过境迁,当事临头,却还是无果,终是徒劳,怀森如此,从前这么多年所作,全都白费。而于你,我终是亏待了。”
“从前,姚氏死时,曾于我道,你与我之间,始终隔着怀森与怀咏,此生不得如意,那时候我便懂得,此话不假。你为了怀森,宁愿虚空皇后一位十五年,可你知否,为何这十五年我从来都不曾与你提及此事吗?”
“为了怀臻?”
“我只是为了你而已。你若想护着怀森,我便由你,因为我曾期翼有的,已经都有了,只是皇后一位,到底不值你我一起走这十五年变成一段相互怨恨猜忌的时光。御煊,人生苦短,当真如此,上天不会给我太长时间,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不愿再等了。”
“蓅姜”
“十五年,我愿给你十五年安心顺意,愿给怀森十五年看清想透,十五年后的今日,结果终是殊途同归一局,我未怪你,你也莫要怪我。”
凤御煊闻言淡淡一笑,他的眼已经再也看不见,那般笑容,仿若融在水中,幻幻而生。他抬头,迎向窗外刺入一缕亮光,睁大双眼,无知无觉,喃喃道:“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何苦我当初算那一局,负了你,终不值得,也成了我亏欠你”
叹息深重幽长,仿佛来自千年之外的轻音飘渺,在昏暗死寂的宫殿中,慢慢延传,宛如绝唱。
靖远十五年秋,怀森被出卖,讨判之军在京城只留三月,终因群龙无首,最终瓦解,怀森被生擒。怀宗与怀臻主持大局,同四位大臣共同主持朝政,怀森则被押解入宫,以待发落。
“娘娘,福公公刚带到消息,大皇子已经被押至太庙,就等娘娘您一句话。”
“让他先待在那,等我有时间再走一遭。”
“奴才遵旨。”
因为要落雪,天色低沉压抑,云聚地远,仿佛就快天地合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我又感到胸口疼痛难忍,欲咳不止,赶紧唤来邀月:“去把安神散给我拿来。”
邀月急急忙忙拿过药盒,担心道:“娘娘要不要请许院史过来看看?”
“倒水,快。”
邀月端过白玉杯,倒入温水,打开药盒,用金匙舀了三勺,黑色粉末入水即化,化成赤红血水一般,看着怵目不已。
“再放两匙。”
“娘娘,许院使说不可多”
“快”喉头的痒意,就和胸口不断冲击而出的力道,两厢作用,我忍不住甜意泛滥,干咳几声,嘴角有了湿意,口中涌出腥甜味道,邀月递过娟帕,哭哭啼啼站在我身侧:“娘娘,您不能再吃下去了。”
娟帕掩口,将血水吐在其中,胸口疼痛淤闷仍不得纾解,我微微蹙眉,漱了口,径自又舀了两匙黑色粉末,搅匀在杯中,疼痛愈发强烈,我的手不断颤抖,红色汤水洒出杯口,洇湿我的袖子。
“娘娘”
我已疼得不能自抑,连说话都变了声音:“就算要死,也要等到怀臻大局在握,不然,我连死都不能瞑目。”
邀月心知劝不得我,泪流满面,跪在我腿边,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一勺勺喂我喝下药汤。也许是这十五年间我已经喝了太多太多,药量加大,可药劲却依旧温吞,口中腥甜味道变成苦涩怪味,我已经再熟悉不过。
“又要到年底了,你让制衣坊再备一件红衣,我要给长生收着。以后若是我不在了,记得每年都让怀臻备一件。”
邀月早已哭红了眼睛,点点头:“娘娘,您喝完早点休息。”
我浅笑:“哭什么,人生于世,总要离开的,与其到最后红颜颓败,色衰爱弛,倒也不如风华正茂,戛然而止。只要我儿怀臻可如我愿,我便再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
“娘娘,您别这么说,你若是不在了,奴婢可真么办。”
“你若出宫了还有人家可投靠,我便允你出宫,若是没有,留在怀臻身侧侍候也不错,他不会亏待你 。”
邀月闻言,失声痛哭:“娘娘”
我伸手,笑拂她面孔,有些人可与我一路到老,虽与情爱无关,却也不离不弃。有那么片刻之间,我顿感十足陌生,仿佛灵魂脱壳,看着面色苍白的自己,带着那么安详的笑容,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手指的冰冷僵硬方才感知人体该有的温暖与柔软,邀月紧紧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浸湿了我的皮肤。
我抽手,抬起她下巴,衔笑道:“邀月,只有突兀消失不见的人事,才是最深刻的。人活于世,不单单只是要现世安好,与其等到最后,两两相忘,相看成厌,我宁愿早早解脱。
熬着时光一日日过去,看自己疾病缠身卧床不起,沉默之中,我会生出怨恨,人总是如此,贪心不足,得到很多,还想要到更多,可你知道与否,想得到的,未必就能得到。这十五年间,我想的如此通透,到如今,就算生命只有一日,看到所想成真,也就足够了。”
我站起身,只感到天旋地转,仿若乾坤倒转,天地倒置,我踉跄一步,扶住漆红圆柱,视线越愈发迷茫,晦暗。身体沉重,仿如不断下坠,好似落日之前黑暗吞没所有光亮,我的世界,只剩一片漆黑,无知无觉前,我喃喃道:“生时已到,命不由人。”
这一病,足有两月,天越来越冷,雪越落越大,凤御煊每日都在福来搀扶下过来看我,许绍已经停止让我继续服用安神散,每日服几副药汤,苦涩而乏味。
“蓅姜,你且好好休息,等到来年桃花正好,你与我去阙楼赏桃花,可好?”他看不见我的脸,只是伸出手细细描绘我轮廓,我笑看他,乌黑发丝已是半白,便不住猜度,这些雪染,又到底有几分是为我?
“好。”我答得干脆,无喜无悲。
他听了轻蹙眉头,似乎不甘,追问道:“蓅姜,来年你生辰,我准备立你为后,可好?”
我又笑,简而答之:“好。”
凤御煊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问我:“蓅姜,把你的‘莲生’送给我,可好?”
“好。”
“你要等我,蓅姜,等到我明年夏末,一定要等我,答应我。”他略有急躁,失之常时沉稳,我笑笑,紧紧握住他牵我的手,这一次,我没有再回答。
停服安神散的日子病痛加倍,我常痛时整日不能安睡,持续高热,干咳,折磨的我痛不欲生。我开始不再喝药,照旧服食安神散,除夕之时,还可以与凤御煊一起出席满宴,凤御煊说服不了我,我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从来我就任由自己所想,生亦不受我操控,那么死,我要有自己最满意的死法。
我开始加倍服食安神散,昏昏醒醒之间,仿若穿越了一世间,每每闭上双眼都以为过到最后一日,再张开眼时,又是如此疲惫,身心皆是如此。
初一之时,我又去了蕊心宫,我每年都会来一次蕊心宫,不为已经疯傻的华瑞莹,我只是来送红衣,每年一件,挂满长生的房间,从小到大,样式各异,若是长生能活到今日,她已经嫁人生子。
每年初一,我都来,在长生最后住过的房间停留些时光。华瑞莹至长生死后那一场大病,便神志不清,她每日穿红衣,疯疯癫癫,跑过回廊花厅,像一道赤色云彩,嘴里不停的喊着长生。
房间四周挂满衣裙,只还余一件衣服空隙,我命刘东将今年的新衣填满空隙,不禁一笑:“天意如此,送过今年,明年或许就送不到了。”
刘东沉默,垂头立在一边,而房间外面,依旧回荡着华瑞莹充斥整个宫殿的叫喊声,我听力有些模糊,只是隐约听见:“长生,你回来。”
“娘娘,奴才按照您的旨意,日日都有按吩咐办事,昨日皇二子那里有了消息。”
我侧头,含笑:“派太医去瞧了吗?”
“奴才请许院使前去的,许院使说,皇二子这是滞郁难解,赤火伤肺,是心病,需静养,另外还开了方子,已经日日熬药送上了。”
我颔首,再看一眼房间里满眼艳红之色,转身道:“不要让我等太久,时间不多了。刘东,记得那两封信交给靖王,不得有误。”
“娘娘放心。”
信中交待两件事,一是沈廷筵与哥哥的关系,二是宁王与姚冲之间的勾结证据,若是日后怀臻登基,未必能控制得住所有人,但只要这两人还在掌握,就不算麻烦。遂我必将先下手为强,他日若是有人居心叵测,这一桩桩事情翻出来,也足够满门抄斩之罪。我只是给怀臻做好最后的保障,如若他们乖巧,那便相安无事,若是反之,也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而言。
三月时候,怀森死在太庙,直到他咽气那一刻,凤御煊也没有走出御清殿,他只是变态沉默,端坐在昏暗的宫殿之中,未曾讲过一句话。
这便是苍老,我们从失望的某一刻开始,已经不断加深苍老。那是残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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