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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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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闻言,顿时力气使得更大,闷响一声接着一声,那被打的常宝成已是稍有挣扎,发出的呜咽声愈发的小,终于,麻袋的下半部分已经全染黑色,再往下看,麻袋的底部有微弱深紫细流,不断滴落皑皑雪色之上,一滴一朵紫梅,朦胧橘色光下一照,析出诡异而魅惑的亮光,非常美丽。
  “其实,死不是难事,生不如死,才是难事。马德胜,你若知道这个道理,就该放聪明。本宫能捉到你,捉到常宝成,焉不知你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胸腔之后的恨意未减半分,只会愈发膨胀,充斥我胸怀之中每一角落,让我牢牢记住,深深刻入每一寸血肉发肤,致死不忘。
  “你知你心疼外甥,自问本宫也心疼自己孩子,但凡不让本宫安稳的人,一个不留。”我看着眼前惨烈满目的情景,心寒如冷石,半分怜悯之心也不曾有,冷声道:“给我生生打死他。”
  闷重的捶打声又想起,一下接着一下,我展目而望,飘飘落雪,纯白下,刺目妖艳的黑紫血色,也是不错的一道风景。这吃人的地方,但凡我粗心一分,容忍一分,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只会是我。
  何曾想当初他们下手害我之时,可有半分恻隐之心?看我终日熬病,腹中胎儿危机,又哪里有人垂泪怜悯,容我母子平安?如今虎落平阳,一副猫相讨饶,哪容得我存下半分仁慈之心,愈是想到那一多月以来,马德胜无数次的将含有天仃的腌梅带入兰宸殿,那副嘴脸,让我痛恨至极。若不是他还有用处,我早已经他拆骨割肉,休想死的好过。
  “娘娘,求您,老奴年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早亡,留下这么个孩子,一直是老奴带大,求娘娘开恩,留他一条狗命吧。”马德胜跪于我面前,凄苦道来,面色绝望,手与脸被冻得通红,僵硬的很。
  “马公公何来求本宫?你自己不就能救他吗?看看张允,再看陈荣,灭族的下场,可不是说来吓唬你们这些奴才的。详细你也有耳闻,莫道他日连祖坟都不得消停,让你连死都不敢。”
  “娘娘饶命,娘娘”
  “娘娘,常宝成昏死过去了,怕是不中用了。”施行的太监走上前来跟我禀报。
  我瞥一眼马德胜,淡声吩咐:“打到死为止,不许停。”
  侧过头,又轻声与那马德胜道:“常宝成的血,将流遍这兰宸殿后苑的这一片土地,你好生看清楚,带到你死时候也别忘记了。”
  马德胜像是顿时静住了,手定成突兀姿态,默默无声。又一声闷重响起,马德胜仿若有锥刺骨般,突然弹起身,伸手扯住我裙摆,吓得刘东等人,冲上前来,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呵斥:“马德胜,你这是疯了,竟做些什么。”
  马德胜颓然翻落,被几人踩在脚下,抬眼看我,死一般静寂的眼神,似久干的枯井,茫然看着我,缓缓开了口:“娘娘,老奴这条老命无足轻重,只求娘娘日后能保全常宝成,老奴愿随娘娘身后而行。”
  我嘴角笑容宛成,伸手一挥,那人停住手,院子里恢复静谧,就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倦极,被邀月扶起,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往外走,走至马德胜身边,轻声说道:“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如何押对宝。本宫与那人,终有分出胜负的一日,你别着急,我们走着瞧。”侧过眼,交待刘东:“去招许绍过来,那常宝成不得死,好生治疗。”
  留了一地惨烈,满眼的绝望与极致,这就是后宫里女人的人生。任何人的身后都是萧条一片,人前光鲜,人后丑陋。道理十分简单,寸土寸生,你不生,自有他人为生,若是你想生,那就剔除所有碍眼挡路的人,然后怒放狂生,也不枉这一世走了一遭。更不枉机关算尽,狠事做绝,总要对得起当初所付,还有那些牺牲。
  回到卧房,邀月不敢与我说话,因着当初走出来替常宝成求饶,挨了我骂。我亦不打算理会她,这种妇人之仁,迟早是祸害,不合时宜,也不合身分,难免将来成为桎梏,拖我回腿。
  我阖目,坐在榻上用药汤泡脚,邀月磨磨蹭蹭,进出不是,又不敢搭话。我见她来来回回走的心烦,睁了眼看她,谁知她正看着我眼,不知我会乍然睁眼,吓了一惊,急忙跪了下来,急急道:“奴婢知道今日犯错了,娘娘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
  我定定看她,过了半晌还是没有说话,邀月纳闷,刚抬头看我,遂又垂下头,喃喃道:“邀月知道娘娘恨,不该妄加阻拦,以后邀月不敢了,请娘娘责罚。”
  我收回眼,缓缓阖上,自言自语:“我就是活生生的镜子,邀月怎可还看不清楚呢?”
  “娘娘,邀月错了。”邀月声音已然听得出哭腔,鼻音甚浓。
  “孟生也死于雪夜吧,我知道,你看了常宝成,想起孟生。”我话音还为完,邀月啜啜而泣,不敢大声,却着实哭得我心肝微疼。
  “哭吧,能哭也是好事,如我这般从哭不出来的人,疼的何止是心上。”幽幽叹息溢出我口,我顿了顿,接着道:“邀月啊,孟生之死,便是人生百态,于公道无关。人情或是本分,从来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有资格论及。没有人能替代孟生,孟生死了,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孟生这个人。下次莫要错看,不然本宫要怪的。”
  “邀月知道了,娘娘也有娘娘的苦,这后宫太过压抑,活的人累到伤力,何日是出头?”
  我缓缓张开眼,有晕黄浅光,弥漫我的眼,可我依旧觉得黑暗,就似盲了眼,却非一片漆黑,只是黯淡,阴沉一般的黯淡。
  “出头?一如深宫,便再没有出头之日,匐于人脚下低若尘土任人宰割,或者位于他人之前高高在上,为所欲为,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只能择二选一。”
  微弱残灯浅火不若外面昏暗天光来的清楚,犹如困室藏身,让我倍感压抑。我毫无睡意,开了窗,站在窗前凝望,朱红高墙,漆柱角瓦,碧色雕栏,毫无颜色生机,白惨惨的一片,死亡一般的素净。
  只有提前挂上去的红色喜灯带了颜色,大致标识出弯路走向,红色灯光在皑皑落雪之中显得突兀,半分喜色不带,倒是让人看了心中茫生出冷冷清清的落寞感。
  那一夜我未曾合眼,敞窗听雪,秉烛夜读,不知不觉,竟是过了那么久。
  47。真相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东进来给我换火炉里面的煤炭,见我还在看书,吓了一跳。“娘娘,都几更天了,好歹也睡一会儿吧,别熬着身子了。”
  我抬头问他:“那常宝成如何了?”
  “回娘娘,没死,许太医说,只是破伤之处面积太大,导致了炎症,发烧而已,若是多服些内外用药物就成了,娘娘不必挂心。”
  我点头:“马德胜明日一早就给我带来,我亲自审他。”
  “奴才遵旨。”
  早上时候,我喝了点粥,梳洗一番,亲自来审马德胜。后宫眼线十分庞杂,他这等人不能离开多时,凡事尽早,最好不必打草惊蛇。
  这一夜,马德胜必定过的十分煎熬,白日里一看,又颓老了几分,鬓间的白发多了,眉目愁苦,黯淡无光。
  “马德胜,本宫时间不多,也不希望你在兰宸殿停留太久。毕竟出了这殿,你还是宫内里的管事大太监,本宫不想你被人捉到痛脚,狠下杀手。所以你最好有话快说,说清楚了,本宫还容你两面做人,你看如何。”
  马德胜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天仃一事,如何因由结果,你如实道来。”
  马德胜应是,清了清嗓,娓娓道来:“老奴最早在安洗房专门负责各宫各殿的杂物事项,新帝登基后不久,右相亲自来寻老奴,还给老奴调了地方,升做管事大太监,说是好好服侍皇后的。说来也都是一些宫中闲事杂事,耳闻一二,较新入的小太监知道的多了些。
  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也曾找过老奴,无外乎是问了一些用度之类细碎小事。老奴自知是在皇后娘娘与右丞相的庇护之下,于是自当是尽心尽力。后来宸嫔娘娘您入了宫,后宫上下都知道娘娘极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就找了老奴前去问话。”
  马德胜抬头看我一眼,略有谨慎,我面色和润,并无怒色,吩咐他:“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自当保你。”
  马德胜遂垂下头,继续道来:“净是问些兰宸殿里用人之事,还问了老奴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什么消息。当初老奴也并非知道详细,不过是下面办事的小太监们打屁的混言,皇后娘娘也未有多干涉。又过了一些时日,皇后娘娘突然招老奴问话,就是谈及调派兰宸殿几个小太监辅事,老奴便从人手丰裕的云芳殿调来两人,后又从其他宫殿调来三人,一共五人。
  那时候老奴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谁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也不敢多问,就送了过来。后来娘娘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让老奴找个牢靠稳妥的人从宫外稍些东西回来,老奴刚好有一个从小养大的外甥,就自己私下里提拔了他,专供宫外采买的事项。
  开始皇后娘娘让老奴差人去买京城最有名的武陈记的腌梅五六种,老奴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害喜,喜食酸物。后来才知道是要老奴送来兰宸殿的,当时老奴并没有多想,差了常宝成出宫带回各种腌梅,都分配给了兰宸殿,然后皇后娘娘就问老奴,到底娘娘喜食那一种,又说,其中张允陈荣两人是事先安排进去的,尽可放心去查。于是知道娘娘喜欢陈皮腌梅,便让老奴去进。
  可这一次,宫外买回的腌梅并没有直接让人送到兰宸殿,而是被皇后娘娘留下了。几日后让老奴再带去兰宸殿,说是每次如法,都要先给皇后娘娘过目了再送。老奴不知其中诡秘,便照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办,直到有一次,老奴送完腌梅之后忘记一件事没有禀报娘娘,就半路返了回去,结果碰见太医院的刘太医刚好进去。
  老奴自是在宫里多年,这种事情是比较敏感的,想出那腌梅或许有些问题,却苦于不得真相。直到娘娘发病,多日不愈,惊动皇上盛怒,老奴方知事情严重,心下里怕极了,再买入腌梅时候,跟皇后娘娘讨饶,生怕到时候调查处腌梅有异,那老奴必死无疑。
  可娘娘却说,天仃效异,不若其他药物,症状并不明显,服了多日,只会影响胎儿,导致小产,至于大人也无非就是一些喘症症状,不会要命。老怒不敢违背皇后娘娘懿旨,却也知道娘娘的病症已是十分严重,恐会惹出人命,深觉不是办法,终究于心不忍,又唯恐被牵连,于是,背着皇后娘娘换了正常的腌梅,结果,当场被娘娘捉个现行。”
  “皇后难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换了腌梅?”
  “皇后娘娘说,一药用到底,等孩子流了下来,就不必再服了。可老奴看见当日兰宸殿里进进出出的太医神色焦急,小太监回来跟我讨饶,说皇上盛怒,不敢再去兰宸殿服侍了,老奴便知情况危急,不能一错再错。”
  我坐在榻上,竟是半晌未再有言语,皇后姚氏的手法并不出众,无外乎都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把戏,予华瑞莹使的玉蜒香,予我使的天仃,看来她也心里疑我到底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华瑞莹,当初一番坦言,并不能让她信任,于是,这腹中孩子留下,她便更不能安心。而在她眼里,已然不是容妃还是宸嫔的问题,而是华家还是姚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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