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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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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扶胸口,微微点头:“福公公可再稍侯一会儿功夫,下人们正在给兄长正理仪容,本宫先去前园等您。”
“娘娘慢走。”
我走在回廊之中,径直往前院去,在转角之处见华翌晨朝我走来。
“娘娘,云清他”
我撩眼看他:“已经走了,你跟父亲说一声,等我与福公公走了就办后事吧。”我说完,欲与他擦身而过,却听他坚忍的轻声开口:“蓅姜,云清之死,可否化解你心头之恨?我们兄妹一场,到此地步,也可收手了。”
我顿住脚,却不曾回头,与华翌晨相背而立。
“若不是因为顾念从前你还待我不薄,便是今日,连你也逃不掉,我这般为了保这个华家而舍掉一个华云清难道错了?”
“蓅姜,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因为你还有安庭”
我断然阻断他下文:“你不知道,不过我不打算与你清算,这与你无关。我今日要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在朝为官,若想长久,便是做下手脚,也要高干利落,留好后路。今时今日,你与我之间那些微薄的兄妹情谊,至此,两两清算。你无需谢我,只当是自己积了德,现在得了好果罢了。”
我踱步往外走,心中一片静然,所处于我等,不就是杀与被杀,害与被害,这般简单因果关联吗?这一双手,注定要染上许多人的血液,才可前路通顺,我低头看自己纯白而柔嫩素手,仿佛看见了,那抹娇艳血色蔓延的情景,急急收了手,藏在袖中,不自觉握紧。
厅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沉默,换了一身素白丧服,神色肃然。犹是我这一身的艳红喜色,陷在其中,格外突兀诡异。
“皇上的意思,以后大家好自为之,若是华家只能以失去一子来平息这场风波,实在是代价不菲,若是还有下次,也非死一个人这么简单就能化解。”
目光划过眼前啜泣的每一个人,二娘身边站着她的小女儿华韶嫄,还有早有耳闻的,凤翌晨的新妻乔晓月。我对她微笑,她无动于衷,冷冷看着我,像是无端生出什么仇恨。也不见脸上有任何悲色,哪怕伪装,都不肯。看来也是颇为痛恨置哥哥于落水不顾的人,华云清一死,算是解了心中一恨。
福来从侧门碎步入内,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老奴已经验过了,已是事毕。”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准备一下丧事吧,本宫这就要启程回宫了。”最后一眼,我望向那个被我刻意忽视已久的母亲,她依旧淡色,真似已经如僧入定一般,喜怒不入声色。
我想了想,转过头对福来道:“福公公先去车上候着,本宫与母亲说几句体己话,马上就来。”
福来应是,带着人出了门去。
我转过身,笑着朝母亲走过去,母亲抬眼,眼色慈祥,轻声道:“蓅姜瘦了许多,要晓得好好吃东西,长生如何?身子还可康健?”
她这一闻,云淡风轻,似乎我们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隔阂间隙,一两句常言,就如闲谈。我心随之一紧,微微探过头去,在母亲耳边轻声问道:“哥哥的生父究竟是谁?”
母亲闻言,大惊失色,面色如投石入止水,掀起涟漪无数。她倒退一步,正被我伸手扶住,我依旧笑意灿然,他人看来并无异状。
“蓅姜”
声色微闻,细小的很:“若是旧情难忘,为何冷落哥哥,若非如此,又如何这般待我?你不觉得,母亲二字,实在有愧难当吗?”
我站直身体,笑看母亲表情,伸手为她撩起额前碎发,温柔至极:“杀过人的手,您可觉得脏?”
母亲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看着我一举一动,犹如石化。痛苦,愧疚,那些我自认为可以在母亲脸上看得到的表情,却没有看到,惊异,平静,这一个轮回,也只有短暂一瞬的光景。
“母亲保重。”
我提起裙摆,从门口而出。身后这一间大宅,住着尊贵的人,那些隐藏在其中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是其中最深暗幽冷的一道风景,冷的人通体冰封,此生此世都不回忘记。
64。入套
马车驶离将军府,身后景致愈来愈遥远,走出一段距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见母亲单薄的身影,孤单的立在寒风之中,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眼中凝聚冷然,沉坠的心有些难受,若是当真父母缘分,生来便是浅薄,便不要故作出一些在意,让人本将冷却的心,还带了一点快被扑灭的热,搅得惶惶难安。
回到宫中,意料之中,华瑞莹正在房间里等我。
华瑞莹与我之宿怨,似乎与结仇无关,我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她对我的敌意,便与日俱增。
在我看来,她似乎正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边自卑,一边排挤,且单单对我一人而已。
屋子里跪了一群人,邀月见我回来,抬头看我,脸上赫然一片红色,似乎挨了巴掌,眼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
“你们都下去吧。”我轻声,下人陆陆续续离开房间,只留我们两人。
华瑞莹今日一身白衣,人清瘦不少,因为淡妆,看起来颜色黯然,倒是那一双锐眼,从来都厉色,现下也是如此,狠狠盯着我,就似准备将我挫骨扬灰了般。
“华蓅姜,你好狠的心,今日你要了云清的命,可曾舒服了?”
我懒得与她争执,不愿看她,淡淡道:“若是姐姐有本事拯救华家,做到两全其美,那么,妹妹也不愿趟着浑水,可惜,姐姐不能。”
“你”华瑞莹气急,上前几步,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捏的我生疼,瞪大双眼,恨恨与我道:“若是你敢打我哥哥与弟弟的主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休想,若是那般,我绝不会饶过你。”
我巧笑,睨着她的眼,轻问:“姐姐拿什么饶不过蓅姜?你以为华家出了这等大事,你还可以如从前那般飞扬跋扈吗?”
我伸手,使力从胳膊上扳开她手指,不急不缓道:“父亲,可舍掉华云清,你焉知以后,他不会舍了你?”
华瑞莹不怒反笑:“蓅姜,你这等巧言善辩,以为皇上会信,我也会信你?”
我无谓,撩眼看她:“无妨,咱们走着瞧便是。”
华瑞莹看我,眼光泛冷,不屑神情再次显现,信口道:“你这等妖媚祸事的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终有一日,我要见你好看。”
我软笑粲然:“能祸事自少说明妹妹还有这个本事,你说是不是?”
华瑞莹自知我话中有话,乍然扬手,却被我拦在半路,死死卡住:“你那一套,还是省省吧,凡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妹妹提点你一下,不要自讨苦吃。”
“华蓅姜,我也告诉你,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鬼,看你还能得意几时。”言毕,狠狠抽走自己的手,扬长而去。
走了华家这一遭,竟让我感到如此疲惫,邀月端水进门,我自顾自净手,轻声道:“惹不起的人,离得远些便是,口头上占了便宜却要身体吃亏,这是傻人所为。”邀月不响,低着头。
我洗过一遍又一遍手,总觉得手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娘娘,您的手干净了,您别洗了,再洗下去要脱一层皮了。”
我看着自己被搓得发红的皮肤,有些怵然,原来染满血污的,并非是我的手,而是我胸怀之中的那颗心,一颗充满了野心与报复的心。
外面天色不好,我倚在榻上休息,不知不觉,浑浑噩噩的睡去。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朱红高墙,我走在其中,似乎云雾弥漫,愈发听到前面有些声响,我疾步,欲看个究竟。临近之时,方才发现是两个牛头马面般的人物,扯着满脸青紫的华云清,一路往前拖行,沉重铁链,绕过他肩胛骨,拖落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发出冰冷而干涩的声响,尤其充斥的腥甜味道,让人作呕。
华云清一双眼,几欲脱眶而出,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眼珠上,布满了蔓藤般的血丝,黑紫色,细细爬满了泛灰的眼白。
口鼻眼耳,流出脓血,他蜷勾着手指,向我不断挥舞,口中大喊:“蓅姜,你害死了我,我要让你偿命,华蓅姜,华蓅姜,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一颗心悬在空中,说不出的恐惧焦灼,怔怔的望着眼前人,发不出声响,却不知道为何,一直沿着他身下的血痕,跟着往前行走。前方黑暗一片,笼罩了一片迷茫,看不清楚方向。
突然,华云清挣脱牛头马面束缚,极快朝我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将我吞下。我惊恐,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面前那张极近的脸,扭曲恐怖,他的手似乎穿透我皮肉,牵引出尖锐疼痛,我不顾,只是僵硬的,死死扼住他颈项,愈发大力,恨不得勒断它骨节。
他的眼球暴凸,就似快要涨裂开来,舌头长长探出口中,垂在嘴角,那一身褴褛,披散头发,活脱脱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见他不肯罢休,仍旧与我角力,我伸手拔下手上一柄钗,猛然朝他刺去,挥手,落下,无数次间,只有响彻整个天地之间,鬼哭狼嚎的叫喊声。
一腔热血,带着体温,扑面而来,落了我一头一脸。华云清躺在地上,再不动弹,我跌坐在他尸体旁边,喘息燥急,惊魂不定。待我再次低头看向他的脸,顿时大惊,那熟悉的面貌,就似一双手,撕裂我心脏,俊美风流的哥哥躺在我腿边,面无血色,身下一摊殷红,犹如开在雪地里硕大而娇艳的牡丹,与我一身艳红,终是连成一片,不可细分。
“不要”
我猛的睁了眼,乍然坐起,额头一层新生细汗,耳边嗡嗡作响,眼中景致昏昏不清。只闻自己胸腔之中的心,如落雷,轰鸣大作。一股绞痛从中尖锐勃发,不断加重,我按住胸口,低下头,靠在蜷起的膝盖之上。
“蓅姜,蓅姜”
我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人从九重天之上骤然坠落,似乎有臂膀揽住我身体,倚向另一面温暖,属于人的温暖。
“蓅姜,你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不会走,你可安心睡下。”我睁不开眼,在喃喃的安抚中,度过这混沌恐惧的一夜。
隔日醒来之时,头痛欲裂,凤御煊已经不在。我撩开帐帏,见刘东正守在床边,看我起床,赶紧上前道:“娘娘,您多睡一会吧,皇上说,早朝过后就过来兰宸宫看望娘娘。”
胸口仍有阵痛,略干咳,我摇摇头:“让邀月进来,我要起床。”
等收拾好了,刘东开始给我梳头,见左右没有生人,放心开了口:“娘娘放心,小公主近两日身体健康的很,小的天天跑过太医院问过许太医的。还有,昨日娘娘出宫,许太医让奴才带话,说今日他会过来给娘娘请脉。”
我心知许绍意思,点了点头:“皇上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刘东恭顺道:“奴才只听御清殿的小太监们议论着,后来去问了其中一个原委,说是姚相纳谏,要杀陈家以儆效尤,整顿朝纲。”
我冷笑:“有野心不是坏事,可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怕就是大大的错事了。”
“娘娘,看来皇上也并不赞同姚相的主意,奴才听那小太监说,姚相走后,皇上将那折子扔到一边,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侧眼:“你小心着打探,宫里人多嘴杂,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变味了。”
刘东奸笑:“娘娘放心,那小太监可是个灌黄汤不要命的主,几杯好酒下肚,喝的他连娘都不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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