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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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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蒙布,露出的竟是曲宝蟠的脸。曲宝蟠冷声:“我就住在租马局!索望驿要找的人,就是我!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曲王爷来见过他了!”女人的嗑牙声更厉害了:“您……就是曲……曲王爷?”曲宝蟠狞声道:“你再告诉索望驿,如果他不想死的话,在家等着我!”没等女人再开口,他从腰带里摸出个铜钱,手指间一盘,对着床前的蜡烛猛地飞了过去,火苗被削去了,屋里一片黑暗,他趁着黑暗闪出了门去。   
好一会,女人听听没有动静了,这才“哇”地一声在床上嚎哭起来。   
“租马局”京郊靠近马市的一幢破烂不堪的百年老屋,筑在一条狭街的角落里,院墙内拴着几匹病马,满地的马粪和药渣。一块大匾耷拉在大门上,依稀可辨“租马局”三个残字。匾下还挂着个白牌子,牌上写着“专治各种马病”一行墨字。   
破木门“咚”地一声拉开了,从院里走出一个瘦身老叟,穿着一身缎袍,戴着一顶绸子瓜皮帽,帽里显然还盘着一根灰白辫子。   
他是当年的兵部侍郎索望驿。   
索望驿走出门,背着手站定,看了看四周,深深吸了口气,沉步朝院外大街走去。刚迈出门槛,他便又回过脸,望向屋廊下那一排十来口架着瓦锅的柴灶。柴灶里都还积着烧残的红炭,瓦锅在冒着热气,锅盖上摆着一只只用来喂马药的笑口木盆。索望驿回进院子,走到灶边,从怀里掏了一会,掏出了一把银元。   
他在每个药盆里放进了一个银元。   
银元落盆的声音既闷又浊。他知道,等一会回来的曲宝蟠,一定会猜出他的这个意思。曲宝蟠是个喜欢猜谜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谜。   
紫禁城的一条宫道上晃着一盏昏淡的灯光,赵万鞋挑着灯笼,往坤宁宫走去。这么晚上,按宫规,他得看看皇上有没有睡着。他知道,这些日子,皇上是越来越难以入眠了,常常是像蹲树的夜鸟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想到这,赵万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锥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一道人影子在前面的殿角闪了闪,赵万鞋怔了下,低声问:“谁?”   
无人回话。赵万鞋狐疑地站了一会,挑高灯笼,一步步走上殿阶。那人影好像是从这儿闪过的,他敢肯定。地上有软软的东西绊了他一下,他用灯笼照了照,是一个黄绫包袱。他拾起包袱,解开,吓了一大跳。   
满满一包袱珠宝!   
不用说,自己是遇到内贼了,赵万鞋想,这事儿,得告诉皇上。要不,不出多久,这满宫的宝物准得被偷个精光。他早就听说,宫里的那些不争气的太监,瞅着皇上的底气儿泄了,暗里干起了行窃的勾当。   
溥仪一大早就知道了这事儿。没等传唤的近侍公公一一传出话去,他便来到内宫的一间偏殿,坐在了一把龙椅上。   
金黄色的阳光从巨大的殿门外射进来,在这位末代皇帝单薄的后背上勾勒出一层浮动的白光。像平日一样,他的脸总是没法让人看清。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一个被历史唾弃的皇帝,他的脸,甚至他的一切,都已如“烟尘”,他的存在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御桌上摆着那只裹珠宝的包袱。被传唤来的大小太监知道出事了,个个垂脸欠身地踬进门来,在靠墙处跪下。   
赵万鞋和赵细烛也在地上跪着。   
传旨太监洪无常拉长嗓音喊:“皇上圣谕——!宫中失宝,凡随侍太监一律褪衣验查——!”   
众声回喊:“喳——!”   
溥仪的身子动了下,白白的眼镜片里空空洞洞。   
洪无常长声喊:“褪衣,验——!”太监们手足慌乱地站起身,脱下衣裤。   
赵细烛抖动着手,怎么也解不开外衣的扣子,一紧张,戴在头上的顶戴落地。顶戴在砖地上打着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到溥仪脚边才停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盖住了溥仪的一只皮鞋。   
“大胆!”洪公公一声大喝。赵细烛惊呆了,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奴才该死!”赵万鞋也跪倒,对着溥仪磕起了头。   
溥仪的声音冰冷:“赵万鞋,怎么该你跪下了?”   
赵万鞋道:“宫里的太监平日受的是奴才的管束,奴才不教,才出了这等失礼之事,请皇上治奴才的罪!”显然,他是在替赵细烛开脱。   
溥仪投在地上的细长的影子在说:“朕今日查的是谁盗了宫里的珠宝,不关顶戴的事。大清国的顶戴,早就满地打滚儿了,没人再当它一回事了。既然满天下的人都不把它当事,朕要是还当事,那就是朕的不是了。你们都起来吧。”   
赵万鞋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赵细烛也慌忙爬起,战战兢兢地脱起了衣裤。好一会,他脱得只剩内衣,突然用手捂住了裤裆。   
洪无常看着他,重声:“快脱!”   
赵细烛脸色惨白。   
洪公公皱了皱脸,冷声道:“怎么了?裆里是藏着个玉镯子,还是藏着个金盘子?这么大的东西,你捂得住么?”   
赵细烛的手在裆里颤着。   
“洪公公,”溥仪的身影抬了下手,止住了洪公公,“宣朕的旨,让大家都退下吧。从今往后,谁想偷宫里的宝贝,尽可放心大胆地偷。偷完了,朕的天下也就素静了。”说完,溥仪站了起来,往殿外走。满殿的太监都呆了,谁也想不到皇上竟会说出这样的气话来。   
溥仪走到殿门口,背着身问赵细烛:“你叫什么?”   
赵细烛忙回话:“奴才叫赵细烛。”   
溥仪的声音仿佛很远:“赵细烛,穿上你的衣服吧。朕看你这一头冷汗,就知道你怕让朕见你把太监的本相给露出来。你没错,做太监不是件体面的事。朕让你们脱衣验查,让你们为难了。只是记住,往后偷了东西,别往裆里藏就是了。”   
赵细烛急声:“皇上,奴才……我没偷东西啊!”   
溥仪不再理会赵细烛,快步走出殿门。赵细烛急得快哭了:“皇上!奴才真的没偷宫里的东西啊!”   
传旨太监洪公公喊:“皇上永福——!”   
众太监齐齐地趴下,伏喊:“皇上永福——!”   
赵细烛木木地站着,额上的汗珠滚滚。“跪下!”赵万鞋对着赵细烛狠声道。赵细烛如梦初醒,“咚”地一声重重地跪倒了。   
“皇上永福——!”殿里响起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长长的“十三排”平房间响着板子声。   
“啪!”又一板子重重打在赵细烛淌血的手心上。赵细烛跪在地上,托着双手,掌上已是通红一片。操着板子打掌的是赵万鞋,喘着大气厉声问道:“说!你偷没偷宫里的珠宝?”赵细烛哭着道:“赵公公,在您老跟前,我可没说过半个字的假话呀!当年,是您看着我这个当侄儿的没了出路,就把我给荐进宫来做了乐手,给了我天一般大的福分!那年,您老听说宫里下了令,凡宫里的男人没阉割过的,一律要撵出宫去,您怕我再也端不长宫里的饭碗,就把我送到了西华门外的厂子屋,让刀子匠将我给阉了!后来,您又在皇上跟前跪了三天,才让皇上留住了我!公公,您老的大恩大德,侄儿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全啊!”   
赵万鞋道:“这些陈年旧事,你甭提!我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偷宫里的珠宝!”赵细烛拼命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啪!”赵万鞋又打出一板:“给我说实话!”赵细烛的声音发起颤来:“公公,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啊!细烛肚里,长着颗什么样的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别说让我偷宫里的东西,就是让我拣宫里的东西,没有皇上发话,没有您发话,我也不敢哇!赵公公,您就是打死我,我还是这句话,什么也没偷!”   
“咚”地一声,赵万鞋扔掉了手里的板子,俯下身,捧住了赵细烛的一双淋血的手,老泪纵横,哽声道:“细烛,不是公公不心疼你,实在是公公怕你真的做下了那种事,对不起皇上啊!……细烛,你莫要怨公公下手太狠……”   
赵细烛脸上泪水滚滚,道:“公公,您要是真的信不过我,再打吧!我就是被打死了,也不怨您老人家!”赵万鞋颤着手,从袍内取出个小药瓶,拔了塞子,往赵细烛的血掌上倒起了黄色粉末,淌着老泪道:“咬紧牙关,别喊疼,公公替你上些止血的药面……”   
赵细烛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赵万鞋,放声大哭起来。“公公!”他抬起脸,鼓起勇气道,“公公,侄儿有件事要告诉您。”   
赵万鞋看着赵细烛,目光慌乱起来,显然,他知道赵细烛要对他说什么。   
“公公,”赵细烛强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件事,侄儿要是说了,您一定会打死我!可是……可是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得说!这么大一件事,侄儿已经瞒了您这么多年,不能再瞒了!我……我之所以不敢在旁人跟前……脱下裤子,是因为……因为……”   
“别说了!”赵万鞋的脸色惨白起来,厉声道,“你的事,公公不想知道!你听着,在宫里,你就是太监!明白么,你就是太监!要不,你还能保住你的这颗脑袋?往后,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公公决不饶你!”说罢,他把手里的小药瓶重重摔在地上,药瓶摔得粉碎。   
“租马局”门前一片马嘶骡叫。   
曲宝蟠一手托着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子,一手牵着匹病马走进院来,在站桩上拴了,对着门外喊:“老豁牙!把你的病马也牵进来,别让它啃墙跟的硬土了!   
一老汉答应着,把一匹病得不成模样的瘦马牵了进来。曲宝蟠将鸟笼子挂在树上,对老汉道:“昨晚煎的药,都在瓦锅里,你自己漓出一盆,喂给马喝了,保准今晚上就泻出一地肠虫子来!”老汉走到灶边,端起了药盆,正要漓药汤,突然叫了起来:“我说曲爷,您这盆里,怎么有钱哪?”   
“钱?”曲宝蟠一笑,“这话对,我曲爷的药盆子盛着的,可都是钱。治一匹马,一个银元,你说,我发不发财?”老汉道:“那是您挂出的牌面上开的价,谁见您收过药钱了?可曲爷,您不收钱,却也不能送钱哪!”   
曲宝蟠怔了怔,走到灶边,从老汉手里接过盆,垂脸一看,药盆里果然放着个银元。他再看那锅盖上的盆,每只盆里也都放着钱。   
“是他?”曲宝蟠很快猜出了什么,脸上浮起冷笑,道,“索望驿!你这不是在替病马付药钱,你是想告诉我曲爷,为了马,你什么都舍得!”   
像陶土拍成的扁平太阳悬挂在空无缕云的天上,阳光尖锐无比地照着这座偃伏在大漠深处的古老镇子——马牙镇。   
远远看去,马牙镇在灰蒙蒙的太阳下像是一大片日长天久的废墟,若不是有人和马在走动着,绝对不会让人想到,这儿就是自汉代以来就名扬天下的马牙镇。   
此时,在镇外土城楼前的空场子里,正打着一个表演马技的人场子,扬起的满尘土中,站满了喝彩的人。场子里飞奔着一匹快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脸面上罩着一块红布。这红衣女腰肢一弯,一把剑已从马背上探了下来,随着马蹄的跑动,那剑尖在大场子的硬地上沙沙沙地划出了一条条看不分明的曲线,像是在作着一幅画。没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来,红衣子已直起腰,耍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插剑入鞘,随即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奔着马,对着那地上的曲线倒起了烈酒,从葫芦嘴倾出的烈酒不偏不倚地淋在了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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