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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比林的演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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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对他所犯的罪有所后悔。是的,他说。她等着他的下文,但他就此没有开口,她只得又坐了下来。
下一个问题是由一人坐在后排的黑人男学生提的,他站起来问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他的杀人动机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是黑人,因为他们让他回想起了童年屈辱的经历。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仍然只简单地答了声“是”。接着,那学生又问这个杀人犯,是否因为他是黑人,也会杀了他,杜经林回答道,是的,他很可能会。学生又问,“现在会杀我吗?”,“不,我不会。”于是,那学生又坐了下来,在笔记本上匆匆记着什么。
听众都纷纷举手,系主任让他们一个个地提出问题。他看到过根据他的题材拍成的电影吗?没有,因为在高度戒备的四室里是没有电视可看的;在电影公映之前,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那么他看过这本书吗?没有看过,但他被告知那本书相当畅销。他曾经见过受害者的家属吗?除了在法庭上审判他那天见过之外,他们并没有私下的接触。他们中有人试图和他联系吗?他曾收到了几封信,但除了其中一位母亲送给他的一本圣经之外,他不可以看其他的任何信件,他在监狱里做什么呢?读那本圣经、画画和祈祷。那他画些什么呢?景、花鸟和国室里的东西。如果他能再活一次,他会选择什么不同的生活?也许他会去当一名卡车司机,也许是牧师。他所作的这次演说有报酬吗?是的,大多数都作为受害者家属的信托基金,其余的捐给州政府作为旅游开支。
杜比林一直盯着膝间的某个地方,仿佛他是从一个无形的讲词提示器里读出答案似的。这时坐在第十排那个相貌英俊、而语调调皮的学生问他,当他实施谋杀时是否感到一种性欲上的满足,或者会突如其来想到他父亲?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才慢慢抬起眼睛,直视着那个提问者的眼睛。他只是长久地静静地望着那个学生,什么也没说,直到这个学生再次坐下。
最后这个问题提出以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静寂。没有人再举手提问了。于是,系主任出来打破僵局,宣布自由提问时间已结束。然后他看了看舞台两侧的工兵中的一个,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系主任又接着宣布,在简短的十五分钟的休息之后,节目将会继续。
系主任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由于接下来的表演可能会引起部分听众的不满,因此,他们最好趁这个时候退场。
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依然控制住没有直接面对观众,在几个警察的押送下退了场。留在礼堂里的几个听众不自然地鼓起了掌,在掌声里,那很少用的灰色帷幕慢慢合上了。
十五分钟后,当帷幕再次拉开时,观众席上只空出了极少数位子。台中间的位置却没有空着。
一个高瘦的年轻黑人正坐在刚才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坐过的位子上。他也穿着件和他的前任一样的狱服。不同的是,他的双手被铐在木椅的扶手上,身体也被刚才一直松松地吊着的皮带紧紧地捆在椅子上。同样那个州警察还是站在他身后,只不过这次他双手紧握的警棍在台上一览无遗。
那犯人的眼光象冰冷的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台下的听众,每个人和他目光相触,莫不感到一阵反感。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排那个刚才提过问题的女学生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他的嘴唇向上一翻,露出一丝掠夺成性的笑容。他刚冒出一句下流话,但一看到州警察放在他肩上的警棍便很快住口了。那女孩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把目光投向别处。
系主任又走上台介绍这位年轻黑人。他名叫科蒂斯·亨利·布兰姆;年仅二十二岁,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布兰姆初次犯罪是在12岁,在学校操场贩卖毒品时被当场抓获,那时他早已是流氓团伙的一员。打那以后,他就开始进进出出于青少年拘留所,感化院,中等程度防备措施监狱等,都是因为抢劫、吸毒、盗车,破门盗窃、持枪抢劫、强奸、蓄意谋杀等罪名被逮捕。有时,他被宣判有罪并被送往这所或那所教养院;有时则因轻罪被判服短期徒刑;有时则因缺乏证据被放走。每次他被抓进去后,最多不出十八个月后,他又会获假释,重新获得自由。
十九个月前,科蒂斯·布兰姆抢劫了该城北部一间由一个韩国移民家庭开的便民店。布兰姆用枪口指着那家的父亲、母亲和十几岁的女儿,将收银机里的钱一扫而空,还顺手塞了两瓶酒在口袋里,尽管那家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饶了他们,拿了钱走就算了,但他还是毫不留情,把他们全部打死。还有那家的十一岁的儿子,他妈妈刚才让他出去买些猫食和啤酒,不幸的是在布兰姆刚好出去时他走进门来。布兰姆不想留下任何活口,或者也许只是由于他那晚特别想开枪杀人的缘故。
两天后,一组警方的特别行动组在他祖母的房里把他当场抓获。找到他并不难;虽然在那之前他曾经对每个人都夸口说他头一天晚上怎样打过三个东方人,却是他的祖母打电话报警的。六个月后,在他的审判中,他的祖母也亲自出庭作证,说他经常抢劫和殴打她。
科蒂斯·布兰姆因为四条罪状被宣判为二级谋杀罪。这次,审判他的法官不相信他还有改过自新的可能,他判处了布兰姆死刑。从那以后,他终于被列上了死亡名单,关进了州的最大程度防备措施监狱。
系主任从演讲小台架后走到了犯人所坐的地方。他问布兰姆是否有什么问题要问,布兰姆就问他第三排那个女学生是否想占他便宜。
系主任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转过身走开了,又一次消失在舞台的左侧。
科蒂斯放肆地大笑起来,他又再次看着那个女学生,直接问她是否想要占他便宜。她起身准备离开,但科蒂斯却误以为是她表示愿意和他配对;在他用更多的下流话攻击她时,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同学却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
那女学生停下来,再看了看舞台,重又坐回了座位。这次,她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微笑,因为现在她看见了一些布兰姆没看见的东西。
科蒂斯正准备对着这个女孩还叫些什么,这时,一片阴影向他移来。他抬起头,看到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正俯下身来。
杀人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只要你知道该怎么做。即使不用的枪、绞索线或是锐器,都有好几种方法可致人于死地。甚至,杀人者不一定要很强壮。
你只需要赤手空拳和那么一丁点儿仇恨便足够了。
科蒂斯·布兰姆颈骨断裂的声音响过之后,学生们推操着挤出了礼堂。这是一股冷风,甚至比大厅外吹落干枯的树叶的那阵风还要刺骨,让学生们纷纷冲回了宿舍和公寓。
那夜没有一个人会睡得很好。许多人从恶梦中惊醒,发现床单被汗浸湿了,耳边似乎仍回响着布兰姆临死前的尖叫声。相信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不管到哪儿,不管做什么,永远都不会忘掉今晚看见的这可怖的一幕。
十五年后,这所大学里的一位社会学女研究生在完成她的博士论文的过程中,会发现这么一个有趣的事实。在跟踪调查今夜出席查尔斯·格雷格利 ·杜比林演讲的学生的状况时,采访他们本人或者他们健在的亲属时,发现他们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因为犯法而被捕,也没有人被调查或指控对配偶或子女施行虐待,得出的统计数据远低于同等年龄和同样社会背影的人的全国平均指标。
也许那是后话,但下面则是现实的情况了:在舞台后的小化妆间,查理·杜比林——不再是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而仅仅是编号为7891的犯人查理·杜比林——正坐在化妆台前的一把椅子上,弯身看着其中一个受害者的母亲几年前送给他的那本折了角的圣经。在他读到那些他所不能完全理解的文字时,他的嘴唇会无声地动一动。但正是这些文字,给了他生命以新的意义。
在他身后,几个州警察正一边吸烟,一边轻声议论着今晚的演讲。他们的枪和警棍都被漫不经心地放在一边,因为他们知道屋里这个人对他们完全没有危害。他们只是想知道今晚又要打扫多少大厅地板上的呕吐物,以及那一刻来临时,坐在第三排的那个女孩以后是否还会记得她当时大叫了些什么。一个警察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兴,但另一个却表示不同意,“不”,他回答道,“我想她有点生气,因为她又少了一次重要约会的机会。”
两人小声笑了起来,这才注意到查理·杜比林正扭头静静地盯着他俩。“闭嘴”,其中一个说道,而杜比林又把注意力转回了圣经。
通讯器响了,一各警察把对话机从肩带上取下来,轻声对里说着什么,然后又听了一阵,货车已在外面等着了,当地警察正等着准备护送他们到哪一个州。他朝他的同伴点点头,后者转身告诉杜林该出发了。杀人犯点了点头,小心地在圣经上作了标记,然后拿起来,把它和今晚的演讲稿放在了一块。
他从未写过这篇演讲稿,但作为职责,他早已无数次地读过了,并且明天晚上将会在别一个不同的城市,另一个不同的大学礼堂里,再一次把它念给他的听众听。并且,同往常一样,在结束演讲时,他又会成为一个公众的执行死刑人。
而在今晚别一个地方,另一个死亡名单上的死因正在不知不觉地等待他的最终宣判。他也许一个人呆在四室里,玩着单人纸牌游戏或者看着栏杆的别一边的电视里的情景喜剧,也许还会因为想到明晚的这个时候,他会被送出监狱到一所大学里为那群年轻人演讲而暗自笑着,却全然不知最后等着他的,将是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的一双眼睛和一双死亡之手。
查理·杜比林所饰的角色则是他曾经很喜欢,继而以为与道德相悖,但最终当作宿命论接受的。他无权决定他所作的一切;这是他的命运,而事实上,这也可称之为他真正的职业。他非常擅长于他做的这件事,而且他的服务总是很需要。
他已成了一名教师。
查尔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让州警察重新给他套上手铐脚链。然后他让他们把他带上了货车,驶向他的下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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