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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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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垣也有自知之明,哀诏中有许多成语和上谕中习用的句子,看得懂,却念不出,便回头看着焦祐瀛说:“是你主稿,你来念给太后听!”
焦祐瀛精神抖擞地答应一声,伛偻着从载垣手里接过哀诏,双手高捧,朝上念道:“谕内阁:朕受皇考大行皇帝鞠育,顾复深思,昊天罔极,圣寿甫逾三旬,朕宫廷侍奉,正幸爱日方长,期濒可卜……。”
不过才念了个开头,太后心里已经着急了。天津人的嗓门儿本来就大,加以实大声宏的焦祐瀛,念自己的文章不免得意,格外有劲,只听得满屋子的炸音,太后除了“圣寿甫逾三旬”和“大行皇帝”这少数几句,还能听得清楚以外,就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了!
因此,到念完以后,太后只能糊里糊涂地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件上谕是派定恭理丧仪大臣,这原就说好了的,太后更不能再说什么。然后,肃顺以内务府大臣的资格,顺便回奏了一些宫廷事务,其中顶重要的一桩是,皇帝以“孝子”的身分陪灵,照规矩要“席地寝苫”,移居烟波致爽殿,称为“倚庐”。
肃顺的意思,等大行皇帝的遗体入了金匮,东暖阁空了出来,请太后也移过去住。这样,一则便于照料皇帝,二财便于召见臣下。太后原就觉得在自己宫里与大臣见面,不甚得体,所以对肃顺的建议,毫不迟疑地加以接纳。
于是太后的宫女,做完了孝服,接着就忙“搬家”,先把一切日常动用的小件什物,衣饰箱笼都收拾起来,免得临时慌张。
这些琐碎事务,自有双喜负责督促,太后叫人端来椅子,坐在殿后荷花池旁。就在不多的日子以前,大行皇帝曾在这里跟她谈过许多身后之事,虽然语声哀戚,毕竟还是成双作对的天家夫妻,如今只影照水,往事如梦,对着秋风残荷,真有万种凄谅!
一个人抹了半天的眼泪,千回百折的想来想去,唯有咬着牙撑持起来,记起刚才召见顾命大臣的那种情形,她不能不这么想:有兰儿在一起就好了!但本朝的家法,除了太后偶尔可以垂询国事以外,任何宫眷不得干预政务,更莫说召见大臣。要懿贵太妃一起问政,除非她也是太后的身分。
她原来就是嘛!一想到此,太后觉得这也是急需要办的大事之一,想了一下,随即命首领太监传懿旨:在御书房召见顾命大臣,不必全班进见,但肃顺一定要到。
结果来了三个:载垣、肃顺、杜翰。这一下,忠厚的太后也明白了,顾命八大臣,能拿主意的就此三人,此三人中又以肃顺为头,那更是不言可知的。
因此,太后直截了当地就找头儿说话:“肃顺,我想起一件事儿来了,皇帝已经即位,懿贵太妃的封号,怎么说呢?”
肃顺原以为太后所垂询的,不是大行皇帝的丧仪,就是宫廷的庶务,没有想到是谈懿贵太妃的身分!箭在弦上,无从拖延,想了想答道:“按本朝的家法,也是母以子贵,懿贵太妃应该尊为太后,不过,那得皇上亲封才行。”
“这好办!我让皇帝亲口跟你们说一声好了。”
太后何以如此回护懿贵太妃?肃顺颇感困惑,但他最富急智,赶紧答道:“跟太后回奏,懿贵太妃尊为太后,虽是照例办理,可到底是件大事!奴才的意思,最好在明天大行皇帝大殓之前,请皇上当着王公大臣,御口亲封,这才显得郑重。
“肃顺的意思极好。”杜翰接着也说,“请太后嘉纳!”
太后那里会想到,肃顺是有意要把两宫分出先后高下来?原就觉得肃顺的话说得再理,加上杜翰的附和,自然是毫不考虑地“依议”了。
到了晚上,诸事略定,太后惦念着懿、丽两妃,打算着亲自去看一看她们,便跟双喜商议。双喜仍旧劝太后不必去看丽太妃,但不妨赏些吃食,作为安慰。太后听了她的话,把自己食用的冰糖煨燕窝,叫双喜送了去,再好好劝一劝丽太妃。随后就扶着一个宫女的肩。慢慢地走到懿贵太妃宫里。
自然先有人去禀报懿贵太妃。这一日之间,她有无限抑郁,但太后降尊纡贵,亲来视疾,也不免感动,所以急忙迎了出来,委委屈屈地按大礼参见。太后亲自扶了一把,携着她的手,四目相视,眼眶湿润,好久,太后才叫了声:“妹妹!”
这一声“妹妹”,可真叫是以德服人!懿贵太妃跪下来又磕了个头,把太后请到里面,闭门密谈。
等坐定以后,这两个年轻寡妇,在素灯之下,相对黯然,同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兰儿!”太后毫无保留地说,“从今以后,你我姊妹相称吧!我还比你小两岁,不过我比你早进宫,就算是我居长了。”
懿贵太妃听了这话,肝气也平伏了。但私下的感情,在她究不如公开的名分,因而以退为进地说:“多谢太后的抬举,不过身分到底不同,我不致那么大胆,就敢管太后叫姐姐。”
“你我的身分,到明天就一样了。”太后答道,“今儿下午我把肃六找了来,问他:你的封号怎么说?他回我,得要皇帝亲封。当时我就要办这件事,肃六又说,等明儿大殓以前,王公大臣都到了,再让皇帝亲口说一句,那样才显得郑重。我想他的话也不错!”
在太后召见顾命大臣时,依皇帝召见军机的例,任何太监不准在场,所以这番情形,懿贵太妃没有能得到报告。此时听了太后的说明,真个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太后上了肃顺的当,还觉得他“不错”。但无论如何,太后的情意可感,这就越发不能多说,只有闷在心里。
懿贵太妃生不得闷气,于是,胸膈之间又隐隐地肝气痛了!
“兰儿,咱们得商量一下。往日听大行皇帝跟我说些朝廷或外省的大事,差不多都还能听得明白。现在,肃六他们跟我回事,我简直就抓瞎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懿贵太妃略想一想,问道:“太后既听不明白,可又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我答应他们!”
“这就是肃六的奸!”懿贵太妃从牙缝里迸出来这一句话,“他是有意要让太后听不明白,才好随着他的心思蒙蔽。”
“啊!”太后恍然有所意会了。
“我拿个证据给太后看,”懿贵太妃又说:“譬如说吧,恭理丧仪,不是礼部衙门该管的事儿吗?何以恭理丧仪大臣,礼部的堂官,一个都没有?这不是作威作福,有意排挤吗?”
懿贵太妃不知道,礼部满汉两尚书,一个颟顸庸懦,一个老病侵寻,都不能办事。但是从表面来看,她的话真是振振有词,所以太后不断点头,深以为然。
“哼!”懿贵太妃又冷笑道,“肃六,看他那张大白脸,就是个曹操!我看,就快唱《逼宫》了。”
这一声冷笑和这一个比喻,使得太后打了个寒噤,“兰儿!”她急忙说道:“我就是跟你来商议这个,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
“我先请太后告诉我,大行皇帝给那两个印,太后说是什么意思?”
“那自然是想到,你的身分会跟我一样,所以只有你我,才各人有一个印。
“太后见得极是。不过,给我那个‘同道堂’的印,我敢说,大行皇帝的意思,就是要让我跟太后一起治理大政。”
太后深深点头:“说得是!妹妹,这一说,你更得好妹儿帮着我了。”
懿贵太妃报以短暂的沉默,这是不承认那个“帮”字的意思——两宫同尊,无所谓谁帮谁!当然,太后不会明白她的这种深刻微妙的态度的。
“呃,”太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并且很自然地得了一个主意:“肃六跟我说,皇帝的‘倚庐’设在烟波致爽殿,让我住东暖阁,一切都方便。我想,西暖阁不正好你住吗?明儿你就搬吧!”
这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礼遇,至矣尽矣,在名分上亦只能做到西宫的太后,这唯有怨命了!懿贵太妃意有未足,但不能不向太后称谢。
“打明儿起,咱们姊儿俩一起见肃六他们,你多费点儿心,仔细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光是见一见面,听一听他们的话,那可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当然了,”太后赶紧补充,“也不能光是听着,他们有不对的,咱们也该说给他们知道。”
懿贵太妃比她说得更快:“他们要是不听呢?”
“这…”太后迟疑地,“他们不敢吧?”
“太后,你太忠厚,他们那些个花样,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可有一件,“懿贵太妃考虑一下问道:”‘上谕’、‘廷寄’,见了面就发了,倘有不妥之处,原可以朱笔改的,太后,你动得了笔吗?“
这似乎是有意揭短处,太后微感不快,略略胀红了脸,摇着头说:“我不成。你能行吗?”
“我也不成。”懿贵太妃泰然自若地回答,“毛病就在这儿,说了给他们要改,他们不改,阳奉阴违地发了出去,这个责任算谁的?”
“对啊!”太后马上又完全赞成懿贵太妃的见解了,“这不可不防。你有主意就说吧!”
“不有先帝御赐的两颗印,在咱们手里吗?这就好办了…。”
“啊!”太后忽然变得精明,“一点不错,不管上谕还是廷寄,非得咱们盖了印才算。”
“还有,放缺也得这么办。”懿贵太妃进一步作了规定:“太后的那颗‘御赏’印,盖在起头,我那颗‘同道堂’印盖在末尾。两颗印少一颗也不行。太后,你看这么办,可使得?”
“使得,使得!”
太后的来意,完全达到了,懿贵太妃的希望也在这一刻完全达到了!
送别太后,她心里有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兴奋,兴奋得有些发抖,她知道,这是因为她自己对即将握在手中的权柄,能不能拿得起来,还没有充分把握的缘故。
可得好妹儿想一想!懿贵太妃对自己说。于是,她一个人留在走廊上,在溶溶的月色中发愣,好久,她轻轻地自语:“太后,二十七岁的太后!这日子,唉!”
越富贵,越寂寞!往后空虚的日子,可能用权势填得满否?她这样茫然地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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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回合是肃顺胜了,两宫并尊,却非同日,懿贵太妃毕竟晚了一日才得封为太后。因为住在烟波致爽殿西暖阁,很自然地被称为“西太后”,有时简称为“西边”,或者“西面的”。这样,另一位太后就应该是“东太后”,但臣下在背后谈到,却很少带出“东”字来,两宫高下先后之分,在这些地方表现得清清楚楚,那正是肃顺所希望出现的情况。
但是,肃顺只能在名分上贬低“西太后”,不能在实际处理政务上讨得便宜。
起初,果然如西太后所预料到的,当两宫提出以钤印作为谕旨曾经过目的凭证的办法时,肃顺表示,两位太后只能钤印,不能更易谕旨的内容,而且各衙门所上奏折,不先呈览。要照这样子办,两宫听政,有名无实,西太后坚持不可,于是,第二个回合是肃顺输了。
但是肃顺始终不相信西太后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具,能够治理大政,所以虽然输了,并不以为意,你要看就看,你要改就改,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西太后当然也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作聪明,胡出主意,因此表面不仅相安无事,甚至可说是意见颇为融洽的,以至于连站在恭王这面,或者深恐肃顺专擅,紊乱朝政的人,也不得不说一句:“长此以往,未始不佳。”
肃顺的地位看来相当稳固的了!因此原在观望风色的人,态度开始改变,逐渐逐渐地向肃顺靠近了。自然,离恭王却是越来越远了。
只有西太后知道,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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