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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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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慈禧太后不耐烦地说:“你快去看看。”
“是!”
“回来!”她等那宫女站定了又说,“你就去看一看好了,不必多说什么!马上来给回话。”
那宫女答应着去了。回话来得很快,说钟粹宫热闹得很,皇上和大公主都在那里,跟大格格拿牙牌“顶牛儿”,输了打手心,玩得极起劲。恭王福晋则陪着慈安太后在聊闲天,兴致也很好,怕一时还不会结束。
这个报告给慈禧太后带来了无可言喻的醋意,但也给了她一个启示,越发觉得大格格有用处。有大格格在这里,钟粹宫的那份热闹,就一定可以移到这里来了。
“小安子呢?可是在那儿?”
“在那儿。”那宫女答道,“我问他怎么不回来?他说,他得想法儿催一催六福晋,也快回来了。”
慈禧太后无可奈何,只得耐心等着。幸好等不多久,恭王福晋总算带着大格格回到了储秀宫,她脸上有惶恐的神色,一进门请了安,忙着解释,说小皇帝不放大格格走,慈安太后又留着说话,还要赏饭,她因为这面已有话,“不敢领那面的恩典”。
“其实也一样。”慈禧太后心中不快,表面却说得很大方,又问大格格:“你跟皇上顶牛儿,输了还是赢了?”
“输了好多。”
“那可要挨手心了。”慈禧太后笑道:“你们三个,吵了嘴没有?”
“没有。”大格格答道:“皇上只跟大公主吵嘴。”
“为什么没有跟你吵嘴呢?”
“我不跟他吵。皇上比我小嘛!”
“咄!”恭王福晋笑着叱斥,“说话没有规矩!怎么说皇上比你小?”
“皇上不是六岁吗?”大格格振耨有词地说。
“对了!”慈禧太后越发喜爱她了,“你长两岁,要多让他一点儿,那才是做姐姐的样子。”
用这样的口吻来赞许大格格,恭王福晋已看出来,慈禧太后倒是真心喜欢,心里不免感动,当时决定,如果她透露了要把大格格留在宫里的意思,便顺从了她吧。
可是慈禧太后的态度,已与她到钟粹宫去之前不同了,大格格是一定要的,但不必在今天就留下。
她认为这件事有与慈安太后商量的必要,等说停当了,直接告诉恭王,比较简捷,而且也显得郑重。
因此,这时她绝口不提把大格格抚养在宫的话,但对她们母女的恩遇甚隆。等传膳时,吩咐另摆一张膳食,御膳有什么,便赏什么,等于是开了一式无二的两桌饭。
饭罢天色将黑,宫门下钥,进出不便,随即叩头告辞。慈禧太后早备下了赏赐,恭王福晋谢恩受领,同时也把自己备下的犒赏,二百两银票的一个红封袋,当着慈禧的面,交给了管事的宫女。
等回到府里,恭王问起进宫的情形。夫妇俩都有些猜不透慈禧太后的意思,不过对于大格格的懂事听话,在两宫太后面前一点都不显得怯场,做父母的自然都感到欣感。也因为如此,心里都隐隐然地存着一份祈望,最好慈禧太后从此不提此事。
一连几天,居然毫无动静,恭王以为事成过去。其实那是慈禧还没有工夫来料理此事。自恭王福晋入宫开始,她接连不断地在“会亲”,醇王的福晋,一等承恩侯照祥的妻子,她的胞妹和弟妇,都被接到宫里,细叙家常。此外慈安太后也在会亲,因为两宫并尊,也要到她这里来请安,人来人往,颇不寂寞。
如果仅仅是叙家人之礼,谈谈日常琐屑,还费不了她多少时间。就因为在与醇王福晋,谈起往事,提到当年受过吴棠的恩惠,姐妹俩感激涕零之余,曾凭倚着父亲的灵柩自誓,只要有出头的一天,首先就要报答这个雪中送炭的恩人。现在贵为“以天下养”的太后,而且亲掌大权,此时还不报恩,要等到什么时候?
此原是她耿耿在心的一件大事,这个把月来,为了全力对付肃顺,以及图谋实现垂帘的愿望,一时想不到此,现在大局已定,巨奸已除,正好来办这件快心之事。所以在被醇王福晋提醒以后,慈禧太后每夜在枕上所思量的,就是如何报吴棠的恩。照她的愿望,最好给吴棠一个总督,但这是办不到的事。一个道台,连监司都还未巴结上,何能超擢为方面大员?不要说恭王和军机大臣们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她也还不敢这么不顾法度,因私害公。
但一时虽无处置的善策,她仍然相信机会很快就会到来。朝廷已连下诏旨,谕令中外保举人才,饬知各省察举循良,访求学行兼备之士。在求贤以外,也曾下诏,广开言路,而且最近御史上书言事的也很多,只要有人保举了吴棠,就可以登进贤才,破格用人的理由,大大地提拔他一下。
这样想停当了,便特别注意举荐现任官员的折子,倒有个御史钟佩贤,上疏“请扬举善之功,以收得人之效”,列举了一大串湘军将领的名字,说这些人本来无籍无名,只以得人识拔保荐,不数年间,都已立下大功,推原论始,原保的人应加褒奖。在那十几个名字中,并无“吴棠”二字,但慈禧太后经历了这四个月,已学会了北附生发的窍巧,打算借这个折子,来问问恭王,只要有一丝关连,能扯得上吴棠,便有文章好做了。
她正这样一个人在灯下筹划,忽听得外面有声音,仿佛是什么人来叩宫门,有人出去应接,不免暗暗诧异。过了一会,声音静了下来,然后听得安德海在问坐更的太监:“主子安歇了吗?”
慈禧太后听这问话,便知是有极紧要的事,就在里面大声问道:“什么事呀?”
“跟主子回话,有六百里加紧的军报。”
“呃!”慈禧太后答了这一声,倒有些茫然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收到紧急军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定神细想一想,记起先帝遇到这样的情形,必是先收折来看,有的表面紧急,实际上无关轻重;有的需要先作一番考虑,不妨到第二天再发下去;也有的必须即时指授方略,那就要立刻飞召军机大臣来商议,甚至找值班的军机章京来,口述谕旨,当夜驰发军前。
于是她吩咐宫女去开了门,接来内奏事处呈进的黄匣,同时传话,叫安德海在外待命。
匣子里一共两道奏折,都是从浙江来的,一道是前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在籍帮办团练,分守浙东的王履谦,奏报浙江严州等处的洪军,用八浆炮船,由临浦攻打萧山,连陷诸暨,随即全力进攻绍兴,府城腹背受敌,终于被攻破西门,全城陷落,自请处分。另一道是浙江巡抚王有龄、杭州将军瑞昌,连衔会奏,说杭州省城为洪军的“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贤,重重包围,形势危急,请求速派援军。
慈禧太后对浙江的地形和军事态势,不甚明了,但杭州是浙江的省城,绍兴是浙东的名邑,这是她知道的。更因为是六百里加紧的军报,越发觉得事机急迫,不能耽误,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即喊道:“小安子!”
“奴才在这儿。”安德海在窗外答应:“你知道不知道,军机处这会儿有人没有?”
“怎么没有?有值夜的军机章京,住在方略馆。”
“对了,我倒忘了!你赶快把这两个折子送了去,让他马上送给六爷去看。”慈禧太后又说:“这是要紧的军情,可别耽误了。”
于是,安德海接了黄匣,到敬事房要了钥匙,开出宫门,交代乾清门侍卫把那两道奏折送到方略馆。
方略馆在武英殿北面,值夜的汉军机章京许庚身,奉命编制近十年的军机处档案,正埋首在故纸堆中。接到乾清门侍卫送来的黄匣,以及口传的慈禧太后的旨意,不敢怠慢,打开黄匣,拿起奏折一看,顿时五中如沸。许庚身正是杭州人,他家的老屋,还是明朝传下来的,族人甚多,如今危在旦夕,当然悬心不已。
然而公事要紧,只得暂且把自己忧烦丢开,托了一同值夜的满军机章京代为照应,匆匆绕过内务府,套车出西华门,往北直奔翔凤胡同的鉴园。恭王宴客刚散,听说军机章京送奏折来,便叫请到书房见面。
行过礼,呈上奏折,恭王才看了几行,便先吩咐:“星叔,你慢点走!”
这当然因为许庚身是杭州人,而且一向主办军事方面的廷寄谕旨,特意留他下来,要有所咨询,因此在恭王看折时,他一个人坐在旁边,默地盘算,准备有所建议。
“星叔,”恭王忧形于色地问道,“你看绍兴一陷,杭州还能守得住不?”
“难,难!”许庚身使劲摇着头,“绍兴一失,宁波不保,宁绍两府极富庶,为浙江军饷所自出,故而失宁绍则绝饷源,此其一。绍兴与杭州一订之隔,宁绍一失,匪军必渡江夹攻省城,杭州成了孤悬之地,万难坚守,只怕就是此刻,满汉六十万生灵,已罹浩劫!”
许庚身语声低沉,脸色惨白,在烨烨的烛光下,微见泪痕。恭王知道他念切桑梓,想起杭州亦是旗人驻防的地区,虽也筑有满城,而弹丸之地,如何自保?破了杭州,旗人的遭遇,一定比汉人更惨,所以心里也恻恻然地,相当抑郁。
“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告辞了。”
“你不必难过!”恭王的情绪也激动了,“彼此要同舟共济!不分满汉,总要戡平大乱,才有好日子过。好在朝中大局已定,尽可全力专注在军事上面。明天我得跟两宫好好陈奏,你预备一张江南两浙的地图,怕太后还弄不清地名。”
许庚身答应着,回到方略馆,找出地图和《嘉庆一统志》来,细心考查,制了一张两浙现势图,注明兵力配备,极其简明实用。
这张地图第二天上午摊开在御案上,慈禧太后一看便失声惊呼:“哟!杭州成了个孤城了嘛!”
“是!”恭王指点着江南的形势说:“这就象行围一样,撵啊撵的,把匪军都撵到一个角落里来了。”
两宫太后都知道在热河行围行猎的方法,是四处八方把野兽赶到预定的地点,然后发弓开枪,才大有斩获,所以对恭王的这个譬喻,都能充分领会。
“照这样子看起来,杭州的危急,原在意料之中。”
“太后圣明。”恭王欣然答道,“臣筹思已久,江南的军事,必得统筹全局,逐步进行,倒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
“话虽如此,能救还是要救!”慈安太后关切地问:“六爷,你看杭州能守得住吗?”
于是恭王把许庚身所分析的两点,照样说了一遍,却又补了一句:“援救浙江,原有旨意,让曾国藩相机办理。不过他那里也很为难。”
“照这么说,就眼睁睁看着杭州失守吗?”慈安太后这样问说。
恭王一时无从置答,第一次发觉这位忠厚的太后,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慈禧太后在无形中为他解围,“杭州大概是丢定了,咱们想办法收复吧!”
这一句话正好引起了恭王筹思了一夜的大计:“奏上两位太后,”他挺起胸来说,“这一阵子,臣早晚在心的,就是各地的军务。这七八年苦苦撑持,就象炼丹一样,九转丹成,就快到了收功的时候了。”
听他这话,看他的神情,两宫太后顿觉精神一振,闪缮生光的两双眼睛,都正视着恭王,嘴角微含笑意,虽未开口,那催他快说下去的意思,极其明显。
于是恭王再度指点地图,开陈大势,湘军的进展虽慢,但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在往前逼近。杭州的危急,是洪军的困兽之斗,作用在减消官军对金陵的压力,如果不为所动,依旧按照预定的计划,以攻占金陵为第一目标,“忠王”李秀成的企图就落空了。
“臣的意思,曾国藩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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